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看老秋头这边，她与阿祥耐不住青春的火焰，在阿祥进部队前，两人托媒人定了终身，并且情不自禁地偷尝了禁果。年轻人的恋爱就像两团烈火，熊熊燃烧起来，无耐阿祥归队日近，两个“男郎送女郎送到月头黄。”依依不舍。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最近阿祥去了部队，部队士兵通信只需盖上一个“三角印”右角标“义务兵免费信件”即可，起初信如雪花飘飘，几乎三五日一封，刚去半年几乎隔三岔五都有老秋头男朋友寄来的信，看到男朋友潇洒遵劲的字，看到三角印，老秋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欢喜与陶醉。但是，一年过后，信渐渐少了，最后一个月难见只字片言，偶尔一封也是不冷不热，只是说“部队上忙训练，忙考核”，后来说考了军官学校，因为阿祥有书法特长，居然破格入军官学校学习，结业后升任排长。老秋头感觉与阿祥的距离越来越远，心里总觉得预感什么不对，自从阿祥去部队，阿姊又重新与老秋头睡在一起，老秋头心里慌乱，不踏实，将烦恼一股恼儿倒给阿姊听。
　　 阿姊却不知从春妹一个随同阿祥参军的亲戚那边打探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因为阿祥当了军官，且一表人材，被一个师长女儿相中，正恋爱着呢？当阿姊不得不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闺蜜时，老秋天那个恨啊！恨不得拿刀子将这个负心汉杀了。她伤心的哭泣了几天几夜，茶不思，饭不吃。人瘦了一大圈。阿姊极力安慰老秋头“姐姐，咱皇帝女儿不愁嫁，他变心就变心，再找个更好的气气他！”
　　 “不！珍玉。我怨不下这口气，我苦苦等他几年，成老姑娘了，再说咱不是好欺负的，你知道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贞操！我贞操都给他了，叫我以后怎么嫁人？怎么做人？”老秋头眼睛哭成桃子，他目光如喷出一团团火，斩钉截铁说：“他不仁，我不义！我明儿个就去上部队找他，我找他部队闹，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死给他看！我找他那狐狸精！我非得扒光她衣服是何方神圣，敢抢我男人，我与她拼命！除死无大灾！大不了一条命！再说军婚受法律保护。我会让他知道陈世美的下场，让他鸡飞蛋打一场空。军官也当不成。”那时侯的女孩子把贞操看得比命还值钱，还有这个倔强的客家女子居然还懂得“军婚受法律保护。”看来，书不会白念。
　　 阿姊不无忧虑说“这样行吗？”
　　 老秋头咬牙切齿道“逼上梁山了，刀子都捅床上了，也只有以死相拼。”
　　 说干就干！也没有与父母一声招呼，老秋头像“秋菊打官司”，背了一个包袱就去“妹妹找哥泪花流。”去了。
　　 这边阿祥得知“女朋友”风风火火找来。说已经在接待室了。他一时慌了手脚。阿祥也知道老秋头脾气，是一只惹不得的“花啦蜂！”如今杀到部队上来，他害怕她闹到师团部，搞得他身败名裂，到时连军装都穿不成。只好硬着头皮招待女朋友，好言安抚。
　　 阿祥反复拿捏事情轻重，最后选择了向老秋头妥协，说那些都是空穴来风，自己一直爱着她，只是部队忙，请她原谅。不要去闹。然后带老秋头去烫了一个“大波浪”。回去后传染了一帮女孩烫“波浪头。”阿姊也给传染上了。烫了一个大波浪卷发，被老人们戏称为“雕子斗”（鸟巢。）
　　 老秋头以她倔脾气保护了自己他婚姻，具体也不知她在部队怎么样闹。但阿祥屈服了，阿祥也是个重感情的人。他也知道当初是自己给师傅调包捷足先登摘了果子，再说老秋头虽然一介农村姑娘。但她知书达礼，当一个军官太太绰绰有余。
　　 不久，阿祥回来与老秋头结婚。带她上部队上生活去了，后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龙龙。”
　　 老秋头走后，阿姊一个人回到自己长了霉菌的闺房。她也在憧憬着自己“白马王子”的出现。
　　 他会是谁呢？
　　 当时母亲身体瘦弱，她也希望女儿尽快有一个归宿，母亲四下打探有无适合阿姊的婚姻。
　　 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木匠师傅，木匠师傅年轻未婚。阿姊似乎有一点动心，三餐吃饭争着与他坐一条长凳子上，但是因为木匠师傅是“外地人”，这让母亲十分反感，在她看来，自己身体不好，只有这样一个女儿，不想嫁得那样遥远。想就近找一个人安家得了。
