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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菊韵】一双带泥印的红布鞋(小说)


作者:友友弟子 布衣,147.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566发表时间:2023-02-27 18:21:03
摘要:小作者邱艺洁,讲叙其祖爷爷的故事。故事很凄美,讲叙了战争给普通人带来的是无尽的伤痛!

【菊韵】一双带泥印的红布鞋(小说) 破晓时,天色尚暗,还有些黑。一条泥泞的小路上,一棵大树下,我看见了他。他背靠着树,双手紧紧抱着拐杖,眼睛机警的打量着四周。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到他目光犀利,四处扫视……
   “那是你祖爷爷,”妈妈见我好奇的盯着,开口解释道,“去年才找回来的。唉,也真是可怜!”
   “可怜?妈妈,他怎么了?”
   “他啊,真能说的上是一个可怜的小兵啊……”
   红灯笼高高挂起,照的院子亮堂堂的,心暖洋洋的。几个乡亲围在一块,有个喝高了,正打着酒嗝,拍着新郎官的肩膀说:“平安啊,你小子,嗝,好福气啊!”说话的是隔壁家李伯,他喝的醉熏熏的,双颊通红。
   “平安他娘啊,苦啊!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不容易。现在孩子娶媳妇了,你可以享福咯!”一个婶子瞧着平安他娘,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感叹着说。平安他爹,在平安还小的时候,就被鬼子给打死了。孤儿寡母的,就这么苦着苦着,熬到了今天。这村子本来就不大,邻居几乎都是一家人,长一辈的也算是从小看着平安长大的。
   乡亲叽叽喳喳的,喝着酒,唠着嗑,其乐融融,喜气洋洋。那天新婚,热闹的像是过年。美好的就像泡沫一样,漂亮,却一触就破。
   新婚第二天,平安从被窝里起来,幸福滋养的他神采飞扬。从屋子里拿起钱,要去镇子上买些送小孩的喜糖。一路上还美滋滋的盘算着给他新婚的妻子买点什么,给娘也买点什么。
   镇上,一个黄皮兵哥,帽子斜戴,外衣扣子也没扣,流里流气的在街上抽着烟晃悠着。见平安,眼睛一亮,指着平安粗鄙地喊:“喂,那小子,过来。”
   平安看见黄皮狗心里下意识一颤,脚步有些后退,心里纳闷,但又害怕他腰上挎着的枪,还是快步走去:“军爷,您有何贵干?” “行,条件达标,抓走。”黄皮狗左右打量了平安,像在挑选着货物一样,满意的点头,随后招招手,跟另一个黄皮指了指平安说。
   那黄皮狗一听到指令,马上就动作起来,粗鲁地扣着平安的胳膊,连拖带拽。平安被吓坏了,看见这架势,怕是自己被征兵的征上了。顾不上里子面子,顾不上在大街上,就大声求挠:“放过我吧,我娘就我一个儿子,我媳妇昨天才过门。”
   “你小子好福气,刚从女人被窝里爬出来吧,吃饱就上战场给蒋司令打仗去。媳妇也娶了,你走了刚好有她照顾你老娘。”黄皮狗奸笑着。“兵爷,求你了,放过我吧。”平安被吓的奋力挣脱。被逼急了,徒生出一股大力,竟挣开了束缚。
   那黄皮见这个壮丁这么不配合,气的瞪圆眼,把烟往地下一丢:“妈的,还敢逃,看老子给你一枪。”说着,掏出枪,眯着眼瞄准平安。
   “打偏点,打死了就不能上战场了。”几个黄皮狗在旁边,看热闹笑闹着,开着玩笑。
   平安顾不上他们在笑闹,挣脱后就亡命跑,仿佛后边有啥可怖的怪物。可不就是怪物吗?一般人就算跑折了腿,也快不过子弹。难而平安却成功地躲过了几枪,心从嗓子眼回到胸腔,还没完全回位,小腿就被子弹咬了。平安被征兵征走了,只可怜了平安的新媳妇!刚过门一天,还没来得及出门送喜糖,就守了活寡。
