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缘】冠鱼狗不是狗(散文)
冠鱼狗不是狗,而是小鸟。小鸟为啥叫了个狗名呢?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狗、虎、师(狮),皆兽之噬物者。此鸟害鱼,故得此类命名。”我同意这种说法,但又不想完全赞同。自从开始“打鸟”至今,所见“害鱼”之鸟多了去了,只要是生活在水边的鸟类,无论它是水禽还是涉禽,都以捕食小鱼小虾为生,比如白鹭、苍鹭、池鹭、夜鹭、黑鹳、䴙䴘、水鸡、黄苇鹣等等,这些鸟抓鱼、害鱼,远比冠鱼狗凶残多了,它们的食量也大得多了,可为什么它们不称作“虎”或“狗”,偏偏这小鸟叫冠鱼狗呢?等我见到、拍到了这种小鸟以后,才恍然大悟:这小鸟长得太像小狗了。
我与冠鱼狗纯粹是偶遇。
夏天的时候,朋友在井陉冶河湿地拍到了翠鸟,非常纯净的绿色背景,非常漂亮的小鸟形态,还有那一身非常艳丽的色彩——翠绿的背羽和翡红的腹羽,画面唯美。经不住小鸟的诱惑,也经不起朋友的几番怂恿,趁着午后阳光的热力逐渐消散,我驱车百里,几经周折,在北固底村附近,终于找到了那个拍摄点。这是我第一次到冶河湿地,也是第一次走进专为观察和拍摄野生鸟类建起的基地里去。
说是基地,其实相当简陋,也就几张绿色和黑色遮阳用的编制围布,上下左右围挡起来,只留下几个孔洞面向水面,以摆放相机、镜头,像极了野战部队的迷彩掩体,只不过,掩体后面的“长枪短炮”对付的是鸟儿而已。因为这些鸟儿们都是野生状态,所以这里的建筑物都是临时的,越接近自然状态就越好,倘若能够完全融入自然环境,那就更好了。来这里拍摄的朋友都是摄影爱好者,也都是爱鸟人士,他们一心向鸟,生怕惊扰到那些人类的朋友,那些可爱的精灵,想方设法保护它们还唯恐不及,因而,并没有人抱怨或者在意其设施的简陋与否。
我来晚了。一大早就赶来拍“日出”时段的,已经在中午以前走了大半;留下的四五位,大多是没拍到中意的镜头,不甘心,一边抱怨着今天太差的运气,一边埋怨今天炎热的天气,一边着手整理设备,准备撤离了。
同是天下爱鸟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认识不认识的,或者只在群里见到过网名的,今天走到了一起,相互报过姓名、网名,寒暄一阵子,加个微信,算是熟悉了。我一边寒暄着,一边寻找机位,架设设备,还一边打趣说:再等等吧,拍个“日落”,他们都说我这个人有鸟缘,我来了,鸟也就来了。——摄影人都知道,拍照片一天里有两个黄金时段,一是日出前后,一是日落时分,这两个时段太阳光线柔和,而且接近平射,拍出来的照片通透,效果最好。
果不其然,当我刚刚架好机器,一个黑影“忽悠”一下子就落到了前方的树枝上。“来了!”我悄声惊呼。
他们几个匆忙回到各自机位,摇动旋杆,瞄准树枝,按下快门,耳畔“咔嚓咔嚓”响成一片。
“唉——是鱼狗啊——”一通快门响过之后,接着是一声声叹息。显然,这几位对拍到的小鸟并不满意,因为他们是奔着漂亮的翠鸟来的,眼前的这只被唤做鱼狗的小鸟,黑不拉叽的,根本不是他们理想的猎物。可我不一样,这是我第一次拍到这种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活体的小鸟。
这小鸟并不小,身子二十四五公分长的样子,比翠鸟大出一倍去,这体量显然已经属于中型鸟了。只是,它的色彩比翠鸟单调多了,只有黑白两色:黑色的后背,黑色的翅膀,翅膀上遍布着麻麻点点的白斑,那白斑倒是均匀分布,整齐排列,很有秩序的样子,并不杂乱;肚皮是白色的,也是密密麻麻排列着或黑或褐的点点,有点乱,不太守规矩。它的个头跟花喜鹊差不多,色彩也一样的黑白两色,刚才飞过来的时候,黑乎乎的一闪,我还以为就是一只喜鹊呢。
