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烟火】王老憨(微小说)
王老憨是她老婆喊出名的。
王老憨真名王虎,他姊妹们多,农忙时家里那头耕牛便忙不过来。王虎只好去老丈人家借黄牛,大清早他去丈人家,牵了黄牛匆匆赶下田。套牛锁头时,黄牛挣扎摇摆着很不情愿。好不容易套好锁头,王虎扶着犁吆喝着黄牛前进,黄牛如同中了邪,左右趔趄摇摆着死活不走。王虎气骂骂咧咧,抡起竹条乱打,可是黄牛依然原地弹踢乱跳乱晃,就是不肯前进半步。
正当王虎折腾得心浮气躁,她老婆这时赶来喊他回去吃饭。王虎没好气地说:“今个这牛咋了,死活不走。”她老婆仔细一瞅,哈哈大笑道:“你个憨种,眼睛长哪去了,这是那头没教活的公牛犊子。”
这事她老婆时常讲起,王老憨的名声便在村里传开。有人见了王老憨取笑说:“王老憨,你丈人家牛的公母都分不清,估摸着是公鸡蛋吃多了吧?”
王老憨脸一红,跟着嘿嘿讪笑。
王老憨的母亲去世早,是父亲王忠将他们姊妹们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王忠现在年龄大了,眼睛近视得厉害,哮喘也厉害,咳嗽时,不停歇地连声扯着,头几乎着地,鼻涕眼泪直流,心脏似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渐渐地王忠生活也不能自理了,王虎弟兄几个商议轮流伺候父亲。大哥王龙自告奋勇说:“俺们弟兄五个,伺候俺爹每家两个月,我是老大,就四个月,刚好一年。”
王龙老婆立马反对,扯着嗓子说:“凭什么俺家多伺候两个月,老大咋了,老大就该死,该吃亏?”
王虎老婆立马搭话:“哎呦大嫂,话别说那么难听,是大哥自己说的,谁又没逼你。”
王豹老婆跟劲撇嘴附合说:“二嫂说的对,大哥咋没沾光?兄弟几个只有他读了高中,参了军还安排了工作,好事都占了还说吃亏。”
王龙老婆火冒三丈,声音点炮仗似的说:“哟,你们合起伙来算计俺家不是?当兵咋啦,吃公家饭咋啦,俺有那个命,害红眼病没用。”
“哟哟哟,谁害红眼病,分家时咱可是一根柴火棒也没多分……”
妯娌们喋喋不休地吵嚷着,乱成一锅粥。王虎紧皱眉头,心里在想,还是小时候好,弟兄几个虽然缺吃少穿,整天打打闹闹,可是却很快乐。
王龙这时烦躁地吼她老婆说:“行了行了,就这样定了,明天我先接俺爹住俺家。”
一晃四个月到了,王老憨去接他爹王忠,只见王忠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王虎喊他,王忠也不答应,只是流着眼泪。王老憨背起父亲,感觉背上的父亲轻得如同一个婴儿,像极了他小时候骑在父亲背上的感觉。
旁边王龙媳妇掩饰着满脸的嫌怨,装作热情地说:“他爹在俺家,可没短一点吃的,王龙经常不在家,天天都是我忙活,谁教他是俺老的呢,没法。”
王老憨背着王忠,没吱声。出了门,王龙媳妇跟在后面嘟噜着:“老二,回头你得说话,他爹在咱家多住俩月,多花不少钱,你们也得分担点。”
王老憨低着头朝前走,只是不说话,他心里始终憋着一股火,想想还是忍住没爆发。回到家,王老憨将父亲安顿好,房间早已收好,朝南靠着窗户,被褥床单虽然有些旧,却干净整齐。王老憨端了碗早就炖好的鸡汤,用嘴吹着,小心的喂他父亲。王忠喝着鸡汤,叹息着哭诉:“老大经常不着家,我是饥一顿饱一顿,想喝口热水都没有,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不如让我早点死了好。”
王老憨默默听着,牙关紧咬,面色铁青。
第二天,王老憨去了王龙家,用脚踹开院门,在屋里转了一圈,没看见王龙。他也不搭理满脸惊恐不停问着话的王龙老婆,走到院门口,他停下脚步,弯下腰双手一用力,“喀嚓”一声一扇门板就卸下来,王老憨扛着门板就走。
院子缺了扇门,象掉了门牙的干瘪老太婆,显得极不协调,丑陋而又难看。
王龙媳妇在后面追着王老憨大声说:“老二,老二,这是干嘛,有话好好说嘛。”
王老憨低吼:“滚蛋,不干你的事,让老大回来找我。”
王龙来到王老憨家时,王老憨正在院子里劈柴,墙旮旯里放着王龙家的那扇门板。
王龙有些结巴地问:“老二,这是咋啦,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卸俺家的门板干啥?可让邻居笑话死了。”
王老憨停下手中的活计,盯着王龙说:“哥,你还怕人笑话,缺扇门不好看吧,打你脸了吧?”
王龙说:“老二,你别犯憨气,有话好好说,我媳妇是没伺候好俺爹,可是她也让爹住够日子了啊?”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王老憨更是来了火气,冲王龙吼道:“哥,你还有没有良心,你不是忙吗,现在去看看俺爹,看他在嗯家过的啥日子,他还有多重,在你心里有这块门板重吗?缺扇门板你觉得丢脸,可俺老王家的脸让你丢尽了!”
王龙一时语塞,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撑着脸发呆。
王忠躺在温暖而干净的被窝里,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让他脸上发热。听着王龙王虎的对话,他流着眼泪,咳嗽着断断续续地对着院子喊:“老二啊,别犯憨,赶紧将门板给你哥送回去,免得外人笑话。”
此时,院子里的几只鸡,不问世事地走动着咯咯欢鸣。只有那扇门板,躺在地上显得有些孤独,冷漠地看着这个世界。
2021.4.17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