   院子仍然挂着红灯笼,仿佛热闹的气氛还未散尽,可人却不在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媳妇和娘两个女人从早哭到晚,从黑夜哭到黎明,哭的眼睛通红,眼眶肿起。邻居都在感叹着这一家的命运,啧啧摇头,不断的安慰着娘俩。可娘俩说不出话,嗓子早已嘶哑。媳妇还好,年轻,身体好。可老娘前半辈吃的苦比吃的盐还多的多,再哭个这么猛,当即眼神就不灵光了。
   邻居都说,那是把眼哭瞎了,没办法了。
   平安被押着生生取子弹时,痛苦的低吼时,媳妇和老娘坐在炕头一齐哭。媳妇和老娘擦干了眼泪,抱着等待开始苦日子时,平安却哆哆嗦嗦抱着枪上了战场,被四射的子弹吓尿了裤子。平安哆嗦着打出第一枪时,媳妇和老娘熬的面色腊黄做着苦活计维持度日。
   老娘的眼里无光,媳妇哭到天明,平安从江的这边已打到了河的那边。这仗打了一年又一年,消磨了媳妇对平安的归来之心,也打消了平安归家的愿望。
   “娘,我等不下去了。”媳妇一边伺候着老娘吃饭,一边说着,“我实在等不下去了。”老娘端着碗,愣了愣神,随后用手摸索着,拂上媳妇的脸。刚过门那会,这小脸还白净着,水灵灵的,滑溜溜的,可现在脸上失去了水润,被烈日晒的黢黑,被风吹的干燥起皮,老娘心里想着:“苦啊,苦啊!”
   “苦了你这么多年了,好孩子。”老娘又摸了一下媳妇的脸,安慰着她,“你是个好姑娘,平安刚走的时候你俩才成亲,这么久了,大家都劝你早点改嫁,你却死脑筋,相信平安会回来。呵哟,他们说你男人死了,你发的火哟,天大!”
   “娘,你别说了!”媳妇看着老娘空洞的双眼,流下了两行清泪,呜咽着抱住了老娘,“娘,我命苦啊!”“娘在呢,不哭,不哭。”微弱的烛火闪动着,两个苦命的女人拥抱着。年轻的女人在哭自己的命运,年老的女人是在哭她的晚年凄凉……
   当媳妇变回玉秀,将嫁去远方时,南方一批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回到了镇上。 玉秀从上锁的房里翻窗逃走,连夜上镇。夜深露重,衣裤都沾满了水气。玉秀四处打听,逢士兵就问,认不认识一个高高壮壮叫平安的人。问的大家都知道有个叫平安的人,他媳妇正四处打听他的下落。可一直就没有他的音信,玉秀终于彻底死心了。买了二两小米,一深一浅的向她曾经的家走去。脚不知什么时候崴了,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一股酸臭味。难闻啊,玉秀嗅着自己身上的气味,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在村头的那棵柳树下坐着,盯着自己脚上那双红布鞋。那是她和平安结婚时的婚鞋。从漫天星光走到现在太阳高照,鞋上早沾了好多泥。眼泪簌簌的流,玉秀用衣袖用力地擦拭着鞋子。可泥巴留下的泥水早就湿透了鞋面,就算泥巴被拍掉了,可泥印也不会马上消失。玉秀看着鲜红的布鞋,深一块浅一块,泪流的更凶了。
   红灯笼依旧高高挂,可上面已满是灰。那红也褪了色,显出一股荒凉。玉秀抱着米,在屋里没看见老娘,听邻居说是去镇上找儿子去了。听到这,玉秀才止住的泪,又流下了。她像刚嫁过来那几天一样,一边哭着,一边收拾着屋子。
   关上院门,玉秀最后一次看这个院子,红灯笼被风吹的四摆。没两天,玉秀她爹抽着大烟,看着她上了花轿,去了远方。玉秀嫁作他妇时,平安在某个深山里,又端起枪。“你也算命大,打了这么多年仗了,该死的死,该残的残,就你小子,没少胳膊少腿。”黄皮眯着眼,打量着平安,感叹道:“平安?这名字取的真他娘的妙啊。”
   平安不说话,只是看着怀里的那杆枪。“知道你怨我,我也没办法,现在这个世道,哪不在打仗?你这么年轻的壮丁,不被抓就奇怪了!”
   黄狗拍拍平安帽檐上的炮灰,眼珠子转转,想了想说:“好啦,别骂我啦,我黄雄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这样,这次仗之后,我被派回去交接工作,只要你活着,我就带你一起,你也去看看你老娘,回去疼疼你媳妇!”