　　 一九八六年冬，阿姊生命中第一个老公就此“闪亮登场。”这个男人的出现，几乎搅乱了我家原本的宁静。很长一段时间时，他的出现把原本风雨飘摇的家“雪上加霜”，让我家忍受了一段“漫长而严寒的冬季”，也正是他，将我们姐弟情分降至冰点，一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地球上，我都很难原谅他与阿姊。虽然我今天写下这些文字对他的女儿，我的外甥女来说。有点不公平。但我希望她以及家人看过之后正视这段历史。也理解我当时的心情。
　　 姑且当作一段记忆，让它灰飞烟灭吧！也许在阿姊心里，他永远是她生命中的男人，亲人。但是阿姊永远也想不明白，正是她的自私。她的纵容。她的这个所谓老公，给我的家带来了一连串的厄运与灾难！也因此我对阿姊好不起来，尽管阿姊现在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是我心里一想起来。依然隐隐作痛！
　　 阿姊，恕我无礼。我必须将这段历史铭记在案。我要让后人知道，我曾经有一个多么荒唐无耻的姐夫。
　　 最后，就当被如来佛祖收降了罢！
　　 真是“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让这段悲惨的历史，惨痛的经历，随着那个可怕的男人消失于地球，统统见鬼去吧！
　　 一九八七年，初中一年级下半学期，我与二哥（大我一岁，初二）接到母亲捎的口信，要我们回家吃饭。这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破天荒的一次。
　　 我路上还与二哥说：“家中有什么喜事吧？不然又不是周末，好端端叫我们回去吃饭？”
　　 回到家里，才知道家里来了许多亲戚。连读高三的大哥也从十方回来了，家里热闹非凡，洋溢着喜气。病中的母亲也仿佛猛然精神起来了，母亲见我回来，她将我拉到屋侧一角。
　　 母亲中了彩似的对我说：“妹（昵称），今年咱家撞大运了，打过斧头凑过柄，再也不过那烂柯日子，你知道吗？阿姊找了一个大老板！做生意的，他答应会帮你们弟兄几个缴读书。为夜长梦多，妈妈给阿姊婚定了下来。以后你们再也衣食无忧，老天开恩啊！送上门来的钻石王老五。待会见了你们要大声叫他姐夫。给他图个好印象！”
　　 母亲唠叨完了，将我引到那男人面前，我怯生生立在那陌生男人面前，低低喊了一声“姐夫。”连头也不敢抬。
　　 那男子瘦，倒三角形脸，一点也看不出好在哪。我见姨妈姨丈他妈几个在与母亲悄悄议论。
　　 姨妈说：“衰！衰！衰！你们也不先问我们一下，这个人是我们村的，叫讨食佬，是别处抱养来的继房子，叔伯都转回江西谋生，父亲早亡，家里穷得叮当响，人头又单，刮痧都用铁勺。怎么会摇身一变成大老板。姐姐，你莫要被人骗了。”
　　 姨父也说姐姐：“珍头你要想好，这人名好命歪，缺乏父母教养。是伢教学生中最吊儿郎当的一个！我也不信他吹嘘自己大老板，不实际！”
　　 大哥更直接：“阿姊，你不能与这个男的结婚！他是我同学，老油条，老留级的，干出来的事也很下贱，如果他家乡公安捉人，第一个应该就是这号人。”
　　 可母女俩都被那男人花言巧语蒙了眼睛堵了心眼。
　　 母亲还说：“人是会变的，放荡子更容易闯开门路。”
　　 阿姊也生怕到手的黄蟮会滑溜似的：“被骗也认命了。不想选选剔剔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认命了。”
　　 这天晚上，狗血的所谓阿姊男友，客人还未散尽，急吼吼地钻进阿姊房间，将门栓栓得俨俨实实。
　　 大哥人小，但他心里非常清楚：阿姊跟了应号人，肯定受苦，这就是路遥笔下现实版的“王满银”——好逸恶劳，游手好玩，投机倒把，东游西荡的“逛鬼。”他只不过替中山纸厂代收“竹子”作为造纸原料。竹子要卖了才还农户钱。阿姊就是卖竹子给他认识，母亲又是那样一个大善人。见大中午这采购员没有吃饭，好心叫他来吃饭，谁知引狼入室，居然阴差阳错攀上了亲。阿姊也不想想：真正大老板怎么会看上自己这歪瓜裂枣？
　　 大哥看不过，他想在悬崖上拉阿姊一把，他不想阿姊就这样稀里糊涂给这人糟蹋了。
　　 大哥到阿姊门外敲门“笃笃笃！”
　　 “谁呀！”那男人似乎很不高兴有人打搅他好事。
　　 “我！”大哥说“阿姊出来，你与堂姐睡，今晚我没有地方睡，我与姐夫睡”大哥用直接干涉的方式阻止阿姊。
　　 那男人也没有办法，只好开门让阿姊另找住处。
