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府河人家(请删除此文,没发完)
【序幕】
地处四川境内阿坝松潘的岷山山脉,峰峦重叠、河谷深切。发源于此的岷江(古称汶水),其流域广阔,四通八达。岷江水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在崇山峻岭中一路滚滚奔流,终于穿十出大山,滔滔江水一头扎进四川盆地,高山与坝子交界连接处的小城灌县。
两千多年前,蜀郡守李冰父子二人,为避岷江常年发生的洪涝水害,相继带领民众治水。使用大量的人工,淘挖河滩,修堤筑坝,因势利导的在岷江流入灌县境内选址,“深淘滩,低作堰”,将岷江水一分为二:筑鱼嘴以截水分流,飞沙堰以蓄水排洪,修都江堰古水利工程,把岷江水从中分为内外两江,让内江水从劈开山峰掘出的宝瓶口,涌流向成都平原千里沃土,在川西坝子上形成大大小小的许多条支流,滋润灌溉广袤的农田耕地。从此,千百年来,这著名的古老的都江堰浩大水利工程,一直造福于人,养育了世世代代生长在这片土地上辛勤劳作的人们。
其中的一条支流——府河,日夜不息地流淌着,从成都——这座数千年悠久历史的蜀中古城中,由西北向东南,穿城而过。在翻腾的府河水两岸,沧桑岁月里,那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们,随着每天日月星辰的起落,演绎着他们平凡日常生活中,充满喜怒哀乐的一幕幕人生活剧。
第一章
抗日战争已经进入一九四五年。
日军的飞机这两年内不时飞到四川,对重庆、成都狂轰滥炸。成都市区,经常响起空袭警报声,城内的居民们一听到警报响,纷纷跑出城门,躲到郊外,在田野处寻觅藏身之处。那时,成都人称之谓,“跑警报”。
一九四五年三月,乍暖还寒。
结婚不久,租住在春熙路上“锦华馆”内的年轻医生易剑明,眼看妻子邹秀秀已经怀有数月身孕,他考虑再三,决定把妻子送到乡下,找家农户,让妻子住在那里,以免躲警报时反复跑路折腾。
听了丈夫的安排,刚二十岁出头的秀秀说:“好吧,剑明,我听你的,只是我们要先去给我姑妈说一声。”
第二天,夫妻二人来到了西门城内的灯笼街。
姑妈的家,就住在灯笼街上38号一个小院子里。
听到侄女婿易剑明说起,要把秀秀送到乡坝头去的主意,刚三十出头的姑妈,低着她梳得整整齐齐盘了花的头,不慌不忙地吸着水烟,沉吟不语。一阵吞云吐雾后,姑妈才抬起头,眼看着面前挺着大肚子的侄女,心中不由又悲又喜。悲的是,一看见秀秀,她就想起自己的唯一的兄长,因吸食大烟,离开了驻防成都的国民党中央军部队后,整天无所事事的还是深陷在烟馆里。终至家道中落,日渐潦倒,这两年,兄长后来连自己在花牌坊“南虹艺术专科学校”读书的独女儿秀秀,也无力照顾,只好把秀秀寄养在自己身边;喜的是,如今,侄女和在城里面,青年路荔枝巷开诊所的重庆人易剑明,经人介绍认识结婚,成了家,生活上已无忧虑,这是自己当姑妈的,最操心秀秀的事情。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
姑妈看了看坐在堂屋里的侄女和侄女婿,这时慢条斯理地说道:“乡坝头,条件肯定有点差,不过,往在那里,不用跑警报,躲轰炸,到也好。这样,秀秀怀身大肚的,不久,就要生娃娃了,警报一来,确实跑起也恼火。剑明,只是,秀秀住在乡坝头,你一天到黑,要到诊所替人治病挣钱,又要去乡坝头照顾秀秀,这样两头跑,你可要安排好,白天经佑照顾秀秀的人啊。虽然,我每天要打牌,但只要有空,我也会去看秀秀的。你们打算在乡坝头哪里住呢?”
易剑明看着姑妈说:“我选在西门外,犀角河那边。我考虑,那里,离花牌坊的学校近,距姑妈这边也不远。秀秀身孕才四个月,她还要去学校上课,没课上的时候,她要到姑妈这里,都可以坐黄包车,方便些。这还是朋友帮我找的地方。听说那家人条件还可以,和我朋友又沾点亲,两夫妇在家务农喂猪喂鸡,身边有个十二、三岁读中学的女娃子,单纯,屋头房子又宽敞。朋友带我去看过。”
姑妈转向秀秀,盯着秀秀,轻言细语地问道:“秀秀,你自己觉得怎样?”
