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时光】听闻远方有你(征文·小说)
“怎么突然想到要晒豆子?”王爷爷问。
“前两天下了一场大暴雨,我担心豆子回潮。”林奶奶说。
“不会的,瓶盖是磨砂的,很严实,没有那么容易回潮的。”
“不,我还是有点担心,回潮就麻烦了。”林奶奶嘟嘟嘴。
“好好好,听你的,这么大太阳,晒一下就可以了,不要晒太久哦,否则变成炒豆子了,不漂亮了。”王爷爷像哄孩子一样,看林奶奶的眼神充满了宠溺。
“真的吗?那我不晒这么久,我等一下就收回去。”林奶奶说。
“那你到石凳那边坐着等好不好?这里太晒了。”王爷爷想拉开林奶奶。
林奶奶推开他的手:“不干,我在这里等,等一下我就收回去。”
王爷爷没办法,连忙从屋子里拿了一顶帽子出来,盖在林奶奶头上,防止她被太阳晒着,然后走过来对着雷军摇摇头:“没办法,她年轻的时候脑部受到撞击,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她的思想现在还停留在刚刚认识我的那个时候,很小孩子气。”说到这里的时候,王爷爷的脸上虽然有些伤感,却洋溢着一层动人的光辉,他仿佛也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代。
雷军不禁有点动容,看得出来王爷爷和林奶奶很相爱。这世上,爱一个人很容易,难的是一辈子都只爱一个人。
雷军看了一眼林奶奶,突然咦了一声。他走过去,拿起林奶奶放在地上的玻璃瓶子。
瓶子上用粉色的丝带打着一个蝴蝶结,雷军一眼就认出,这是只有杨一心才会打的蝴蝶结。普通人打的蝴蝶结就一双简单的翅膀,下面是尾部,杨一心打出来的蝴蝶结很特别,不仅有一大一小两双翅膀,而且还可以结出蝴蝶的两条触须。据说是她小时候跟她太奶奶学的,搁现在这手艺已经失传了。
雷军拿瓶子的手不禁有点颤抖,他努力压制着心底的激动,伸手从地上拿起竹编上的相思豆,没错,这正是当年他送给杨一心的相思豆!杨一心收到豆子的时候,就是用这个蜂蜜瓶子装着的,还在瓶子上亲手打了一个蝴蝶结。雷军记得,当日杨一心曾把这瓶相思豆的照片发给他,当时只有半瓶,然后他说,哪天回老家,再摘一点给她,让她把瓶子装满。第二年红豆成熟的时候,他抽时间回了老家一趟,又摘了一把回来给杨一心,亲自看着她一粒粒把瓶子装满……
红豆如血,一如当年。
豆还在,杨一心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十一
可是这瓶相思豆为什么会在林奶奶手里?
王爷爷走过来,有点疑惑地看着雷军:“你认得这红豆?”
