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巢】苦刺花开(征文·小说)
一
月亮已经西沉,李煜还没有回家,肖月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想想李煜吃晚饭时在饭桌上弄手机那鬼鬼祟祟的动作,怎么也睡不着。时钟滴答滴答地响,屋后的猫头鹰发出不怀好意地叫。肖月想着,李煜一定是到哪儿鬼混去了。一种愤怒涌上肖月心头,她索性找出一把剪刀,打开衣柜,把李煜的衣服一件一件翻出来剪个长长的豁口后又扔在地上。她要让李煜感觉到难受,让李煜为明天怎么出门而苦恼。
李煜回来,老远看到卧室的灯还亮着,想着肖月今晚还在等自己,感觉有点意外。进了门,他不敢磨蹭,洗洗脚,走到卧室门口,看到床前一地衣服。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看着自己被剪的衣服堆得像座山一样,他的心撕裂着,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
肖月看到了李煜镇静的神情,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索性提着剪刀站起身朝李煜走来。李煜一惊,后退一步,说:“你想干什么?”肖月挥挥剪刀,指着李煜的肚子说:“衣服。”李煜脱下上衣递给肖月,露出雪白的肚皮。肖月接过衣服扔到地上,又用剪刀指着李煜的裤子。李煜一脸无所谓地褪下裤子扔在地上,肖月剪刀一挥,“嚓嚓”两条裤腿已经分家。肖月还是不解气,扯下墙上的结婚照往衣服堆上扔去,剪刀再一扔,不偏不正,正刺中李煜心脏的位置。李煜颤抖一下,头垂了下去。
“这些自己收拾吧,如果不收,过会儿我一把火把它们都点了。”肖月指着地上的衣物和相框冷冷地说。李煜斜靠在床上,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
肖月的怒火燃烧到了极点,从牙缝里蹦出,“我们离婚吧。”心中顿时畅快了。
“非这样不可吗?”李煜不紧不慢地问。
“嗯。”肖月坚定地点点头。
“那好吧。”
肖月一听,全身仿佛结了一层冰。
确实是阴谋,但话已出口,还能怎样?只好站起身来,气冲冲地走出卧室,泥塑般坐在客卧的床上自责。冲动是魔鬼,这下可好,不是又中“敌人”的奸计了吗?谁是敌人,那还用说,不正是在微信上对李煜说“我想你”的那个胡丽吗?
什么“狐狸”?话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那天,李煜有个同事搬家把沙发往楼下抬时,刚出门,沙发就卡在了楼梯转角处,弄得大家上不来也下不去。李煜见了,忙去搭把手,竟把从不离身的手机忘在了茶几上。没多大一会儿,李煜的电话响了。肖月犹豫一下,接通电话,可只说完“喂”字,对方马上把电话挂了。肖月纳闷,把手机放回原位。过了一会儿,李煜的手机又收到一条微信。上面的头像太熟悉了,肖月忍不住打开微信,看到胡丽发的“我想你”三个字。毕竟是偷看的,肖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可前几天,李煜的工资卡被冻结了,一家人的生活也陷入了困境。肖月越想越生气,离婚的话想了好多天,蹦出口,李煜居然同意了,她的心凉凉的,空落落的,一下子不平静了。