秀秀望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丈夫,秀气的眼睛望着姑妈说 :“姑妈,只有这样子嘛。警报一来,我总担心肚子里的娃娃,在乡坝头,总要安稳些。那些日本飞机只朝城里面丢炸弹,不得炸乡坝头的。”
年初刚满二十岁的秀秀,还在艺专学校学音乐,去年底才结婚,这么快就怀上了孩子,年轻的她自己心中,有了一种很快就要当母亲的幸福感。她用右手轻摸着自己开始凸起来的肚子,白净的脸上浮现出微笑,看着姑妈。
姑妈没有生养孩子,所以很心疼这个侄女。看到已有身孕的秀秀,她想起自己十多岁时和母亲一起,住在当军需处长的兄长五世同堂街的家中。秀秀小时候,自己还经常抱她,逗她玩耍。后来,母亲在那里去世,兄长把才满十七岁的自己,介绍给了他的一位丧妻的上级长官填房,让自己过上了穿金戴银的富裕的悠闲日子。整天不是坐上黄包车去新声剧场听川戏,或者去新闻电影院看电影,就是约上几个官太太一道逛商场、下馆子、打麻将。日子到是过得不错,但她心中唯一的不足,是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后来夫妻俩去华西坝医院找外国医生检查,竟然是自己的男人没有生育能力。这遗憾,十多年来,一直深埋在心底。对秀秀,她这个姑妈,怀有一颗母亲慈爱的心。在她心中,兄长的这个女儿,也是她自己的孩子。
两天后,在朋友帮助下,易剑明和邹秀秀搬到了犀角河乡下。
姓江的农户主人四十岁光景,名叫江洪,正在院子里喂鸡,手中一把一把往地上撒玉米籽,十几只半大鸡啄食得正欢。见易剑明他们来了,江洪招呼道:“哦,易医生你们来啦?”
“江大哥,这下可要给你添麻烦了。”易剑明客气地说。
他转身把还站在院门口的秀秀牵着手拉进院子:“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妻子邹秀秀,这是江洪大哥。”
慌得主人家江洪,忙把端在手上筲箕里的玉米籽,一下都倒给鸡群,口中说道:“贵客,贵客,快请进屋里坐屋里坐。”伸手帮忙接过易剑明左手提的箱子,又对陪同易剑明和秀秀来的那个自己的亲戚点了点头。
大家一起走进堂屋。
正在厨房里做饭的女主人林素华和坐在灶前添柴火的女儿,听到动静,都来到了堂屋。
走进堂屋,三十岁出头的林素华,身上围着围裙,她将自己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两步走过来,拉起邹秀秀的双手,脸上浮出微笑,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秀秀,说:“哟,易医生,你妻子长得不错哦,身材又好,斯斯文文的样子,一看就晓得,是个大家闺秀。”
易剑明笑着对秀秀说:“秀秀,这是江大嫂,在这里,白天我不在的时候,江大嫂会帮忙照顾你的。”
“易医生,快别喊我江大嫂,我有名有姓,林、素、华。”女主人提高了点嗓门。
易剑明摸出身上的哈德门牌香烟,正递给江大哥和自己那位朋友,听见女主人说的话,他笑了一下,说:“秀秀,记到,该怎样称呼女主人家。”
“那,我就,叫林姐,行不行?”秀秀眼睛看着面前这位比自己大十岁的女人,心想,看来这个女主人心直口快,动作干脆利索,在这个家里面,是个说一不二的当家主妇。
看到女儿正提着茶壶给中间大方桌上的几个碗里倒茶,江洪伸出右手掌招呼道:“请。三位客人都坐都坐,先喝点热茶,一会就快要吃午饭啰。素华,你快去弄饭,我都有点饿了。”
放下秀秀的手,林素华笑嘻嘻地说:“哪个喊你睡懒觉,不吃早饭。兰兰,走,去烧火,客人都来了,妈要炒菜啰。”说完,和女儿快步向厨房走去。
第二章
日子过得真快,秀秀住在乡下江洪家里已经过去二个多月。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女主人林素华,要她不要做事。每天早上易剑明用温水瓶里的水洗脸潄口后,一走,林素华都是打好洗脸水,给秀秀倒在脸盆里,让秀秀洗漱。然后,煮好荷包蛋放好糖叫秀秀到堂屋里坐着慢慢吃。洗碗都不准秀秀动手。用林素华的话来说,就是,秀秀,在林姐这里,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好生将息,准备生娃娃。弄得秀秀怪不好意思的。但是,看到林姐的真心相待,秀秀只好听她的了。
马上进入六月,一天天有点热起来了。这段时间,日本飞机还是飞来两次到成都上空,丢几个炸弹。只不过,地下有中国军队布防的高射炮放炮打,天上有同盟国苏联和美国的战斗机在重庆和成都空中阻击,日本轰炸机虽有战斗机掩护,投弹准确性也还是受到了影响,飞机也有损失。最近这两次飞到成都,都是匆匆地把炸弹乱丢下去,掉头就飞返回湖北。
这天,易剑明从城里坐黄包车回到江洪家已经晚上快九点钟了。
主人家江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乘凉,看到易剑明走进院子,他喊了声:“易医生,过来坐一会儿、坐一会儿。”说着起身,把在堂屋门口的一张空竹椅子,端到自己旁边。
易剑明迟疑了一下,停住脚步,抬眼望了一下自己和秀秀住的那间房子,窗户还亮着蜡烛光,便走到放在矮桌子旁的空竹椅子前,坐了下来。
“喝茶吗?易医生。”江洪拿起茶壶往自己面前的碗里添加了些茶水。
“不用不用,我不渴。”黎剑说,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江洪,用打火机给他点燃,自己也点了一支。
江洪吸了口烟,眼看易剑明,说:“易医生,前天那次,日本飞机来,听说城里头遭炸得凶啊!”