雷军回过头,哑着声音说:“是我当年送给一心的……”
“哦……”王爷爷终于明白了雷军和一心的关系。
这瓶相思豆是当年一心送给我爱人的。应该是十年前的一个秋天吧,我记得那天下着雨,细细绵绵的秋雨,一心是冒着雨过来的,打着伞。来的时候她浑身都湿透了,连背包都湿了,脚上全是泥泞。那个时候山里已经很冷了,她的脸色很差,很苍白。我怕她着凉,烧了热水给她,她背包里的衣服已经被雨淋湿了,刚好我女儿有衣服留在这里,我就拿女儿的衣服给她换上。可是第二天她还是发烧了,连续烧了三天。
那段时间她的身体很虚弱,喝了几副小龙平爷爷帮她开的草药,休养了几天病才好。那段时间是她在这里住得最长的时间,住了差不多十天。
当时的她似乎有心事,很少说话,总是望着远处发呆。
退烧后她在这里养了几天,等精神好的差不多了,就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
杨一心最后一天走的时候把小龙平和他爷爷叫来,给了小龙平的爷爷一笔钱,好像是十万元,让他存起来,说这笔钱可以一直供到小龙平读完大学,那个时候小龙平刚开始升六年级,还是个孩子,却已经很懂事了。
临走的时候,一心又在凉亭里让小龙平给我们拍了个照片,说要留个纪念。最后,她把这瓶相思豆送给了我爱人。她说这瓶相思豆是她在国内最珍贵的东西,过几天自己就出国了,不想带出去了,放这里是最合适的,适合陪伴在我们这神仙眷侣一样的世外生活里。
一心回去后不久就把这相片洗出来加上镜框寄给了我。
我爱人很喜欢这瓶相思豆,她从小就爱这些带着小儿女情结的东西,对这瓶相思豆宝贝得不得了,放在床头柜子上,天天都要看到它,一天看上好几遍。她特别紧张这瓶红豆子,风大了怕被吹裂,下雨了怕潮湿发霉。这不,前天下过雨,今天又拿出来晾晒。
那次一心的离开让我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觉得她像是在交代后事。果然那次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第二年,我们收到了她寄回来的一封信,信是寄到她一个叫肖婷的好朋友那里,然后肖婷帮她带过来给我们的,信中我们才得知,当我们收到信的时候,她已经在美国去世了,她在信中鼓励小龙平,一定要好好读书,日后考上理想的学校……
王爷爷说到这里的时候,在一旁的龙平早已哭不成声。
十二
可是杨一心又是怎么认识王爷爷的呢?
原来十五年前,杨一心来看望在这里做扶贫的好朋友,好友拿出王爷爷的蜂蜜招待过她,杨一心喝了之后很喜欢,就在好友的带领下找到了王爷爷的住处。
杨一心一来就爱上了这里,刚好王爷爷这里有地方,就在这里停留了几天,然后认识了带着小龙平一起过来这里取蜂蜜的龙平爷爷,知道了小龙平的身世。她很疼惜小龙平,回去后便做了小龙平的资助人。小龙平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一直都是杨一心资助,直到十年前……
此刻雷军才知道,原来杨一心在与他失联的那些年,曾经来过这里,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此刻雷军才知道,原来杨一心即便在自己身患重病的情况下,依然资助着远在他乡的贫困儿童,却未曾对他提过半句。
此刻雷军才知道,原来十年前,在杨一心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曾经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与这里的人做最后的道别,并把她最心爱的东西,她与他爱的见证——那瓶满满的相思豆,留在了这座充满温馨与爱的大山里。
雷军的心,很痛!原来当年的杨一心,曾经那么的孤独,那么的彷徨,那么的无助。她走的时候,身影该是多么的孤单。那个时候,面对死亡,没有人帮她,独在异乡,她一个人默默扛下所有。
雷军摸着相片里杨一心的笑脸,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此刻他的心像是被刀绞着似的痛,杨一心真的很傻,当年她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为什么要选择独自一个人承受所有?如果当年他知道真相,他一定会陪在杨一心的身边,绝对不会让她独自一人去面对所有的痛苦。
王爷爷走过来无声地拍了拍雷军的肩膀,叹了口气,“一心已经走了,节哀。”
雷军吸了口气,努力让心情平复了一点,他转身对王爷爷说:“老人家,我想把这照片拍下来保存,这是一心留给我最后的念想。”
“可以啊!要不干脆这相片送给你吧,你直接带走就可以了。”王爷爷连忙答应。
“不用,这是一心留给你们做纪念的,我用手机拍下来就可以了,这样更方便,我可以带在身边,随时拿出来看。”
这个时候一旁的孟非突然说:“那个肖婷,是我爸的小三,杨一心也不是什么好人,是非不分,曾经还帮着她欺负过我妈呢!”