这些年,全家的生活都靠李煜的工资维系,可她肖月也没闲着。做家务,领孩子,细细碎碎的日常都是肖月在忙活。好多时候,肖月是看不到自己的价值的。为了孩子,肖月忍了。可是,胡丽的出现,肖月不可能没有感觉到。感觉到又能怎样?仰仗别人的生活,唯有少说话多做事。李煜高兴了,工作做好了,她这个贤内助也是有功劳啊。肖月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要是李煜能主动坦白,肖月可能也没这么生气,也不会步步紧逼。离婚毕竟是把双刃剑,即伤害李煜也伤害自己。这样一想,肖月的心充满了懊恼。话已出口,不愿多想。肖月理理床铺,一觉睡到天亮。
清晨,小镇淹没在鸟群啁啾里,肖月照样早早起床,早早去河边的健身步道上跑步。她喜欢奔跑,只有在奔跑的时候才能把一切烦恼都抛下,从容地享受每天新生的太阳。
云雾升腾在山腰,河两岸的村庄已从沉睡中醒来,点燃了一大片紫色的梧桐花。杏花、梨花、桃花早收到了春的信息,换上了节日的盛装。庄稼地里的麦苗翘首张望,太阳咋还不出来呢?“喔喔喔”,不知谁家的公鸡扯开嗓门一唱,太阳蹦出地平线,在东边的老虎山上露出了小半边脸。柔和的光穿过云雾,照在河堤上,河堤边上的集市也开始热闹起来。
刘玉桥背着一口袋苦刺花和几十个土鸡蛋朝集市走来。她在集市的中间位置看到一个空位,刚把背箩放下,从集市经过的肖月走了过来。她像一只找到花丛的小蜜蜂,早已被刘玉桥背上的那一口袋鲜活的苦刺花吸引。小小的苦刺花洁白如米粒儿,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肖月的脸上虽看不到一丝失落,但这么多天来,内心熊熊燃烧的怒火还是让她眼睛酸涩,满口溃疡。她非常清楚,这小小的苦刺花是她解毒的良药。这招,还是她从婆婆身上学到的。春天,婆婆只要一上火,就上山找苦刺花烧水喝。现在,她也要学着婆婆的样,先把苦刺花洗净,放入沸水中浸泡一段时间,再过滤出那带着苦涩味道的水。这水正好清热。肖月还知道,如此反复几遍后,苦刺花几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清香。带着清香的苦刺花不但味美,而且是纯天然食材。刘玉桥的苦刺花,色泽鲜亮,带着露珠的气息,不一会儿招来了几只蜜蜂。肖月三两步走过去,捧起苦刺花放在鼻尖前深深嗅了一下,只感觉一股清香顺着鼻腔往喉咙里钻,瞬间有了一种山间漫步的清新感。
不知什么时候,刘玉桥两旁卖白菜的、豆芽的提着口袋,抱着盆,跌跌撞撞地四散开去。肖月正纳闷,刘玉桥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提起她的背箩转身就跑。但还是迟了一步,另一只大手已经紧紧地拉着刘玉桥的背箩。刘玉桥嘴里大声嚷着:“干什么,干什么?”双手使劲地扯着背箩,挣扎得脸通红也没能离开半步。肖月吓了一跳,一转身,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群人和一辆平板卡车。
“都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在这儿摆摊,非逼着我们执法大队跟你们动粗才行吗?”
刘玉桥一听执法大队,不由一愣,她用力地扯着背箩,胆怯地说:“我只是卖点苦刺花,又不是犯什么王法了,凭什么抢我的背箩?”
“老子就是王法。都给你们说过多少遍了,上级部门随时要来检查,不可以在这儿卖。那边的摊位都给你们划好了,还不过去。敬酒不吃吃罚酒。走,交罚款去,五十元。”
“什么,五十?”刘玉桥张着嘴巴,鼓着眼睛,脸涨得紫红。
肖月看到李煜的好朋友陆大智也在执法队里,故意大声地说道:“要罚款?我这买苦刺花要不要也一起罚?”