   听到这,平安猛的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黄雄。
   黄雄看到平安一听说能回家,那一张被炮灰和泥土布满了的脸上就冒出了绿光,笑骂了句,并赏给平安一脚。平安捂着被踹了的屁股,变戏法似的从帽子里摸出了根烟,喜笑颜开的给黄雄点上。一缕青烟徐徐上升,平安笑着握紧了手里的枪。
   也不知道是哪边先放的枪,两边都突突地打着枪,扔着弹。平安能活着从那么多战斗中活下来,肯定有他的保命绝招。一想着马上能回家了,平安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像以往一样,猫着腰,找了条死人多的战壕,装死,又一次趴过了这场仗。
   平安心里美啊,美的就连那张黑脸都分外惹人喜欢。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黄雄中枪了,正抱着伤口倒在枪雨下嗷嗷叫。平安现在看见黄雄,就像见了娘和媳妇在招手。此情此景,心惊的快停止跳动,低头咒骂一句,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半躬着身子跑到黄雄身边。
   “连长,连长……”平安一边叫他,一边麻溜的架着黄雄,往回跑。“哎哟,哎哟,痛哦!你压着老子伤口了。哎哟哎哟。”黄雄痛的直冒冷汗,血就像泉水一样,哗哗外流。“好平安,你的恩我记着了。这次回去,你就不用回来了,好好孝敬咱老娘,陪陪弟媳。好平安啊……”
   黄雄又被炸飞了,平安也被炸飞了。只不过黄雄直接升了天,而他却趴在地上,人在这边,腿却在那边。平安失去了他的脚,好在人直接晕了过去,不然得活活疼死。“喂,兄弟,醒醒。”平安在一阵摇晃中清醒,见一个绑着眼镜的人,很夸张的张大着嘴,对着平安大吼。
   “你……嘘,小声点。”平安被吼的脑袋一阵阵疼,眼镜看见平安醒了,指了指远方的路,“他们去别的地方打仗了,他们以为咱死了,咱们都被遗忘了,一起回家吧!”说着,高兴的裂开嘴,门牙缺了一颗,漏着风,好不滑稽,但从眼底里又能看出深深的笑意。
    平安脑袋一阵一阵的刺疼,这导致他听不完全眼镜的话,只能听清几个词:“去,打仗,遗忘,回家。”这几个词混在一起,平安立刻明白了,他高兴的内心狂跳,激动让他忽略了身体的残缺。平安挣扎着起身,但痛疼逼得他无法起身。这时他才发觉失了一只脚。他呆着,看着自己的残缺,迟来的痛感就像钻入鼻子里的水一样,快让他窒息了。
   “没事,我扶你回去。”眼镜看平安那幅样子,开口安慰。
   这时平安才有机会好好打量眼镜,眼镜不是戴着,而是用鞋带绑着,因为他少了一只耳朵。平安心有些酸,不说话,也不痛苦的嚎,只是看看眼镜少了一边的耳朵,莫明觉得好笑。一想到自己也像眼镜一样,少了一个部位。可耳朵才多大一点,自己少的却是一条腿!平安顿时就笑不出来了。愣了愣神,平安突然就不想动了。他看看自己空荡荡的一只烂裤脚,又看看眼镜少了只耳朵,还龇着牙傻乐,就又躺了回去。
   “你不回家吗?怎么又倒了?”眼镜不解,怎么还有人不想回家?
