钦州邬太虚。幼即聪慧，虽有余荫，不屑承袭，一心慕道，长而志气弥敦。
　　 曰：人生世上，日去一日，虽松柏有尽时，神龟做尘土，不如学道，可游于世外，与天地并存。
　　 一日，弃万贯家财，入山寻道。于九华山遇仙人，求三五白日飞升之术，哀泣甚殷，叩头至于出血。仙人怜其至诚，授长生决，又授飞升之术。太虚苦学若不及，然身重形滞，不得其门而入，虽辅之金丹玉液，终不能凌虚太空。
　　 仙人曰：人号万物之灵，居域中之大，驯龙、驱鳄、招云、致雨，可谓尊矣。然处尘世之间，虽贵介不能免蚊蝇虫蚁讨扰，五气浊臭侵袭。且功名、利禄、贪婪、赘堕日夜征伐，虽自欲清静，于五壤之内岂可轻得乎？至于其余，更不足论。懵懂自陷者不能自救，不得名师，不有奇遇，皆不能脱身其间。汝可谓欲自救，可谓遇名师，而终不能脱于尘埃者，存思虑于心乎？有不能忘情之事乎？
　　 太虚嗫嗫：“无他，幼而慕道，常为乡人所笑，以为白日痴梦。愿吾师将飞升之地选于桑梓，证所学无妄，并弘道法于愚夫愚妇！”
　　 仙师沉吟：“学道者当澄心静虑，非念妄念俱属渣滓，且久居山林，难忍红尘污秽，恐仙术不易行！”太虚苦求，涕泪四流。
　　 仙人许，共出岩林，入钦州。但见风情依旧，繁华更胜往昔。原来正逢盛世，人事衣冠风流安逸而已。寻当年玩伴名墩者，颀长挺拔、飒爽英姿，且家有余财，傍有妻妾，儿女嘲喳，一种闲散比于老鹤，举手投足更见风致。邻里阿牛，原来讽他最甚，今作商贾，成巨富，招奴致仆，水席长宴，虽云洗尘，眉宇间轻佻难逃。而太虚自入山林未易袍泽，虽精净却见寒伧，肘间、袖口摧折，衣飞片片，化为蝴蝶。
　　 太虚于山中打熬岁月，四时寂寂。虽不计年，但庭前花开花落溪水匆逝，云卷云舒四时流转，以为世上早已沧海桑田，纵到家乡，不过残存旧说，唏嘘而已。不想同辈个个丰神俊朗，唯他鬓边星星点点，憔悴落拓。
　　 太虚疑惑，而问仙长：常闻洞中一日，世上千年，看门前竹老苔苍，总是日久年深，吾已畏暮云，而同辈却头角峥嵘、风华正茂，人间迟春秋，滞枯荣，何也？
　　 仙长垂目：“学道者，忘一己之情而伴日月也。而孺子终不能相忘，虽在异处，苦多乐少，自然岁月蹉跎更甚于尘世。然仙家道行岂容小觑？”命人取碗一只，酌清水于座前，俄而酒香扑鼻，品之，非人间所有，众人慑服，不敢苟笑。仙长纵身入云，顾太虚而叹：“身何曾飞，心飞而已；水何曾酒，心慕而已！”
　　 即舍太虚而去，再品美酒，清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