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冬日,向田野更深处漫行(散文)
早晨,蔚蓝的天空像大海一样深邃,朵朵白云像大海上翻涌的浪花,此消彼长。红霞像柔软的绸缎,在东边的天空铺展开,染得半边天红通通的。太阳像金色的蛋黄,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再用力一跃,便爬上了树梢,顿时,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放射出万道光芒。
站在村口向东望,远处的村庄、树林都笼罩在薄薄的晨雾中,像披上了一层曼妙的轻纱,隐隐约约,依稀可见。侧耳听,耳畔传来鸡鸣狗吠的声音,村子里的袅袅炊烟在空中弥漫,家家户户的农妇们开始忙碌着做早饭,这是乡村特有的味道,充满着人间烟火的味道。
抬头看,一望无际的是碧绿的麦田。这里是粮食产区,两年三季,以种植小麦、玉米、花生、棉花为主。小麦,在秋季播种,初夏时节收获,越冬的小麦耐寒耐冻,根扎得牢,穗大粒饱,味道更劲道。由于今年冬季我们这儿少雨雪的原因,一些还没有浇灌的麦苗尖部有些稍黄,有些麦苗得到水的浇灌,生机勃发,一垄垄,一棵棵,将根深深地扎进泥土里,露出绿油油的身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为这萧条的冬天装点上了一抹生命的亮色。
站在田埂上,看着天大地大,无比辽阔,让人不由得浮想联翩,我脑海里突出想到了陈子昂的诗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俯仰古今,宇宙无限,令人心生感叹。世界如此大,自己是如此渺小,犹如沧海一粟,又像一棵小草般的微不足道。这又何妨呢?走进冬季的田野,可以放飞自我,信马由缰任我飞翔,人是自由的,心也是自由的,这是一种独特而美妙的感受。
我和爱人沿着村庄向东的一条无名小路,向田野的更深处走去。
寂静的小路,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孤独地伸向远方。上面留下村人们的脚印和车辙印,深深浅浅,大大小小,横七竖八,形状各异。小路上除了小鸟偶尔光顾逗留,几乎不见一个行人。除了村民干活下地时走,多数时候,小路都寂静无声,此刻时光是属于我们的。
小路的尽头是一片树林,那里是鸟的天堂,有数不清的鸟儿选择在这里安家落户。像白鹭、麻雀、喜鹊、乌鸦,还有野鸡,在这里叽叽喳喳,热闹非凡。它们逐水而居,有些鸟把窝搭在高高的树枝上,渴了,就到小河里饮水;饿了,就吃林中和河边的草籽。
冬季的小河处于枯水期,弯弯曲曲地环绕着村庄。也许是天气干旱,或许是农人们浇水的原因,小河里的水有些地方已渐渐干涸了。河底留下一串串大小不一的脚印。据说是人们围水捉鱼时踩出来的。河堤边,有的小草已干枯,有的小草却依然绿意盎然。突然,在河岸边我看到了一朵小小的蒲公英禁不住冬日暖阳的照晒,竟然在寒冷的冬天盛开了,那一抹黄,虽然娇小,却坚强无比,在风中摇摆,耀眼夺目,令我惊喜不已,真是生命的奇迹,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阳光驱走了冬日的寒气,温柔的阳光照射在绿油油的麦苗上,麦苗上早晨还挂满了白色的霜雪,似乎是寒气逼人,但只要阳光一出来,水珠便无处藏身,一眨眼的功夫逃得无影无踪。
白色的霜雪化成了一粒粒水珠,好像孩子抛洒的眼泪,晶莹透亮,风一吹,它在动,像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情不自禁地用手去触摸,小小的水珠便浮在手心里,来回滚动,凉凉的,湿润润的,犹如珍珠般纯净透明,甚是可爱。随着太阳升高,气温渐暖,水珠便蒸发掉了,化作了雾,又升到了空中,回到自然的轮回中。
爱人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手插在裤兜中,潇洒地吹着口哨,迈开步伐大步向前走。走在故乡高低不平的小路上,他用坚实的脚步丈量着小路,内心从未有过的踏实、宁静。从小在农村出生的人,都对土地有着浓厚的情结,他年少时曾在这里看过果园,收过庄稼,这是他熟悉的土地,有他太多美好的回忆。因为他,我和这片土地结缘,也不知不觉地爱上了这片土地。
我跟在后面,东张西望,走走停停。看着天底下以碧绿的麦田作背景,只有他的背影,一条蜿蜒的小路,一棵光秃秃的小树,孤独中又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力量,这大概是世间最美的风景吧。
我怕错过这美丽的景色,一会儿忙着拍照,一会儿像活泼的小女孩,用手去触碰麦尖上的露珠。我知道,美丽的露珠,转眼就会消失不见,不着一点痕迹,就像不曾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远处另一条小河边,一个小黑点越走越远,那是我们村里的一位邻居大哥在田野里漫步。他爱人去城里给大儿子领孩子去了,已经十多年了,嫂子偶尔在过节的时候回来看看。平时,他在家一个人做好早饭,先出来溜一圈,再回家吃饭。大哥说,他每天早上都要出来到麦田里转一转,已经习惯了。农民对土地的热爱是那般炽热,就像山离不开水,鸟离不开树。
在小树林边,我爱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指着地上的爪印对我说:“你看,这应该是小鸟走过留下的爪印。”我低头去看,在沙土地上,果然有小鸟的脚印,没有什么规则,像一片片小竹叶,小巧可爱,连起来真好看,就像一幅栩栩如生的画。树林里栖息着各种鸟,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人来它走,非常机灵,很难捉到它。他小时候最喜欢这片树林,常常来这里扫树叶,回家用来烧锅或沤粪,来年上地施肥用。如今,生活条件好了,树林里的落叶落了厚厚的一层,无人问津。却成了小虫们的冬日暖床,最佳的藏身之地。
这里是著名的黄泛区,村庄非常稀少,放眼望去,看到的是大片的农场。当年蒋介石炸黄河造成了河水泛滥,淹没了无数的庄稼良田。黄河水流经这里,这里成了水患之地,村庄被毁,土地一片荒芜。爱人的爷爷奶奶死在逃荒的路上,再也没有回归故土。只有年纪还少的公公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跟着邻居回到了老家。当年村里的人许多都逃荒到外地,后来逃荒的人故土难离,大水过后又回到这片土地,才有了今天这些大片的麦田。新中国成立之初,这里成立了农场,种的是大片的防风林。人们种田心切,一些桃林、苹果园如今已被退林还田,土地沙化得厉害,一些麦苗种在沙土地里,艰难地生长着,不知道多少年后这些改变是令人喜还是忧。
傍晚,我再次沿着河岸边行走,一群鸟儿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呼啦啦地飞走了。一排排高大挺拔的白杨树静静地立在河岸两侧,冬风狂劲,白杨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寂寞地舞动。而麦苗青青,绿意葱茏,此刻,它一定期待一场雪的到来,为它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用雪水滋润这片干渴的土地。
夕阳西下,此时的太阳,圆圆的、红红的,透过茂密的小树林渐渐地落下地平线,不一会儿,只剩下一抹红霞挂在天上。西边的天空,像火一样红。远处的村庄,白墙灰瓦,在夕阳的映照下,轮廓分明,显得那样庄重,像是立着的一幅水墨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