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恋】跪听阿炳(组诗)
◎二泉映月
哭泣的二泉,让你的二胡拉出风声
在你的弦音之外,生活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取走你的双眼,让你每一步行走
都变得踉跄
秋日的风声正紧,你的十指早已绕霜
雷尊殿上泥龛中的香火未断
袅袅中如一道童遁入迷离梦境
曾经的丝竹之乐,管弦之妙
化为少年神游。一切如风声远去
一步一步谓之艰,一声一声谓之难
如泣如诉的弦音不断,二泉的月亮难眠
半世饥寒,让泉水变寒
一生惨淡,令月色变淡
遥想你心中自有一轮皓月,擦亮
你指间最坚韧的一根弦
二泉的水啊,在你十指间
也能激起浪花,也能掀起澎湃之声
也能在与风声的撞击里
擦出星火。你双眼看不到的
二胡的缠绵之音里,已辨出棱角
在月下,邀我与你一起听泉
带上与你同饮甘苦的妻子董翠娣
我们拉响同一首曲子
二泉的水未干,新月末眠
十指绕心的弦声终于觅得
万千知音
小征泽尔说,二泉只能跪着听
一直跪着,直到细细的琴弦嘣出月光
和波纹。一直跪着,直到曲终人散
直到辛酸的泪水流尽。一直跪着
直到杨荫浏先生疾步走来
让二泉的水,绵绵不绝地
流淌到现在
◎听松
一柄破旧的二胡,能让风声四起
能让一枚枚松针在黧黑的人间
绣出寒光四射的星群
在你的手心,战马嘶鸣刀光剑影
漫天尘烟绕指
霜刀雪剑横眉
看不到的空间,看得见的战场
猎猎旌旗以哗然之声
与你荡气回肠的弦音血染十里
街头献艺的寒凉
在沙场古道凯旋的号子里
已卸去七分。衣衫褴褛
亦可纵马驰骋,听松,望月
弦音起伏如风骤起,卷走一地凄凉
站在你拉响的最高一个音阶上
一个斗士,以一敌十
与日月争一席光辉
与醴泉夺一片亮色
滑音起,颤音落,尾声回旋
正义者踏马而来
一双手,拨云见日
◎大浪淘沙
蜇伏于心里的苦痛,可否在五指间流尽
月色哗然,淘尽喧嚣四起的贝壳
大浪起伏或是沸腾
一粒风沙,借着一根琴弦
寻找回家的络。此生此世
一把二胡,即是一盏明灯或是一箪素食
弦音中行走,或是琵琶声中驻足
光明如使者把美声妙音延成一根拐棍
在你贮满黑色的眼睛里
没有黑暗可以遮天蔽日
弹跳如珠的音符
在我铺开的一张宣纸上
盛开一树桃花。今夜
我拜读你的来信:“……
心上苦苦,弦上甜甜”
磕磕绊绊的人生,是音乐流淌的
唯一出口。一声一声
如风浪亦淘洗不尽的方言
在春风十里的街头,逢泥生香
浅吟低唱或是激越澎湃
隔江听音,没有一丝无辜的叹息
一根琴弦,总会强压风暴
阳光挣出头颅,看你的手指
点沙成金
◎昭君出塞
昭君公主,让阿炳的乐声送你一程
此次一程山高水长。一丝弦音
止住风沙;一段琵琶曲唤雁西行
故土别离总有扯不断的情丝慢缠
且慢行,西域明月大漠风沙
阿炳的沉沉曲子,能兜住几何
无须哀怨,乐声如嫁衣
为我们的公主遮风挡寒
穿透历史的声音,擦亮让一滴泪
即可濡湿的云朵。琵琶声声
撩拨两千多年回旋的光阴
心中自有天地,五指间宇宙开合
如长袖善舞,长发生香
夜色,终让你的乐声覆盖
敕勒川前,风沙绕弦
怀抱琵琶的女人,在琵琶声中
带走八千里路云和月
万马逐鹿的声音,暂且止住
一截世间烟火,在行与送行之间
都变得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