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我的窑洞情怀(散文)
我走出去了,到四川上学了,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同在家务农的同龄人相比,显得更为强烈。最起码我可以不用再烧炕了,这种单纯而幼稚的想法,在现在看来确实显得有点可笑,但在那时却一点都不夸张。土窑洞的冬暖夏凉,实际是用土炕的温度来调节的,所以住在土窑洞的人们,每天必须烧炕,不要小看了这个工作,它可关乎着一家人的冷暖,就如同城里人的烧锅炉供暖一样,不得有半点马虎,你的认真与否,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这个心酸的经历,让老家的土窑洞在我心里又多了一个灰色的记忆。这个伟大而艰巨的工作,随着新学业的开始,而就此告一段落。
父母亲从此也挺直了腰杆,这一年,父亲用做工挣的钱,杏干、黄花菜、花椒、羊毛等土特产收入的钱,动了一个大工程,用砖头箍了窑水间,在主窑对面修了三间土坯青瓦房,还在紧挨左边小侧窑旁边利用原有的地形修了一间小土楼,这在八十年代当时我们的村里是独一无二的。
苦尽甘来的日子终于来了,我工作了,二姐也工作了,这种感觉是真实的,是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真实,那是正儿八经跨出农门的真实。父母亲的心里是快乐的,我成为他们炫耀的资本,就像父亲当年刚修成的的半明半暗的新窑洞一样。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不经意间,父母亲都已年逾七旬,我也做了父亲了,这个曾经让父母亲引以为豪,承载了我们一家人梦想的土窑洞,经过岁月的洗礼已变得满目疮痍,苍老不堪。看着村里多数人,尤其是我的同龄人,他们通过打工挣钱,早已把家里的土窑洞变成了一砖到顶四合院,父母亲急了,催着我尽快也修一处新庄,为了不让父母失望,我满口答应,只是借口说工作忙,没时间修,一直推脱,事实上我没有一分钱的储蓄,加之城里买房,供妹妹上学,欠了很多债务,经济上捉襟见肘,入不敷出,经常从老家背面拿菜吃,村里有人曾经取笑说,你怎么干的国家事,吃的家里粮,我只能尴尬的笑一笑。
记得我参加工作十年后的一个秋季,单位领导为了鼓励我参加干部公选,给单位争光,竟然给了我一月的假让我回家复习,这一月的假,把我高兴坏了,对我来说,自参加工作以来,从来没有享用过这么长的假期,于是,我首先想到的是,赶紧回老家,给父母修一院新庄,可是东凑西借,我手里只有一万块钱,当我回到老家,给父亲说了我的想法后,父亲沉默了,父亲是个匠人,也是个土建筑师,他详细的算了算说,现在修一栋三间房,至少都得三万元,知子莫若父,父亲已经看出来我手头的拮据和生活的窘迫,竟然违心的放弃了修新庄的想法,说他不喜欢砖房,还是土窑洞好,冬暖夏凉,住着舒服,只有我心里明白,父亲是为了不给我造成新的经济负担。于是父亲做主,说修庄的事不要我管,叫我回单位赶紧复习去。父亲叫来了他的几位得意弟子,尽钱打豆腐,用砖包了崖面子,换上了新式门窗,铺了院落,翻修了土坯青瓦房和土楼子,重修了大门和坡道,在门外新修了水泥窖,取代了原来的土渗坑。一月以后,当我考完试回到老家时,老庄的面貌已是焕然一新,虽然比不上人家的四合院,却成为窑洞中富有特色的佼佼者,凡是亲戚朋友、村邻行人路过,都为父亲的独创和杰作,再一次赞叹不已。
六年之后,妹妹也财校毕业工作了,我也还清了欠账,加上平时稿费的收入,我手头终于有了一点积蓄,这才给父母修了三间带有卫生间的一砖到顶的房子,还做了简单的装修,安装了太阳能热水器,想让父母感受一下住砖房的感觉,可是父亲直到去世,也没有住过一天,听母亲说,他们准备把好房子留给正在上大学的孙子假期回来住,害怕孙子在城市住惯了,回来住窑洞不习惯。
父亲去世后,为了方便照顾母亲的生活起居,我和姐妹凑钱,在城里给母亲买了一套房子,在亲戚邻居的劝说下,母亲才勉强同意跟我们去城里居住,把她平时用惯了的莆篮、老缝纫机、还有一些旧物件都带到了城里,我也终于和老家的土窑洞说再见了。
到城里时,母亲感慨的说,终于不用烧炕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绝对不是母亲离开老家窑洞的欣慰,而是母亲对以往生活习惯的一种眷恋,她始终舍不得的还是老家的土窑洞。在以后的日子里,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我想,我们这一代人是无法理解上一代人对故土那种难以割舍的情怀。但这作为老家土窑洞的一个又一个灰头土脸的记忆,只能永远的留在梦里,而真实的场景将不会再现了。
如今,我家住的是楼房,在单位上班,办公室也宽敞明亮,窗明几净。我却常常会想起老家的土窑洞,一有机会就会回去在老院里驻足凝望,任凭思绪徜徉,甚而是泪水悄悄的滑落,毕竟这里曾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也是父母饱受苦难用青春赌明天的地方,更是撑起全家希望和未来的地方!她教会了我们如何去努力,如何去吃苦,如何去孝敬,如何去做人!让我们终生受用!
早安[微笑][微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