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黄荆(散文)
一
每天早晨起床,踱步书房,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我的黄荆。亭亭玉立的身姿,清水芙蓉般的淡雅,端庄有度地默默陪伴着满屋书香。
黄荆,就是我书房窗台上的一个小小的盆景,也是唯一的一个盆景。盆景里的主人公,就是芳名黄荆的一株小树苗,黄荆是我亲自盆养的最爱,是正在成长的童年,妙龄不到八个月的几十公分高的一簇翠绿。
我平时除了喝点小酒,读点闲书,几乎没有值得夸耀的雅兴和爱好。生活质量粗糙,没有多少品味。养花溜鸟,甩杆垂钓,古玩收藏的确是大雅,有时也很羡慕那些玩家,即使有那份闲心和雅趣,总也玩不转。
与黄荆的那次偶然巧遇,我对养些花草有了新的认识和定位。原来养花草也是有趣的,我从黄荆的成长里,发现了花草的灵动和可爱。
黄荆,命中注定是属于我的,同样,我也是属于黄荆的。
年后不久,我的一位同事送我一盆精致的虎皮兰,看样子是刚从花市搬来的,十分讲究的花盆,肥厚鲜美的金边绿叶长出十几公分高,有几株簇拥着,像是连体的姐妹竟相生长。同事喜欢花,很内行,她告诉我如何浇水呵护。我欣然把花盆置入办公室的窗台。知道我的办公室刚刚装修,室内含有化学成分的烤漆味刺鼻,说这虎皮兰有缓解气味,吸收二氧化碳,吸纳甲醛,净化室内环境的作用,我内心充满了对同事的感激之情。
坐在敞亮透明的办公室里,无论是浏览信息,整理文案还是打印文字都是在电脑上进行。在电脑旁坐久了也会出现眼神经疲劳,累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室内活动一下筋骨,站在窗台前,远看风景如画的泰山山脉,近赏盆景虎皮兰,总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虎皮兰的绿,让洁净无尘的办公室,有了焕然一新的生机和活力。工作起来,似乎惬意,反而不再期盼早点退休。
几天过后,无意发现,花盆的边缘土质里生出两瓣绿芽,似黄豆粒般大小,稚嫩的,微风一吹芽摇绿动,十分可爱。这是从土里钻出来的一株什么小植物呢?因为太小,凭着自己在乡下与泥土野草打交道十几年的经验判断,大概是像蒲公英一样随风飘落在花盆尘土里的一粒花草或是蔬菜的种子。种子落土重生,才成如此模样。只有两瓣椭圆形的肉嘟嘟的绿叶,看上去就像刚出土的小白菜萝卜苗,又像一抹香和滴水观音的幼苗,只是臆想,就如隔皮猜瓜,实在看不出个子鼠寅卯。如果是个粗心的花盆主人,也许会当作杂草顺手清理掉,以防与盆景主题争水争土争阳光。我不然,心想,既然是大自然孕育的生命,它就有生存的权利,不管它是野草还是玫瑰。
一晃十来天过去,盆景的那个芽芽窜出拇指般长了,叶片也有了轮廓,露出了羊蹄状的叶瓣,隐约变得面熟起来,但还不能确定,总之,应是似曾相识的植物吧。
二
由于工作关系,需驻京数月。单独办公的房间,人一走,唯一的盆景恐怕要枯死了,这怎能舍而不管呢,只好随主人回家了,只好让家里的女主人操心照顾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与虎皮兰同盆的那株芽绿,妻是个利索人,唯恐不告诉她,会当做杂草给拔掉。于是,进京前,从家里寻了个妻不用的小花盆,又专门上山取了些松树下的肥沃之土,小心翼翼地把小苗芽从虎皮兰盆里请出来,乔迁到了湿润舒坦的“新居”,并且把它端放在书房的窗台上。告知妻别忘了关照,妻只是不屑一顾地说了声“知道了”。妻知道我不善养花,为照顾我的虚荣心,也算是默认了这一“使命”。
进京之前,终于知道了苗芽的身份。还是楼下喜爱花草的老王告诉的。这株芽苗就是生活在漫山遍野的望族——荆棵。苗芽是其父辈留下的种子,随风飘逝,而落户“虎皮”之家的。
荆棵的学名就是黄荆,是马鞭草棵的一种落叶灌木。叶对生,顶端渐尖,表面绿色,背部淡绿色,浑身是药材,植被多用于盆景。因此,我把家里盆景的那棵苗芽取其学名:黄荆。取了名,黄荆就是我的了。我爱我的黄荆。