“要啊,嫂子,那你和她一起到执法大队去交吧。”陆大智上前一步,看着肖月故意大声地说。
“好吧。”肖月一边说着,一边朝刘玉桥使眼色。刘玉桥会意,跟着陆大智和肖月“交罚款去”。
刚走出集市,陆大智转过身来指着刘玉桥对肖月说:“人我交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肖月朝陆大智做了个鬼脸,拉起刘玉桥就走。
肖月顺便看了看刘玉桥的土鸡蛋,很新鲜。算了一下苦刺花和土鸡蛋的价格,刚好一百二十九元。肖月全买下了。刘玉桥拿着钱,双眼望着肖月,满眼谢意。
刘玉桥走了二十多里山路,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到集市上卖这点东西。攥着一百二十九元钱,她不敢给自己买个一元钱的包子。她把钱装在口袋里,背上背箩,转身朝药店走去。
肖月提着苦刺花和土鸡蛋回到家,习惯性地往卧室看了一眼,门开着,床上没人,卧室里被她剪碎的衣服也不见了,只有破了个洞的结婚照静静地立在墙边。
一个大铁锤砸到了棉花上,肖月有点失望又有点好奇。李煜不是说今天要陪领导下村去吗?他到底穿什么出门的?
二
肖月想好了,一切像离了婚一样过日子,不管他,不问他,无论他怎么做都不再为此伤心难过。洗洗脸,胡乱地吃几口早餐,肖月开始忙家务活。把屋子认认真真打扫一番,心情愉快了许多。
一大口袋苦刺花倒在水盆里,满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捡去叶片,花枝,洁白的花朵如白雪般堆积在一起。清水淘洗过后,用个大钢盆烧一锅开水,下锅,青草的气息混合着花香迎面扑来,苦涩的味道已经在水里加深加浓。先把过滤出的苦水喝下,苦从舌尖传到舌根,又顺喉咙下去,直到肠胃。肖月好像真的忘了心中之苦。
刚结婚时,婆婆嫌弃打工回来的肖月。当第一个孩子出世时婆婆又嫌肖月生的是个女儿,又计划把她的女儿带走送人,让肖月重新生个儿子。李煜犹豫,虽然拒绝了母亲,但肖月的失望还是记在了心里。肖月看不起李煜那丝犹豫里藏着的重男轻女的思想,第一次想到了离婚。第二次想到离婚是大女儿两岁多的时候,三口人一起出去丽江旅游。肖月那天有点感冒,浑身酸疼,在丽江古城走着走着,脚步越来越沉重。李煜像没看见一样,即不帮肖月拎包也不帮肖月抱孩子,只顾自己一个人提相机往前冲。这让肖月联想到李煜的那次犹豫,重男轻女的帽子重重地扣在李煜头上,离婚的念头又强烈起来。至于第三次,第四次……肖月已经想不起来了。再到后来,锅碗瓢盆不断地碰撞,矛盾好像无处不在,肖月情绪郁结,离婚的想法也常常挂在心上。这几年,二孩政策放开,别人家的二胎都快上幼儿园了,自己的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肖月的心里更是常常生出很多怀疑。
离婚,离婚,心里想着离婚,可李煜也不是那“十恶不赦”之徒,真的要把离婚说出口,又觉得不容易。这次把离婚的话说出口,主要原因之一是李煜在银行有了不良信用记录,不能使用住房公积金贷款,使肖月在城里购房的愿望彻底落空。
乡镇工作的人想做个城里人,最便捷的方式是在城里买一套房,借节假日享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也方便自己在城里落脚或子女在城里读书时提供便利。肖月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即将上高中,李煜的同事、朋友早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心中羡慕,早有了在城里买房的念头。看着别人一到周末就去城里度假,而自己城里没房,整天只能从小镇的街头逛到街尾。遇个熟人还总被鄙夷地问,咦,你家周末怎么也没进城逛逛?这一问让人瞬间矮了人家大半截,那还好意思开口说我家城里没房。