“就是。就在离我诊所不远的地方,盐市口、打金街,还有少城公园都遭炸。”易剑明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听说炸死了好多人。警报一响,少城公园躱了不少城里的居民,可能有暗藏的汉奸特务打信号,公园里落了两个炸弹。有人看见,树子上都挂着人的断手,到处血淋淋的,吓死人。”
江洪皱了皱眉,望着易剑明问:“易医生,您是有知识的人,城头又有报纸,您看,日本和我们中国这个仗还要打好久?好像都打了有六七年啰。”
易剑明略想了想,说:“江洪大哥,自从日本人1938年“九一八”占领东三省,后来又是泸沟桥的“七七事变”,日本侵华战争打了差不多要八年了。日本人野心大,东南亚的国家也被他们侵略。后来,日本人又疯狂地袭击了美国人的军事基地珍珠港,把美国的航空母舰都炸了。美国宣布对日开战,爆发了太平洋战争,打了三年了。从报纸报道分析来看,日本人战线拉得太长了。他们这是最后的挣扎,秋后的蚂蚱蹦跳不到好久了。”
这时,秀秀推开窗户,喊了一声:“剑明,要十点了,还要摆?”
江洪笑了起来:“哈哈,秀秀妹子,不摆啰,不摆啰,易医生,打扰您休息了。”
易剑明站起身,往旁边那排房子头间走去。
天气热起来了。田里大片大片正在灌浆的稻子低着穗子头,轻风拂来,茂密的稻子起起伏伏,翻着碧绿的波浪。路边的桉树、杨槐树,摇曳着自己的枝条,像在风中舞动身姿。伏在树丫上的蝉子,扯开嗓子,不住叫着。
在院子里,主人林素华正在替邹秀秀洗头。肚子里怀着六个多月的孩子,秀秀只能站起,尽量把头埋下,把头发浸在搪瓷盆子装的清水中。
“秀秀,水,烫不烫?”
“不烫,温热温热的,刚好。林姐,桌子上有洗发膏,粉色的。”
林素华用手指挖了些洗发膏抹在秀秀头发上,用手掌装了些盆里的水,浇在洗发膏上,双手轻轻地揉搓头发,细腻的泡沫散发一股淡淡的清香。
“秀秀,你拿来这个洗头发的好香哦,泡泡又多。”
“这是上海货,在春熙路百货店买的,小店里买不到。一会儿我送您一盒,林姐,您和兰兰好用。”
“谢啰。秀秀,热天,汗多,头发是要经常洗。”
“妈!给秀秀阿姨洗头嗦。”
林素华一看,女儿兰兰放学回来了。
“兰兰,去再烧点水,一会儿妈和你都洗一洗头发,秀秀阿姨的洗发膏,香得很,你闻。”
兰兰走过来:“哦哟,硬是香喃。妈,肯定是上海的。”
林素华边用水冲洗秀秀的头发,边问:“秀秀,你咋个晓得是上海的?”
兰兰神气地说:“我们班上有个女生,她爸在东大街开得有个百货店,她洗头用的就是这个,我在她头发上闻到过,她告诉我,她用的洗头发的,是上海的洗发膏。妈,也就是这个香味,好闻。”
林素华的眼睛露出母亲慈爱的目光,说:“兰兰,你快去烧水,我们一会也洗头,洗完,好做饭,你爸赶场也要回来啰。”
“妈,我晓得。”兰兰蹦蹦跳跳地朝屋里走去,头上两根乌黑的长毛根(辫子),在她苗条的身后左右甩来甩去。
质疑:文中“自从日本人1938年“九一八”占领东三省”,九一八事变当在193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