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青：是呀，人家那个柳寡妇怎么得罪她了？她侮辱人家“半边人”，侮辱人家丑，生了个儿子黑，还说人家穷。我听着我妈的话真刺耳呀。
　　 周卫东：她不止一次地侮辱人家。人家不是不知道，可是看着我的面子，都忍受着。这样下去，你妈早晚要挨报复的。
　　 周慕青：我妈眼里的丑人，其实不一定丑。
　　 周卫东：在她眼里是那样，只能说明她心灵丑。
　　 周慕青：那个柳寡妇，她儿子叫万强。我上高中的时候跟他是同桌，关系不错。这个人很好，就是父亲早没了，家里困难，学习受了影响，考学不顺利。他开始在县城一家建筑公司干小工，因为他聪明能干，肯钻研，加上用自学的医学知识救活一个已经摔死的工人，立了大功，叫单位送到省建筑学院学习了一年，回来当了技术员，搞设计，工资一年几十万。我妈笑话她妈妈丑，生了个儿子也丑。可在我眼里，这个青年一点也不丑。俺妈笑话人家穷，我了解她妈妈很能干，家里地里一把手，还养了十几头猪，他儿子挣钱那么多，怎么穷的？说他妈妈是“半边人”，这是天灾，谁不愿意有个完整的家！
　　 周卫东：笑话人家穷，咱也不一定就永远冨下去。我看就这样下去，咱的饭店也快垮台了。
　　 周慕青：也是，可我妈不在饭店干呀。
　　 周卫东：一传十，十传百，亲戚传亲戚，朋友传朋友，都知道你妈的丈夫开饭店的，顾客就没有几个了。
　　 周慕青：也是。
　　 周卫东：开始你妈在饭店帮着干活的时候，她那阵子还好样的，又能干，对人态度也不错。可是后来咱挣钱多了，她也就变了，动不动跟顾客闹起来。我雇了几个女服务员，她动不动就吃醋，跟这个闹一顿，跟那个吵一顿，对漂亮一点的，她最嫉妒。人家看没法干就走了。逼得我不得不雇了一批又一批。可是你妈脾气就是不改，后来我哄着她回了家，饭店的事不用她管，钱济着她花。不想她回家越来越变坏了。慕青，你想想，我不跟她离婚能行吗？
　　 周慕青：爸爸，你可得有数，是不是你跟女服务员真有什么风流韵事。
　　 周卫东：慕青，你可不要胡乱怀疑你爸爸。
　　 周慕青：这些年来，好多人有了钱就变坏了，喜新厌旧，在外面搞小三。
　　 周卫东：你怎么能根据这个来揣测你爸爸呢。你爸爸的性格你知道，就是掉进染缸里也是干净的。说我想发财，这个我不否认，可我是凭我的劳动挣钱的，挣了钱我也没忘了穷的。县里哪一次募捐我捐的少？咱村里上自来水，硬化路面，我捐钱最多。就是因为这一点，咱村的人才对我有点好印象，您妈妈就是那样侮辱人，他们也都没好意思跟她闹。可是要说没有感觉那是假的，表现就是不愿意到咱饭店吃饭了。你想，那么多饭店，人家到哪里吃不是一样，非到咱饭店里吃？
　　 周慕青：我只不过说说罢了，也给你敲个警钟。我是不想叫你们离婚。你要是离婚，社会上的人自然往那方面联系呀。
　　 周卫东：可是，不离婚又怎么办？就这样，要是放在你身上，你能忍受？
　　 周慕青：离了婚你怎么办？才五十来岁，打光棍子？
　　 周卫东：这个我还没考虑。
　　 周慕青：我相信，人是可以改变的，妈妈就不能变好了?