黄荆,在我老家俗称荆棵。在山坡土岭的沟沟坎坎到处都是,一丛丛,茂密地生长着。荆棵,对乡里人最大的用处,就是秋后农闲时用镰刀把枝条收割家来,晒干做柴烧。喜欢根雕的人们,会带着镢锨工具去挖荆棵的根,当然是越粗大的越好,做成根雕艺术,可以自己放家里欣赏,也可以拿到根雕花市上去交易。
把黄荆安顿好之后,我便进京了。一个月后回来,在书房窗台上再见到黄荆时,还是给了我一个惊喜,黄荆已初长成十多公分长的小小树了,主干上生出了很多细小枝条。风吹叶动,灵动可爱,仿佛看到主人的到来,也喜形于色地“手舞足蹈”起来。如果我懂“花”语,我想,黄荆会说,主人知遇之恩,没齿难忘。
回来的几日里,几乎和黄荆形影不离,适时用水,早晨起床再见到时,简直是判如两树了,荆儿更水灵了,而且似乎变得更加乖巧,看那“摇头晃脑”的高兴劲,无疑是感受到了美好的幸福时光。我对黄荆的喜欢也日渐加深。坐在书房读书,有黄荆不离不弃的陪伴,读书也倍觉爽心悦目起来。
三
我知道,黄荆虽然长不成参天大树,但毕竟一天茁长一天,我给它的“新居”,明显感觉小了。如果顺其自由生长,也许不几年书房间就装不下了。它的未来如何规划?是像花匠一样,动外科“手术”将其肢体变形,供人赏玩,还是顺其自然,任其成长。我想,外科手术未免残忍,会使幼小的生命深感痛苦。顺其自然地成长,书房恐怕不是它自由的天空。放归自然应该是最好的归宿。一旦离开黄荆又心下不舍,这该如何是好呢?
那天,妻来到书房,看到我与黄荆默默私语,似乎有些反感地说,见了那么多养花草的,还真没见有养这个的,也就是你养了一根荆棵条,既不美观,又不养眼,还真不知道在家养着这东西吉利不?干脆拔出来扔了算了。我对妻毫无根据的“宏论”大不以为然。我说,人与万物都是心灵的默契与相通。既然我喜欢黄荆,黄荆当然也喜欢我了。我知道,我的主观驳论,同样不能让妻折服。
我想到了岳父家门口的那片方圆半亩的园林地。瓜果,林木,花草,蔬菜遍地,何不等黄荆慢慢长大,再移栽到园林呢?我对我的美好想法感到欣喜,为黄荆的未来找到了更为广阔的空间。黄荆也许能够像先辈一样,繁衍一片子孙,保佑一方福祉与平安。
目前,我与黄荆相安无事,相互陪伴,黄荆给我生命之绿,我给黄荆油墨书香。
近读沈荣均先生的散文《三苏祠下》。我知道,三苏祠位于四川省西南眉山市中心城区纱縠行南街,是北宋著名文学家苏洵、苏轼、苏辙的故居。三苏祠庭院一直是文人墨客和广大民众拜祭圣贤的聚集场所,经数百年的营造,周围红墙环抱,绿水萦绕,荷池相通,古木参天。我发现在沈先生的文中,讲到草木的传说,其中说道:“苏宅古井的黄荆树。黄荆,属落叶灌木,长不高,蜀地人家常砍作柴禾用。三苏祠的黄荆树却能长成材,而且能做栋梁之材。”
我对这一说法感到惊喜。一是,原以为黄荆只能作为柴烧和做根雕,不曾想也可长成大树。二是,我找到家养黄荆的根据了,而且是唐宋散文八大家的三苏故居里养的黄荆树。在沈先生的文里找到了家养黄荆的用意了。四川有句俗话,“黄荆条下出好人”。看来不但出好人,还出苏轼、苏辙这样的双进士。
我忽然梦想,莫非我的那株黄荆,是千里之外的三苏祠里那棵千年古树黄荆的子孙?莫非我与黄荆有缘?
四
黄荆如今已长成五十多公分的“大树”了,而且在主干上长出了三个十几公分枝条,均匀地伸向三个方向,枝条上点缀着榆钱般翠绿的叶子,平衡而对称。我曾想,如果当初在那盆虎皮兰里发现的小绿芽,以为是杂草,而顺手拔掉丢进纸篓,也就没有今天枝叶招展,十分可爱的黄荆了。
黄荆还要继续成长,还要更加挺拔而壮大。我要把它放归自然,把它放归岳父那片园林,那里有它更适宜生长的环境,那里有它更自由向上的天空。如果黄荆心有灵犀,它也许以其特有的方式表达“情谊”。
黄荆不是妻以为的不能家养的草木,而是一种寄托心智的吉祥物。
生命的成长是平等的,无论高级动物的人,还是低等的动植物,微生物。都有生存的权利,都有希望生活更美好的愿望。在生命的路上,应该和谐共处,天地万物都是大自然的主人。
我的爱心成就了黄荆,黄荆的成长又滋润了我的美好生活。有爱心的人生,真好。
原创2017年9月27日,2020年8月23日首发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