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世相】你该学习了(征文·小说)
“说啥?”董学东追问。
“说你们太娇惯孩子,没教会孩子认几个字,孩子不如别的孩子长得高,长得胖,他们这样说,我怎么忍得住,可我也想着,当儿媳妇的,不能太强势,要好好跟他们说,毕竟他们都是当过老师的,怎么会不理解呢?可是,人家就是这样,米粒一写作业,刚摊开本,不管是爷爷还是奶奶,就开始催,说握笔不对呀,坐姿不对,哪儿不对呀,他们也不说,就打孩子手,拍孩子后背。好不容易作业写完了,又让米粒加做,米粒刚一年级,她懂什么,她逼急了就哭闹,再之后,就不吭气,老师也反应,刚上学的时候,可乖可活泼,怎么现在也没啥学习任务,也谈不上学习压力,怎么这孩子倒蔫了呢?还跟我做工作,说家长不能焦虑,学习是马拉松,刚刚起跑呢,一切都要慢慢来,我怎么会不知道,可他俩,他俩就是不听,”董小麦边说边哭,“这不,前几天放学的时候,听张阳阳说米粒是呆米,他还气不过,跟人家张阳阳爷爷打起来了。”
董学东这才意识到张阳阳爷爷不是没认出来他,而是认出来了,有涵养不吭气而已。
“这一下可好,同学都不愿意搭理米粒,米粒越来越不吭气,我也越来越急,越来越气,我就连着上夜班,争取白天有空自己管米粒,可,”董小麦说到这里,脸都涨红了,“可他们又说,一个女娃子管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让我们赶紧生二胎,生孙子。我就直接说,别说不能生,就是真能生,也不给生,如此有学问的人,怎么这么迂腐,这么封建,这么残忍。我公公跟付凯告状了,付凯回到家,啥也不问,给了我一巴掌,说什么你有本事孩子自己带,别给脸不要脸。”
“哎,我听你留言,你光说日子不过了,不过了,我光着急不知道咋回事呀,我还想着你公婆都是知识分子,他们在学校待了一辈子了,肯定特别懂教育,怎么还不如我这大老粗呢!娃娃就是一根苗,肥过量,水过量,都不行呀!这样一弄,苗可是受灾喽,得缓好久呢!”
“付凯三天没回家,公婆他们也没吭气,就回老家了,说儿子指不上,还指望孙女有啥用,说没见过我们这么不懂事的娘俩,我没办法,只能再叫你们回来。”
“公婆做事有不妥当的地方,你脾气也有不好的地方,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可不纵容你,跟付凯不能置气,男人最怕受的,就是夹板气。我和你妈会帮你带娃,你也反省一下自己。越冬的小麦看上去不好,实则是扎根呢!日子哪有一帆风顺呀,都这样,你还年轻呢!要学的东西多着呢!别光想着自己。”董学东说完,出了小麦房间,在不大的客厅里,呆坐好久。
这是一套不足九十平米的二居室,客厅、餐厅、厨房相连,一南一北两个卧室之中,是唯一的洗手间。女儿睡了,韩春花带着米粒也睡了,他就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看窗外。城里不如村里透亮,窗外一栋又一栋的楼房,看不到什么星星和月亮,模模糊糊的夜空里,他也无法找到预示第二天天气的迹象。还好,手机上有一个小图标,一点就能看天气,是晴还是阴,一预告能预告好几天。但这些给不了他想要的那种眼睛能看到,身体能感知到的温度,湿度,亮度。
此刻亦是如此,他原本以为,在这里耕耘了六年多了,小奶娃也成了小学生了,就好像一块生地都种熟了,来接手的还是小奶娃最亲的爷爷奶奶,这不是就像收了棒子想浇地,结果下了一场足以透地的雨,不是天都给力的好事吗?怎么会发展到现在呢?
不知道想了多久,他只感觉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才意识到中午的饭没吃出味道,晚上更是没有吃一口,现在上岁数了,可不是想不吃就能抗的年龄,他拿起买给米粒,米粒却没有吃的小蛋糕,想了想,又放了下来,倒了一碗热水,泡了一小张萝卜饼,慢慢地吃。
这时,门响了,董学东抬头一看,是付凯。
付凯看到黑灯影里的老丈人,也是一愣。他打开门厅的灯,怯怯地叫了一声“爸”。
董学东惯常地问:“下班了,吃饭了吗?”
