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忘】没有父母的老屋(散文)
父母先后去世后,我和妹妹整理完老屋的遗物,就准备把门锁上,显然今后老屋不会住人了,而家里那把捅条式钥匙的老铜锁,已不安全,于是,我买了把三环牌大铁锁,“卡吧”声锁上了老屋,然后,郑重地把一串钥匙,全部交给了妹妹。在父母的呵护下,我和妹妹在这座老屋一起长大,我和妹妹很亲,后来我到郑州参加工作,妹妹在老家卫辉,工作出嫁居住生活。因为她离家近,妹妹陪护父母,走过暮年最后一段的日日夜夜,我永远感激妹妹,替代了身居外地的我,应该尽的那份责任和孝心。
妹妹说,哥,今后再回来就到我家住吧。我欣然答应。她家距离父母的老屋6、7里路,当时我感觉,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卫辉就我一个亲妹妹,我不去她家又去谁家呢?
过去,父母在的时候,每当过了春节前的小年,我就躁动不安,魂牵梦绕的故乡,似乎声声把我呼唤,一俟工厂放假,便携着妻儿,背着大包小包,兴奋激动地往火车站去,邻居或同事问及,我会自豪地说:回家!可是,没有了父母的第一个春节,我心里一片茫然。尽管妹妹有真诚的礼让,但人家有婆母有儿女有家庭,举家团圆的春节,我去妹妹家合适吗?
春节临近,妹妹打来电话问,哥,你啥时回来?我家里的房子为你们腾好了。我迟疑一会儿,笑着说,今年春节我在郑州过吧,明年再回,好吗?
以后,我和妹妹年复一年这样“春节对话”。那一年,秋雨连绵,妹妹突然打来电话说,哥,你要是能把嫂嫂安排好,就回来一趟,商量商量老屋咋办,老屋要塌了……
我大惊失色,叮嘱儿子照顾他们的母亲,心急如焚地乘车,赶回100多公里之外的老家,一路上铺满的是我对老屋的回忆。
老屋和别的居民共处,坐落在一个长条大杂院里,我家搬进老屋时,前后墙都已变形凸鼓,下雨天漏水,我娘只好用盆子接;晴天,爹爬上屋顶,根据屋里娘手拿竹竿朝上指点的提示,用水泥糊补。尽管老屋破旧不堪,但是,因为有了母亲笑意盈盈,围着锅台飘溢的饭香,有了母亲煤油灯下,晃动在墙壁上,纳鞋底的身影,有了父亲下班进门,我跑前迎接他从单位图书室借回的小人书的喜悦,还有,我和妹妹的欢声笑语,因而,承载着我的童年和少年的老屋,无比幸福温馨。
妹妹在火车站焦急地等我,二话没说,我们就急匆匆赶往老屋。开锁推门,“嘎嘎吱吱”艰涩的门轴声响之后,呈现眼前的是满屋凄凉,我禁不住心里涌出阵阵酸楚:连绵的秋雨已把后墙洇塌,屋顶积存的雨水仍在滴答,墙角遍布蜘蛛的网丝,潮湿的梁柱已经朽蚀……老屋岌岌可危,过去留存心底的那个温暖的家和梦中的美好念想,轰然坍塌。当时,我心里掠过一位作家文章里的话:父母在,老屋是家,而没有父母的老屋就不是家了。我觉得,作家的话,真经典、真深刻。
我们兄妹怆然地站在不是家的老屋,忽然,妹妹拉着我的手哽咽着说,哥,我想咱爸咱妈……我心里一酸,也由衷地说,我、我,也想,如果有咱爸咱妈多好……我和妹妹相拥而泣。
我把如何处置老屋的建议,讲给了妹妹,便回了郑州我和妻儿的家,老家的老屋没了,星期天我的家,一如既往是两个儿子的家,尽管他们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但他们能在卧室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妈,幸福地倾听妈无穷无尽的唠叨,而我在厨房里,叮叮当当不亦乐乎地烹调煎炸,锅碗瓢盆的交响。我的家,似乎重新演绎着我小的时候,老家老屋的欢乐时光。
那天,和妹妹在老屋分别,回到郑州,晚上,一直牵挂着她,害怕她没有从老屋失落的悲痛中走出来,于是打电话安慰她。我并没有直奔主题,先问,萍萍考得怎么样。萍萍是妹妹的女儿,学习好,是他和妹夫的掌上明珠,也是他们家的期望和未来,今年萍萍考大学,平时只要提起女儿,妹妹就十分满足。果然电话那端,妹妹白天的伤感已经释然,高兴地告诉我,萍萍考了576分哩!名牌学校录取没有问题。我说,你代我这个舅舅祝贺她!此后我才说,父母不在了,老屋虽然也没有了,但我们的家就成了下一辈儿女的家,过好我们的日子,让过世的父母安息……妹妹同意我的话。电话里我和妹妹又聊了很多,自然,是回忆父母和老屋的,我们几次落泪,但迥异白天在老屋泪水的滋味。
经年之后,我老伴病故了,儿子仍把我的住处当做家,虽然他们家的房子,比我这里宽敞亮堂,装修现代。最值得我欣慰的是,每次进门,孙子总会对着他奶奶的遗像天真地说:奶奶,我们又回家来了!像流淌的蜂蜜甜水,把我日渐枯老的心滋润着。
现在还有我,我的家仍是儿子的家,将来没有我了,他们才独立门户,继而成为孙子名副其实的家。天上人间,代代相传,为人父母,得以心安。
既然如此,有父母的老屋是欢乐幸福的家,留存在记忆或者梦里吧,没有父母的老屋,天若有情天亦老,顺从规律,儿女如释重负,又有何妨呢?
其实,有父母,父母居,就是儿女温暖的怀抱幸福的家,不管老屋新宅;无论陋室明堂……
父母在人生尚有去处,父母去人生唯剩归途。
豪车华宅不算富,有爹有娘才是福。诚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