说到冠鱼狗,就不得不说翠鸟。翠鸟与冠鱼狗应该是近亲,它们同属于翠鸟科。翠鸟是翠鸟属,而冠鱼狗是大鱼狗属。其实,《本草纲目》把它们列为同一种类,因为它们都一样的“害鱼”而统称为鱼狗。翠鸟与冠鱼狗除了羽毛颜色截然不同以外,其它的诸如形体状况、生活习性以及捕食的动作特征等等,大都非常相像,而且,一般情况下,有翠鸟的地方,也常常会有冠鱼狗出没。然而,也正是羽毛色彩的不同,才造成了公众对翠鸟的趋之若鹜,从而忽略了冠鱼狗的存在,以至于到今天,还是有很多人并不知道“冠鱼狗到底是鱼还是狗”。
冠鱼狗不是鱼,也不是狗,而是一种小鸟,一种非常可爱的小鸟。
其实,它们长得就非常可爱。它代表性的标志,就是头上那一簇高高翘起的冠状羽,像戴胜一样戴着的帽子,这是任何翠鸟所不具备的,也是它得以“冠”命名的原因。你看它戴着羽冠的脑袋高昂着,长而尖利的小嘴撅撅着,短而小的尾巴翘翘的,小腿短短的,个子矮矮的,麻麻点点的,倘若不是“唧唧”的叫声,这形象,多像小狗呀!如果说白鹭、黑鹳等涉禽脖子以下全是腿,亭亭玉立、伟岸挺拔,那这冠鱼狗却正好相反,是脑袋以下就是身子,几乎看不到脖子;那小腿儿短得,有时候你根本看不到腿,就是身子直接蹲在爪子上的,敦敦实实的,小哈巴狗一样,非常可爱。
由于长了一双小短腿儿,影响了它的身高,但生就一双宽大的翅膀,翼展将近半米长了,因而冠鱼狗非常善于飞行。捕捉猎物时,它会先落到小河边的树枝或者石头上,翅膀收拢,翅尖微翘,像一位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垂钓者,因而,也有“拍鱼郎”“钓鱼郎”的雅号。飞行时,它一般是贴着水面低空飞行,速度极快,一闪即过;还会悬停,像蜂鸟那样,发现猎物,就在空中停下来,低下脑袋,死死盯住水下,然后调整方向和姿态,竖起长而尖的喙尖,一头钻入水中,并迅疾跃出水面,落回到树枝上。这一连串的动作,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让你来不及反应,而一条小鱼就已经夹在其喙中了。
冠鱼狗是捕鱼高手,跟翠鸟一样,只要出击,一定会满载而归,很少落空。它们吃小鱼也跟翠鸟一样,任凭小鱼在嘴里挣扎,并不断转动脑袋,将小鱼甩来甩去,在空中甩出一连串的水花。待到确认那小鱼已经没了反抗能力,然后昂起头来,将小鱼抛向空中,让它大头朝下,一口吞进嗓子眼,再三下两下咽进肚子里去。看着那可怜的小鱼慢慢下肚,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是那被戏弄得晕头转向的小鱼,自己钻进去的。
冬天来了,天寒地冻,本来觉得没什么小鸟可拍了,没成想,井陉冶河湿地来了黑鹳,就在今冬最冷的那一天,我跑去拍黑鹳的时候,意外拍到了两只冠鱼狗。其中一只异常活跃,也非常漂亮。
第一只冠羽不甚整齐,羽毛的色彩黑多白少,黯淡无光,翅膀也多是耷拉着,小尾巴低垂着,略显疲惫。而后的一只,一路“唧唧”叫着飞来,又“唧唧”叫着飞去,白多黑少,羽色鲜亮,翅尖与小尾巴始终翘翘着,一副精神抖擞,志得意满的样子;冠羽整整齐齐,也是始终扎煞着,一丝不乱;在树枝上跳来跳去,不断地变换着姿势,让你上下左右前后拍了个淋漓尽致。
这只冠鱼狗还不忘互动,主动飞到比它体型大好几倍的黑鹳跟前,一直是“唧唧”叫着,像是跟那些大鸟打招呼,又像是刻意要引起那些大鸟的注意,随后,便表演起空中悬停、抓鱼的绝技来。
黑鹳们也都停下觅食,慢慢转过头来,望着这只不甘寂寞的小家伙,呆呆地看着它从鹅卵石上起飞,悬停,入水,出水,溅起一片水花。小白鹭也来了,胸前飘拂着一丛洁白的繁殖羽;绿头鸭也来了,远远地从黑鹳们修长的大腿间瞥上一眼;还有赤麻鸭,它们仿佛并不在意这个小东西的吵闹,而是成双成对偎依着,偶尔也拍打几下翅膀,伸一伸脖子;翠鸟也来了,落在枝头,先展示一下翠绿的背羽,而后掉过头来,露出翡红的肚皮,毛茸茸的,静静地呆着,不动也不叫。——冶河湿地即使在这严冬里,也一样生机无限。
朋友老牛拍到一张冠鱼狗跟小白鹭“争夺地盘”的照片,它们在抢夺一根临近水池的树枝,从个头上看,那冠鱼狗显然处于下风,可是它却不甘示弱,几次要挑战那只“庞然大物”,我的耳畔仿佛响起了“唧唧”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