“闭嘴!一心姐是好人,我不准你这样说她!”龙平突然暴怒,握着拳头狠狠盯着孟非,眼里冒出火焰。在他的心里,杨一心是这世上最神圣的人,容不得任何人说她半句不好。
孟非撇撇嘴,一点不怕他,哼了一声:“我没说错,我爸就是因为这个跟我妈离婚的!”
雷军有点意外:“肖婷不是早就离开你爸了吗?你爸什么时候离婚了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孟非哼了一声:“就前天,在我接到大学通知书的第三天,他们告诉我他们已经离婚了。很可笑,我第一天接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们第二天就大摆升学宴,然后第三天就告诉我他们早就已经离婚了,一直没跟我说是怕影响我高考,真是讽刺!我家头一天还喜气洋洋,第二天却是愁云惨淡。我曾经以为我有天底下最爱我的父母,却原来他们早已成为陌路人,他们只是给我画了一个大饼,让我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世界里,生活很美好。怪不得我爸老是出差,个个星期都出差!怪不得我妈老是很忙,然后我爸在家的时候她都会去打通宵麻将,原来都是回他们自己的家了,只有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他们还口口声声说不告诉我是怕影响我高考!我可以去读大学了,他们却来问我以后选择跟谁住,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我有得选吗?我能选谁?我还有家吗?跟我妈,我就得叫另一个男人做爸;跟我爸,我就得天天对着一个后妈,这样的家还是我的家吗?我恨他们,所以我一个人跑了出来,现在是我不要他们了,不是他们不要我,我恨死他们了,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他们,他们是这世上最自私的人……”说到最后,孟非突然歇斯底里大哭起来,多日来积压在心底的委屈瞬间爆发,越哭越大声。
这一晚,所有人都各怀心事。
十三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孟非就起来了,坐在凉亭里发呆。
她一大早就把龙平帮她包扎的纱布解开了,发现脚已经不肿了,就把纱布扔到了山沟里,对于龙平昨天那样凶她,她心底终究还是有点怨气的。
其实雷军知道,肖婷早就离开了刘学舟,也断绝了与刘学舟所有的联系。而刘学舟之所以会与妻子离婚,估计也是因为两人之间早已没有了爱情,一段无爱的婚姻勉强去维持,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不仅累,如果两夫妻天天吵架,弄得家里鸡犬不宁,伤害的终究也还是孩子。有些怨偶因爱成恨,相互报复,最后成为仇人的,也不在少数。两个人之间的缘分一旦尽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与其天天戴着面具生活,不如分开,互不打扰,还对方一片宁静。
但这些道理,雷军无法说与孟非听,她还小,根本理解不了大人之间的那些事。
“我敢跟你打包票,你爸和你妈离婚,绝对不是因为肖婷,因为我知道,肖婷早就离开你爸了,十年前就离开了。你爸妈会选择在你高考后才跟你说这件事,说明他们都是爱你的,处处为你着想。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都把你放在首位,从来不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你,直到你完成了自己的学业才告诉你真相,可见他们很为你着想。今天你终于有了自己的新征途了,你成年了,以后的人生路是要靠你自己去走的。他们因为你隐忍了很多年,你现在长大了,也应该放手让他们过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你应该相信,他们永远是爱你的,不管你以后跟谁,我相信他们对你的爱,都不会变。”
孟非默默点头,其实她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她也有一定的思考能力,只是一下子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才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细心回想这些年来父母亲对自己的照顾,她知道其实她的父母真的很爱她,从来没有亏待过她。或许,她也应该选择放手,让自己的父母去过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反正日后,她也会有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雷军拍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他知道孟非已经想通了。
“你的杨一心,真的已经不在了吗?为什么?她是得病了吗?”
雷军点点头:“是的,她得的是一种很罕见的病,至今医学界都还没有很确切的治疗方法。十年前她在美国西雅图去世了。”
“哦……我明白了,你的一心家居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里的‘一心’,就是她!”
