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稻谷低头我想妈(散文)
作为农民的我,这一向还真忙。
掰玉米棒子、玉米脱粒、晒玉米,割黄豆、打黄豆、晒黄豆等等。这几天天气也捉弄人。一会儿大晴天,一会儿又是风暴雨。农作物一会儿抢进屋内,出了太阳又马上晒出去。真像玩猴一般,忙得屁颠屁颠,根本就没时间去稻田里走走看看。
稻田离家有三里多路,与黄豆地玉米地不同方向。这再忙也得抽空去稻田里瞧一眼了!今日下午便专程到稻田里走了一圈。
十天前的稻谷还杨着花、向天昂着头,今天再看已经有很大一部分在低头,穗尖已有个别呈黄色了。
突然想起母亲,想起母亲教我的一席话“越低头的稻谷越有分量,才是好稻谷!稻谷成熟后继续昂头朝天的都是腹中空——壳内无物!这与做人是一个样,越有本事的人越低调,越是半罐子越傲!”
妈妈的这些话,我一直都藏在心里,也一直提醒我、激励我、鞭策我,直到现在,也到永远。
我母亲有兄弟姐妹十个。我妈是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姨妈,舅舅姨姨们都称我妈为二姐。妈没读过书,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来。外婆他们住在土壤贫瘠山上,条件非常差,解放后,才搬下山,住到了山脚边。我妈虽没进过学堂,不识字,心里却十分雪亮,说话做事从不含糊,从不贪图便宜,教我们如何做人做事。
我记得小时候,生产队里都是下雨天评工分。有一次,邻近的一个月给我妈多评了十分工,我妈坚决没有多要。初一干嘛,有几分工;初二至初六干嘛,有多少工,一直到月底,我妈一五一十口头算来听。生产队里的出纳写写画画对照好久才弄清楚。背后我婶婶还说我妈太忠厚,那是出纳算错不要白不要,家里又穷,十分工还有一毛一分钱。那时候的一毛一分钱可以买一斤盐或者买一斤多酱油。我妈说:那不是我劳动所得,我不会要,拿了也会受到良心谴责!后来队长专门表扬了我妈,号召社员向我妈学习!年终我妈还被评为先进社员。
我读书,成绩一直不错。小学三年级时,期末考试还得了语文数学双百分,是全班第一。拿着奖状兴高采烈回到家里,好像中举一般,神气十足!爸爸妈妈夸了我,左邻右舍也夸我聪明。我自己也觉得很是了不起,比别人有能耐。于是每天就昂着头大步走,说话声音也格外大,总以能压住对方的声音为荣。还大声说笑班里的谁谁谁最简单的算数都不会。还有某某某,一篇课文好几天都背不来。家里来客人了,客人没留意我的奖状,我便叫着指给他看,说我如何如何厉害,直到客人夸了我为止。来小伙伴了,问他得了奖状没,把那没得到奖状的小伙伴问得满脸通红。这时我越觉得他(她)不如我,走路说话越趾高气扬!
一天晚上,我妈一边剁红薯藤煮猪食,一边说要我帮忙算几个数。我一听可以算数,立马就提起兴致。我妈说:今天队里挖红薯。我总共背了四次,第一次162斤,第二次158斤,第三次161斤,第四次157斤,一共是多少?我连忙列竖式计算,大概算了两分钟得结果报数给我妈听,说共有638斤。我妈说结果是对的,又问我算的方法。我说:一个一个列竖式算的。妈说:我没读过书,也不知道什么是列竖式,我只知道每个数都离160不远,4个160就是640,再只看四个数的尾数,再或加或减,便一目了然!我愕然:惊叹我妈的聪明才智!觉得我妈要是生长在我们这个年代,若能读上书,肯定会成为十分有才华的人!
我妈接着说:丫头啊,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你确实也聪明,妈只要你记住,别聪明过头!不要以为你考试得了双百分就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胜不骄败不馁,骄兵必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妈没读过书,刚才的算数,也不是为了显摆我有多么厉害。你才多大,文化知识的皮毛都还没摸着边!学无止境,知识,是一辈子都学不完用不尽的。如果一味的昂着头,就会给人一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感觉。他人就会避而远之!这种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傲气,不会被人认可,也会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你仔细想想看,咱们田里成熟的稻谷都是米粒饱满的,越饱满的稻谷越低头,分量越重;再想想,朝天竖着的稻谷,哪一粒不是憋壳空壳,那空壳猪都不爱!丫头啊,你好好记在心里,认真琢磨琢磨我说的这些话,看有不有道理!
我很认真的听着,也仔细想着自己,突然觉得全身燥热,感觉已是满脸通红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琢磨我妈说的那些话。觉得我妈说的话简直就是至理名言!从此再也不到处炫耀我那小小的奖状,学习也更加刻苦,越虚心与人求教!
逐渐明白,低头,不只是一个动作,也是一种智慧、一种宽容、一种豁达的胸怀!低头,是一种竞争的避让、是一种生存的智慧、是成熟的标志!低头,是进退有度、刚柔相济、谦逊仁爱!
妈妈离开我们,已快九年!稻谷成熟了,而我更想妈了!
2021.0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