早些年本来是有机会在城里买房的。那时的房价一套才八九万,首付也只需两三万元。肖月和李煜好不容易攒下一万五千元,都说只能买房才能使用,可李煜的好朋友陆大智得了急性肾衰竭,急需用钱,李煜想都没想把钱全借给了陆大智。等到陆大智病好了,把钱攒够还回来的时候,房价早已涨到了三四十万元一套。每次一说买房,肖月都埋怨李煜,李煜开始时还辩解,后来听烦了,干脆不理肖月。肖月自己没有收入,说买房也不硬气,只得干着急。不久前,肖月又在城里看中了一套房,说好提取这些年的住房公积金交首付,再用住房公积金贷款买下这套房。这下可好,李煜工资卡被冻结,什么贷款都办不了,购房计划又泡汤了。
如果仅仅是因为不能在城里买房,肖月也不至于喊离婚。李煜用自己的工资为别人担保贷款本是常事,可为胡丽担保却是悄悄的,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瞒着肖月?肖月只得靠猜。女人凭直觉加错觉联想出来的东西通常都是吓人的。把李煜与胡丽联系在一起,贷款的事变成了大事,肖月还能联想到什么?这事本来是不会被肖月发现的,可胡丽的美容店在这个小乡镇上开不下去,人溜了。还款时间到,信用社的人找不到胡丽,只能找担保人。恰好李煜这段时间天天下村,电话也不太畅通,信用社的工作人员只得找到李煜家去。
知道这事的肖月火冒三丈,电话里对李煜发出了猛烈地攻击。公事,私事,李煜心烦,挨到很晚才回家也免不了后院起火。
胡丽和肖月本来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前些年,两人曾在同一个城市同一化工厂打工,吃住也常在一起。肖月找了个男朋友后她们还是形影不离,可是,胡丽却和肖月的男朋友结了婚。肖月同时失去爱情友情,从此离开城市回了家乡。在亲戚的介绍下,肖月认识了扶贫办工作的李煜。
要是胡丽不在这个小镇上出现,肖月也不会记恨胡丽。胡丽不但回来开美容店,而且还常往肖月家跑。每次来不是带水果就是带糕点,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肖月的女儿很喜欢这个热情大方的阿姨,李煜更不用说,胡丽每次来,他的话都特别多。肖月日防夜防,还是没防住胡丽这个女人故伎重演。
肖月还能信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离婚就离婚。过了周末,民政办有人上班就去和李煜去办离婚手续。
自从脱贫攻坚战开始,身为扶贫办主任的李煜哪顾得上和肖月吵架。脱贫攻坚提倡“5+2”、“白+黑+梦”的工作模式,李煜只能白天下村,夜里做报表,梦里想贫困户。尽管这样,稍有不慎,轻则约谈,重则问责,周末已经很久不再属于他了。工作的烦恼已经无处可诉,回家还要和肖月吵架,一个字,累。唯一能让他轻松一会儿的只有手机,可是,肖月却从手机上找到了自己的“罪证”,手机也不能让他轻松了。真是屋漏偏逢连日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乡长要求李煜今天早晨陪他下村,点名要去刘玉桥家做思想工作,即使自己没有衣服穿,哪敢不去呢。
再读这篇,算是第三次了啊,一次比一次好,灵娥用心了。
婚姻家庭是社会组成的细胞,只要有人类存在,婚姻家庭都是创作的源源不断的素材。因而题材属于常态并非新题材,但写出新意就不简单了。灵娥能抓住这个重点,下力气挖掘。永远把塑造成功的人物作为小说创作的核心,人物刻画成功,小说也就成功了,换句话说,小说就是塑造人物的。所以人物不能脸谱化,要有个性。肖月有自己的个性,所以我说这篇进步明显,足见灵娥的努力和领悟能力值得点赞。
两万五算是中篇了,人物命运纠缠的铺设很重要,无论肖月、李煜,还是胡丽、刘玉桥等一干人物,线条清晰明了。灵娥语言也很好,环境描写紧紧围绕情节需要展开,这很好。小说结尾暖暖的,作品立了起来。
加油啊,灵娥!

永远守住写作的初心,为快乐而写。你就不会有烦恼,更会远离功利。
《新生》我很喜欢,无论语言还是构架。
《夜色空茫》进步大,《要是母亲再不能用右手》也如此。我希望灵娥放几天,然后继续修改。
灵娥不会让大家失望,我深信。

流年的家人们,原谅我好久没回家。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