“没,我胃不舒服,单位的饭太油腻,太凉。”付凯说着脱了外套。
“你妈包了馄饨,你自己煮着吃吧。”董学东指了指厨房。
“好。”付凯没有拒绝,自顾自去了厨房。
没一会儿,他先端出一碗,去了小麦房间。没两分钟,空着手出来。
他又端了第二碗,放到董学东面前,“爸,你也吃点,别吃泡饼了。”
第三次端出来的那一碗,他才坐下吃。
吃饭无语。饭后董学东找出一盒胃药,嘱咐付凯自己看看说明,是不是对症,继之坐在沙发上,不吭气。
付凯也走过来,坐在板凳上,扣着手指头,不吭气。
“小麦,她让我们惯坏了,这些年与你爸妈在一起生活的少,不懂怎么做儿媳,让你爸妈生气了,我……”董学东低声说。
“不,这不是小麦的错。我也是不懂了,你们在这里,做这做那,从来不说什么,但我爸妈一来,总要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分了工,做饭谁做,孩子谁管,他们把我和小麦当学生管,米粒更是他们眼中的一等差生,看哪儿哪不顺眼,就好像米粒原本是米粒,他们非把她弄成样板生,一点没按他们标准,就是犯错。一餐饭没做好,就是故意作对,我也不懂了,怎么就这么不一样,我一说,他们就更着急。就好像我小时候一样,咋做他们都否定我,否定我。一直否定到现在。”付凯的话,倒让董学东听到意外的理性。“否定我没事呀,我都习惯了,可小麦呢?米粒呢?我也忙,不咋在家,现在的米粒,哎……”
“可我喜欢之前的米粒呀,我一回来,只要她没睡觉就扑我怀里,问我上班累不累?还给我表演幼儿园学的歌曲和舞蹈,现在呢?听爸妈一说米粒不听话,不好好学,不好好吃饭,我就知道,事实绝对不是这样,他们说小麦不好,太懒不干活,脾气还大,我也知道不是这样,那天,我物流单子弄错了,怎么也对不上,要赔好多钱,他们又轮番给我打电话,我太急了。”
“你也不容易,天天在外面跑。”董学东对付凯还是很欣赏的,女儿选的男人,虽然没有高学历,但有一股子韧劲儿,不怕苦累,还知道疼人。“我们老俩就是心疼米粒,就跟种地一样,苗长得好,可不是看高还是粗,是什么时节长什么样,她这还小,水太大了,肥过足了,就烧苗了呢!小麦小时候也不聪明,但她有韧劲儿呀,这不现在都挺好嘛!”
“爸妈你们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吧,米粒,这个时候最需要你们,我爸妈他们的思想工作,我慢慢去做,他们没想通,我就不让他们看米粒,我只想让米粒快些走出这段阴影,米粒……”
付凯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他和董学东这才注意到,董小麦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间门口。
日子好像跳过了分离的那一段,又衔接上了之前的节奏。董学东老俩照顾米粒,董小麦付凯俩人各忙各,米粒虽然话还是很少,但三餐逐渐恢复了,小小的脸也红润许多。趁着接米粒上学的空儿,董学东还特意站在张老哥的身边,有话没话地跟人家搭话,说亏着张阳阳活泼,现在把米粒也带动起来了呢!这人都怕被夸,尤其夸自己的孙儿,张老哥也顺坡下驴,调侃自己也是太护崽。
初冬的放学路上,路边已经没有了花,更多的,是各种落叶。小米粒看到喜欢的就捡起来,问董学东是什么树的叶子。董学东不仅告诉她名字,还把叶子和树放到一起,指出树干的纹路,颜色,树和树之前有什么不同,小米粒每次都听得特别认真,不光听得认真,还把这一幕画了下来。
银杏叶和银杏树,梧桐叶和梧桐树,柳叶和柳树,小米粒和爸爸妈妈,姥姥姥爷,都齐刷刷地双眼弯弯的。小麦问,这是什么呢?小米粒笑着说:“妈妈,这都是一个一个小家庭呀!他们是一家人,咱们也是一家人。姥爷很厉害,能帮叶子找家,我们也要永远不分开。”
听到这些话,董学东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默默拿出手机,又一次看米粒爷爷给他的留言:
你们可别掺和孩子们的事,孩子再小,也是不打不成材!有言云:置于死地而后生。年轻人不懂事,他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咱们更得给孩子们做榜样!
董学东没有回复,他这摸一摸土地,就知道该不该浇水,看看果实,就知道缺不缺肥料的老农民,真是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将亲家这心思给扭过来,他们的人心,难道不是肉长的吗?什么是亏,什么是生死,什么是懂事呢?难道都要米粒稚嫩的肩膀来承担吗?!
正想着,付凯回来了,小米粒高兴地拿着画让他看,付凯正好亲小米粒的脸,他的手机响了,他皱着眉头去阳台接听,一句“爸”的声音传过来,小米粒蹭地钻进董学东的怀里,董学东感觉到小米粒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颤动着,他决然地站起来,抱着小米粒,故意大声说:“来,小米粒,咱们一起学习种生态园吧,有辣椒、生菜、花生的种子,你想要种哪个呢?”
“都要,都要!”小米粒开心地欢呼,董学东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花盆和土,种子,手把手地教小米粒种植。他把米粒画的图拍给米粒爷爷,并手写一句话:有爱有担当的人,才能种好地管好家。你该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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