　　 周卫东：你说怎么改变她？她这个人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年轻的时候就仗着自己漂亮，那么任性，老了还能改变？
　　 周慕青：我们想想办法，教育教育她，叫她老实一点，不要继续侮辱人，得罪人。
　　 周卫东：打她一顿？
　　 周慕青：打人犯法。
　　 周卫东：那怎么办？
　　 周慕青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靠近了周卫东，俯在他的耳朵上小声说了一些话。
　　 周卫东：（笑）没想到我女儿还有这么多诡计，可是，我那不就成了小丑了？
　　 周慕青：戏剧里面的丑角也是表现美的，咱俩就合演一场戏吧。
　　 周卫东：好，你得卸掉你刚才演那场戏的男妆，还原成你本来的样子。
　　 周慕青换上女装。
　　 周慕青找来纸和笔递给周卫东。
　　 周慕青：爸爸，你写几句话，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意思。
　　 周卫东写字。
　　 周慕青：爸爸，咱到里屋去。（二人进了里屋）
　　 周慕青将被单卷成绳状，栓在窗户的钢筋上，在另一头结了个扣。
　　 周慕青：爸爸，你躺在床上。
　　 周卫东：好，我听你的。（躺倒在床上）
　　 周慕青撕下一把芹菜叶子，在父亲的脸上搓来搓去。
　　 周卫东的脸变成菜色。
　　 周卫东：你慢点，疼啊。
　　 周慕青：这点苦都不吃！听话，妈妈回来后，你一定要憋住气，
　　 一切听我指挥。
　　 周卫东：那得憋多大会儿，要是憋时间长了还不憋死了。
　　 周慕青：这个好办，我大哭大叫转移妈妈的注意力，你抓机会换气。
　　 周卫东：这场戏不容易演哪。
　　 周慕青：很快就演完了。
　　 周慕青将字条放到父亲身边。
　　 大门响。
　　 周慕青：妈妈回来了。（大哭）爸爸呀，你这是怎么啦？你怎么走这条不归路呀……
　　 周卫东忍住笑。
　　 杨笑若急上。
　　 杨笑若：慕青，怎么啦？（看到丈夫）啊，脸色那么黄，中毒了？快打120！
　　 周慕青：妈妈，你看这窗户上，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解开，把爸爸拖到床上。
　　 杨笑若：上吊了？（俯在丈夫身上大哭）卫东呀，你是怎么啦，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呀。这叫我怎么过呀。（回头对周慕青）你还不快打120！
　　 周卫东趁机换气。周慕青假装打120。
　　 周慕青：120吗？怎么，救护车都出去了？（对母亲）120来不及了。我打电话找个人过来。（稍微离开点，小声打电话）你在家吗？刚下班？马上到我家一趟，有急事。
　　 杨笑若：老天呀，这可怎么办呀。慕青，你快下去找找村里人给帮帮忙，想想办法。
　　 周慕青：村里人都叫你给得罪透了，谁来给咱帮忙呀。
　　 杨笑若：我该死！
　　 周慕青从父亲身边拿起那张字条。
　　 周慕青：妈妈，这里有张字条。
　　 杨笑若一把抢过去，念到：“饭店破产了，你在外面随便侮辱人，村里人都叫你得罪了，没有几个吃饭的了。咱日子穷定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说柳寡妇是“半边人”，怎么怎么丑，笑话人家儿子黑。我今天叫你当个“半边人”试试什么滋味！”
　　 周慕青：妈妈，你也真不该呀，怎么那样笑话人呢？爸爸死了，你也成“半边人”了，爸爸死了，咱家也就穷了，就算咱们再漂亮也不中用呀。
　　 周慕青：我该死，我该死呀！连个帮忙的也没有了！
　　 万强急上。
　　 杨笑若：怎么，是你?你不是……
　　 万强一眼看到床上的周卫东。
　　 万强：周叔叔怎么啦？
　　 周慕青：你看我爸爸搓的绳子。
　　 万强：啊？
　　 万强急忙按压周卫东的胸脯作人工呼吸。杨笑若紧张地看着丈夫的反应。
　　 忽然，周卫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杨笑若：可好了，可好了！老天保佑！
　　 周慕青：什么老天保佑，要不是万强，你就当你的“半边人”吧。
　　 杨笑若：是呀，（对万强）俺可怎么感谢你好呢？
　　 周慕青：好办，妈妈。
　　 杨笑若：你是救命恩人呀，俺就是倾家荡产也得答谢你呀。
　　 万强：婶子怎么这么说呢。做点好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周卫东坐了起来。
　　 杨笑若：卫东，你看吧，要不是万强，俺这阵子就得给你安排怎么埋葬了。
　　 周卫东：要不是万强，你就真成了“半边人”了。
　　 杨笑若：嗨，我不对，我错了，行了吧？今后俺不笑话人了还不行吗？——（对丈夫）你快起来，用车拉着万强上饭店吧。
　　 周慕青：万强是救命恩人，你用一顿酒席就模糊过去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杨笑若：那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周慕青：你得向万强她妈妈家里登门道歉。
　　 杨笑若：那是一定的。
　　 周慕青：你还得向全村叫你笑话过的人登门道歉。
　　 杨笑若：保证做到。
　　 周慕青：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你能答应不？
　　 杨笑若：你爸爸活过来了，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周慕青：这可是你说的，咱拉钩。
　　 杨笑若：好，咱拉钩。（母女拉钩）
　　 周慕青：你看万强丑吗？
　　 杨笑若：你看你这孩子，万强怎么丑的？个子高高的，身体棒棒的，人又老实。
　　 周慕青：那好，你看中了？
　　 杨笑若：当然。
　　 周慕青：那我就跟你摊牌了：我跟万强交朋友了。
　　 杨笑若：啊？（受骗的感觉，但无奈，勉强答应）行啊。
　　 周卫东：婚姻问题，不能光看长什么样，你看电影上那些坏蛋，哪个长得差？慕青的眼光不错，万强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子，人家身材魁梧，脸色是健康色，现在也有知识有工作了，挣钱不少。慕青跟万强是最合适的一对，咱也不愁老了没人管了。
　　 万强：（有点不好意思）我就不说了，只要二老同意，我一定真心对待慕青，不让她受委屈。
　　 杨笑若：那就这样吧，反正你爸爸活过来是最大的事。
　　 周慕青：妈妈，你真好，我和万强一定要像你跟爸爸那样恩恩爱爱。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