　　 可是第二天，大哥就要去十方念书。
　　 大哥找到父亲。
　　 父亲是一个闷葫芦，他没有多大意见，一切顺其自然。
　　 大哥对父亲说：“我与那人同学，我了解他品性，成不了气侯的，阿姊跟了他就是一个火坑。”
　　 父亲叹了口气：“咱家也没有条件找一个好的啊！说穷咱家也穷，穷人过惯了苦日子，阿姊想过苦日子，就让她过去，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她自己选择的路，猪屎也好，狗屎也好。她自己咽。现在时兴婚姻自主，就让她自己选择。”
　　 大哥没有办法，他拯救不了阿姊，他含着悲愤与痛惜，连菜也没装一点就径直走山路去了学校。
　　 多年后，我整理大哥日记，当天他这样记叙了心情：
　　 当我得知阿姊找的男朋友是他时，我惊呆了！惶恐，不安，忧虑，怨恨，伤心……五味杂陈。阿姊怎么会跟这号人？虽然阿姊不漂亮，但她勤劳善良，跟他有什么好？他是那样虚伪，轻浮的浪荡子。可我那善良的爸妈呀！你们怎么就如此偏听偏信呢？嫁给这号人，怕是阿姊以后会受大苦，作恶造孽呢……
　　 我不能不佩服大哥的先见之明，没有想到，不但阿姊，连大哥也鬼使神差被拖进了阎王殿……
　　 母亲没有等到阿姊出嫁那天就撒手西去，因为母亲大病期间也不见“大老板”拿出一分一厘来给自己看病。母亲开始后悔自己草率决定。母亲说出了一句客家人最经典的话：“这次大病怕是会搞坏伢了！可我不放心几个孩子，冇娘的鸡崽，原以为给阿姊找一个有钱人，可帮你们弟兄一把，没有想到挑挑拣拣，捡了一个烂尿勺。”
　　 母亲没享受到儿孙福，她走了，永远地走了。那天，秋风正紧，黄叶纷飞。
　　 三伯母，母亲的嫂嫂，两个结了世仇似的冰火不容的冤家对头。三伯母被指派到中赤剪白布，然后托人告诉我与二哥：家里出事了，快回去。
　　 我预感了什么？知道母亲已经随时离我而去，我与二哥手牵着手，痛哭，泪水哗哗下，走到石级下，堂姐权玉从后面追上来。
　　 她也经历过母亲早亡的悲痛。
　　 权玉姐姐只大我一岁，与二哥同班。她见我们兄弟俩抹着泪水，一定有什么事？她也知道我母亲病危的消息。
　　 权玉姐姐潮湿着双眼问：“是不是妈妈死了？”
　　 当她说出这个“死”字。我“哇”地一声放声大哭。感觉天塌一般天旋地转。我想不出，前阵子还送菜给我的母亲会突然间死去。我整个人软软的，迈不动步子。与二哥相持着，在权玉姐姐的陪同下，来到中赤圩坪，见着三伯母，她拦了一个养路工的单车，那时的我还多么小，小到可以坐在单车前杠上，二哥从后搭。
　　 就这样哭哭啼啼回到家。
　　 家里就像被日本鬼子烧杀掠抢过，哀鸿遍野。悲凉与恐怖。
　　 阿姊哭成泪人，在地上打滚。
　　 父亲已经没有眼泪，孤凄地守在棺材旁，不断用手捏着“死不瞑目”的母亲的眼睛，母亲瘦得皮包骨头，穿上侧面襟蓝色寿衣，一朵曾经最美的村花，一个会唱山歌的船灯婆，一位善良勤劳的客家女……就此香消玉殒。我脑海里浮现当年母亲唱山歌的情景：
　　 哎！～
　　 口唱山歌心里甜，天上神仙想人间。
　　 人间有个鲜水塘，鲜水塘里出凤凰。
　　 ……
　　 母亲是那么乐观生活的一个，却如此红颜命薄。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故事还正被人津津乐道，就枯萎凋零。真的让人惋惜。
　　 但是无论我们姐弟如何恸哭，我那引以为豪的母亲再也不见了，不见了母亲的我整天以泪洗面，无心向学。我害怕父亲会找一个心狠手辣向“后妈。”然而，失去母亲向我又期待有一个关心自己的新妈妈。
　　 矛盾复杂的心里折磨得我失眠痛苦。
　　 “后娘心，门墩深，要多深，有多深。”我常常听人提起后娘虐待前娘孩子的故事。我也听说“后妈心是六月天最毒的太阳”，“青竹蛇中口，黄蜂尾上剌”，说得都是后妈黑心肝。我村就有一个后妈。
　　 经常叫前娘子女干活，活干少了就打骂，不给饭吃。不仅如此，还经常拿针扎孩子指甲肉。经常听到孩子凄厉的哭声，每当嗷叫传来，人们说“她家又打野猪了。”
　　 担惊受怕的日子还是来了，第二年，爸爸就带回一个高高大大的女人。听说是爸爸同事的妻子。
　　 同事酒后脑溢血死了，爸爸把她带回家对我们说：“她是你们新妈，叫妈妈！”
　　 我们怎么叫得出口？
　　 来了好几个月，我才怯生生叫了一个个“妈。”可心里排斥得很，叫得也几乎没有感情。
　　 听说新妈妈夫家还有两个儿子。为了缓和两家孩子关系，我还偷偷写了一封信给新妈儿子。感觉新妈妈对我并无恶意，我才放开胆子叫她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