十四
中午的时候,龙平又来了,他对孟非还生着气,本不想理她,但因为要检查她脚的伤势,终究还是来了。
孟非主动向龙平道歉,说自己不该说错话,同时也感谢龙平的救命之恩。
雷军适当调解了一下,两个年轻人很快就和好了。
中午吃完饭,雷军和孟非收拾好行李,在龙平的带领下准备离开。
临走,王爷爷送了几瓶蜂蜜,还有几包茶叶给他们,又把一盆兰花递给了孟非——他在第一天,就已经用小花盆帮孟非把兰花种好了。
龙平用竹筐把蜂蜜,茶叶还有孟非的那盆兰花全背在身上,引领他们下山。
从王爷爷家出来,他们要翻过一座山才到小龙平所在的村庄,而要出到外面公路坐车,他们就得再翻一座大山。
从王爷爷到龙平所在村庄的路并不难走,上到山顶再下来就是的,走的是山上的小路。但要翻过对面的那座大山就有点难度了,不仅路很陡,中间还要走一条很窄的栈道。
栈道在半山腰,横跨半座大山,建在悬崖峭壁上,有的地方稍微宽一点,有的地方却很窄,仅能容一个人过,如果在这个窄的地方刚好有两个人相遇,就得面贴面,小心翼翼地过,否则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摔下悬崖,粉身碎骨。
孟非本来是害怕的,但有熟门熟路的龙平牵着,倒也不慌张,小心扶着栈道上的绳子,居然一路都走得顺风顺水。
走在栈道上,雷军四周看了看,脚下是万丈悬崖,头顶是蓝天白云,身边云雾袅袅,周围空山寂寂。
这也是杨一心当年曾经走过的路啊,不知十年前的她,背着行囊,冒着秋雨,独自一人走在这样的悬崖边上,有没有害怕过?
雷军抬头,湛蓝的天空上,有一朵淡淡的白云飘过,雷军仿佛看到了杨一心在云端里对着他笑,眼眸里秋波流转,笑意盈盈,一如当年她温柔的样子……
全篇如求学进级一般的塑造,小学、中学、大学层层递进,完成一系列的整体铺排后,才将王爷爷(王建东)、林奶奶(林音)请入故事宴席,最后才让刘学舟、肖婷、杨一心这三位因果衔接的人物出山。
作者将《听闻远方有你》作为小说题目,给予读者诗意和蔚蓝的想象。年轻一点的读者可能想象到一个撕心裂肺的爱情故事,年长者想象着可能要摆渡一份大彻大悟的人生从容。
如蜘蛛网部署的人际关系,贯穿连横,揭示每个人物不同程度的遗憾,其美中不足正是人生。人生的缺欠和满足是一对孪生兄弟,坎坷和幽暗,是人生的常态,印证了上帝开启一道门,就会关闭另道门的辩证哲学。
林奶奶的头部受伤,失去局部的记忆,杨一心的过早离去,都是人间无奈的事情,让人同情,好在她俩优秀地完成了个人天赋在时事中的宿命,秘藏着曾有过的人生奢侈,即支助求学者等爱心温暖行为,与大爱、至善结缘。
雷军这个角色,在饱尝一些失落的同时,又给予了一个无限精彩的发展空间,让读者去想象。
孟非与龙平,经过一些行动和思想上的磨合,有神交、有顿悟,他们朝着哪一个方向走,读者自己去想象。
全篇有点有面的描写,人物个性的刻画,都倾注着作者精心的机谋塑造。人物之间宿命般的结合和安排部署,体现作者谋篇的宏观大局和高屋建瓴,使每一个鲜活生命有着自己的颜色,落下帷幕。
最后我想特别和琉璃姐说:我读到小说一半,读到正起劲儿的时候,突然来了句“故事详情请看我上一部小说《岸》”,让我有点哭笑不得。我马上想到了春晚的一句话,“广告时间禁止插播电视剧”,你这是你不是“小说时间插播广告”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