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扩张的牟城(随笔)
一纵一横两条大街,纵的叫解放路,横的曰青年大街,加上深深浅浅弯弯斜斜的胡同小巷,构成了牟城肌肤里的动静脉管。偶尔揿响喇叭招摇摆阔的汽车,还有浸透着原始风情的悠然自得的牛车马背,三一群五一伙说说笑笑的人们,这些社会的细胞们就叮叮咚咚唱起一支欢快的生命之歌。街巷边参差着高高下下的小楼小房小宅小院,再有丰腴的店铺里罗列着琳琅满目的货物,周边合上一圈青葱的绿树庄稼,牟城肥瘦适中,“淡妆浓抹总相宜”的万千风情,呈现在人们眼前。
十年前的牟城如同一个新生的婴儿,安安静静地躺在“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摇篮里,听着自然的风雨哼着催眠曲,嘴角在睡梦中泛起一丝甜蜜的微笑,轻轻地摇荡在一片静谧安然之中。
春来了,雅兴随之勃发的人儿,邀上几个伙伴儿,拎着袋子去城外的田间挖野菜。太阳暖暖地照着,风儿轻轻地吹着,绿油油的麦苗泛起层层碧波,金灿灿的油菜花鼓起小嘴,娇声娇气为勤劳的蜂蝶加油助威。夏至了,朋友们相约来到不远的树林,闭了眼睛躺上一天,任树叶摇落一身的斑驳,听虫儿不厌其烦地吟哦着唐诗宋词的名篇佳句。还有秋日的天空——那是经历了春天的激动,盛夏的绚烂,凝结而成的一块紫水晶——宁静、深邃、悠远,我总是怀疑,自己浅薄的心智有没有资格去评判它。但我还是经不住诱惑地抬起头,把目光投向天空,把思想交给流云。天是那么湛蓝,如少女清澈的眸子,使人无端生出许多爱恋;白云结成鳞片状,铺成一条伸向远方的石板路,那时的思绪就如一个光着脚丫的孩子;畅想的流水也逐渐被拓宽延展,像澄澈的一弯湖水,任蓝天依旧白云悠悠,让想象的鸟儿张开翅膀,自由自在的在无边无际天宇翱翔。一切生的烦扰活的困顿都被流云洗去风儿带走,灵与肉随着夕阳漫步,渐渐消溶于物我两相忘的境界。还有那冬日里取暖的小鱼儿,呆呆地望暖融融的太阳,惬意地一动不动。人只要略一伸手,鱼儿便成网中之物。
是谁吹响了新城区建设的号角,拉响了牟城开发的序曲?是谁擂响了第一面战鼓,建筑工地的旗彩呼啦啦地迎风招展?铺天盖地的高楼大厦仿佛经历了一场春天的透雨,竹笋般冒出了青光闪闪的头,憋足了发展的劲头,向西——再向西,向省会的方向,沿国道的方向,如同成吉思汗发动不停息的西征一样,在大片绿油油的庄稼禾苗上竖起一面面开发的旗帜,把大大小小的村庄纳入麾下。十年间,牟城向西延伸了数十公里。
鳞次栉比的楼房向天空亮出了寒光闪闪的长剑,它们要用钢筋的铁骨,打造出一片别样的青天。大型起重机架更是以挥斥方遒的姿态,挥舞着长长的手臂,升降自如耀武扬威誓把蓝天拿下。头戴钢盔吊在绳头粉刷外墙的建筑工人飘荡在墙面,如同飞在花丛中的一只只小蝴蝶,用双手涂抹着心中的豪迈。最不起眼可能就是他们了,和高大的楼房相比,他们瘦小;和大型的机器相比,他们羸弱;和轰鸣的马达相比,他们的声音只是虫儿的低吟浅唱。从个头、力量和嗓门上来说,他们无一能及。可是最渺小的也许是最伟大的,他们用勤劳的双手,智慧的头脑,指挥强大的钢铁巨人张牙舞爪,让各样机器飞速旋转,使马达轰鸣震耳欲聋,让高楼向天空一寸寸延展,让一幅幅小区的图画如孔雀开屏。
楼房越来越高,房价也是比肩接踵攀爬着全新的高度(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从来没有想过的高度),人们的心情经纬交织纷繁复杂。他们只能望着那越来越卖弄着别样风情的楼房而兴叹了。高楼中生活的人们充满了困惑,他们的工资上调了许多,那些的残羹剩菜,伴随着叹息似的脚步,兴起巍巍壮观的波澜,是“人心难满,欲壑难填”,还是别有一翻滋味上心头,牟城的人不得而知。人们早已走进了温饱的小圈子,要的是更多更多的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少数人得到了,一圈人眼红了,心热了,手痒了。
我也是眼红心热手痒的一族,不能免俗似的谈论物价、楼市和工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这座小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急剧扩张,老城外加膨胀的新区,我甚至有迷失方向的可能。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的心已经走不出去,已经无法清楚地知道牟城到底有多少条大街多少道小巷,我只知道牟城在化学反应般急剧变化,在钢筋水泥中畅想美丽容颜。我自己也被许多虚无的妄想包裹着,陷入涡旋,丧失了往日浪漫的情怀,失去了纵贯解放路,横越青年大街,到周边的田野里追逐蝴蝶采摘野花的乐趣,失去了与生俱来的那份宁静恬淡,只看着绿油油的土地不断被铁青的水泥固化,大自然的脚步渐行渐远,而不知物换星移四季流转。
夜幕四合,天上的星仔们又眨着它顽皮的眼睛,它注视着旧城区的街道,街道上依次点亮的街灯,忽明忽暗如同坠入沉沉暮年的瞌睡的眼;低矮楼房的窗口,是旧城一排排亮着的眸子,婴儿躺在母亲怀里,在睡梦中香香吸吮着小嘴。星子们笑了。它们又不约而同地把眼光瞥向新城的一角,那里华灯霓彩,新楼初装,而窗口绝大部分是灰色的头像,只有楼房的最高层,映出一两点光明。它们似乎听到了那里的叹息哀怨——关系和地球失和,能力与无奈相伴,忍耐“高处不胜寒”的洗礼。星仔们眨巴眨巴狡计的眼睛,困倦地打着哈欠,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