   “我都这样了,回去也没用了,媳妇怎么可能还愿意跟我过日子。”平安忍着疼,哆嗦着开口,“你也别走了,留下吧。”
   眼镜一听说不让自己回家,就急了起来,手脚并用的拒绝:“不不不,回家,我老娘还等我娶媳妇咧,我小妹也快嫁人了。我……我得回去。”说着,眼镜要回家的心变的越来越急切。急的跳起来,竟然就这样慌张地跑了,嘴里还不断的念着“回家,回家”。
   平安终于能安静地躺着了。他像是刚丢了二百来斤的担子,一阵疲惫感团团绕着他。平安烦的闭上眼,准备睡一会。 “身子,怎么轻飘飘的……干啥?”平安正想好好睡一觉,就觉着世上天旋地转。原是眼镜又匆匆跑回来,扛起平安,嘴里一直念叨着“回家,一起回家。”
   平安在他背上,想挣开,但实在没劲,自暴自弃的想:算了,随便他吧!一阵颠簸,平安闭了眼。他以为自己己经死了,但是一睁眼,平安还是在眼镜的背上颠簸。“或许命不该绝吧。”平安喃喃道。
   眼镜看他醒了,就把他放下,撕下一段衣服,给平安从新包好。又递给平安一根棍子,示意他自己走。平安已不想死了。眼眶有些湿润,眨巴眨巴,对眼镜说: “不用背了,我跟你一起走回去。”
   眼镜不说话,只点点头。他们一起在路边坐着。半晌,也不知道谁先开口的:“我想我娘。”“我想回家。”“我家的地,都还没翻的。”“我家老母猪的仔我都没看有几只。”  
   从此,一个眼镜在前头,一个瘸子在后头,他们顺着河流向上走。渴了喝河水,饿了吃野菜,累了就坐下,无聊就让眼镜吼着,唱着某不知名的地方小调。二人在天地间走着,不停寻找着家的方向。天地茫茫,游子在以最笨拙的方式,向家中走去。赶到镇上,已过了数月。从草木枯黄走到了山花漫山,从两人相伴,走到只剩平安一人艰难前行。
   平安不知道眼镜去了哪。只是在一个早晨,眼镜留下了他兜里所有的干粮后,就失去了踪影。平安不想想,他是在某个地方孤独地死去了,还是找到了家的方向,不辞而别了?镇上早已变了一番模样。高大的茶馆内,人声鼎沸;街上的叫卖声,连绵不绝。他像一个乞丐,衣衫褴褛,皮包骨,颧骨高高的凸着,眼窝深陷。仍谁也无法将他与几年前面色红润,人高马大,说话中气十足的平安联系起来。他拄着棍,四周张望,辨着回家的路。
   在街角里,有一群人,正围着什么人骂着,时不时还踹一脚。里面依稀传来一阵微弱的呼声。平安已没力气去管闲事了,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家。快点,再快点。路过那,人已散去,只有一个妇人,蜷缩着,抖着,呜咽着,小声地喊着“平安”。
   只一声“平安”,便叫他血液倒流,浑身僵住。“娘!”平安飞拐过去,抱着老娘放声痛哭,“娘,我是平安,娘,娘……”平安的心里,像有把钝矬在不停地凿,凿的平安的内脏都拧成一团。但又好像没有作用,反而因为拧巴在一块,而将肝胆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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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以曾孙辈的视角展开故事,讲述了一个抗战老兵的传奇经历。故事话分两头,平行推进。平安刚结婚,第二天就被抓壮丁去了战场。留下了母亲和媳妇把嗓子哭哑了。过了好几年,这打仗也不见个结束,母亲劝儿媳妇改嫁吧,以为平安已经死了。等媳妇玉秀将要嫁到远方时,南方退下来一批伤兵,玉秀逢士兵就问认不认识平安,一直没有得到他的消息。看到结婚时穿的红绣鞋,悲从中来。无奈嫁去了远方。而在这同时,平安刚到战场,被吓尿了裤子,开了第一枪。平安在山里打了多年的仗,依旧平平安安。这名字起得好。他和连长最后一次战斗后被部队遗忘了,连长受了伤,平安趴在死人堆里躲过一劫。于是长途跋涉,相扶回家。可是一颗炮弹把他们炸飞了。连长死了,他没了一只脚。又见到一个绑着眼镜的人。眼镜把他背起就走。最后他俩一前一后走了几个月,眼镜给他留下了所有干粮,不知去向何方。他回到家见到哭瞎了眼的老娘,半夜风大灯笼被吹灭了,老娘也没了气息。最后还是只有他自己。战争给他带来的创伤,使他得了战争后遗症。可是对待小辈还是那么的有爱心。小说借用了多种创作手法,让人不由自主的对主人公和整个故事深信不疑,且由心底同情平安的遭遇。感谢赐稿菊韵,欣赏佳作!【编辑:远近】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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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黄金山        2023-02-28 09:29:53
  很好 多多写来
活到老学到老
2 楼        文友:远近        2023-02-28 19:29:24
  战争给他留下了难忘的印象。结婚第二天就被抓壮丁,好不容易回家了,却被炸丢了一只脚。刚到家。遇见哭瞎了眼的老娘,老娘夜里又断了气。媳妇等他几年不回来,以为他回不来了,在老娘和其他人的劝说下嫁到了远方。最后还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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