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芦笙恋歌(小说)
他们这次回家没有坐火车,购买飞机票坐了航班。这是赵顺仁第一次坐飞机。上了飞机之后,他一个劲地问,飞机会不会掉下去,如果掉下去该怎么办。莫春兰在歌舞团的时候,有几次去北京演出都是坐飞机去的,她现在有心情和丈夫开玩笑了。告诉他假如飞机往下掉,就紧紧抓住椅子,害得赵顺仁一路抓紧椅子没敢松手。中途飞机遇到气流上下颠簸,吓得赵顺仁大喊大叫,满机舱的人都回过头来看他。
六
青翠的山峦,茂密的竹林,淙淙的溪水,眼前的一切好像梦境一般。莫春兰尚未进家门,眼泪就淌了下来。
阿爸大病已经痊愈,看到女儿、女婿来了,还带回一个小外孙,让他高兴的不知所以。他马上找人杀了圈里的一口肥猪,并把存了几年的包谷酒搬了出来。弟弟妹妹们更是高兴,把小外甥抢来抢去,满口姐姐、姐夫喊个不停。赵顺仁拿出给他们买的新衣服,尽管都是些地摊货,穿在身上,他们成了寨子里最时髦的年轻人。
听说莫春兰回家,全寨子的人几乎都来了,大家都是来看她的女婿。她嫁过去之后,寨子里议论说,对方不是丑八怪就是老倌子,不然谁会花那么多钱讨老婆。见到西装革履的赵顺仁,大家都非常惊讶,原来莫春兰嫁给了年龄相仿的靓仔。不但人是靓仔,而且是个有钱的大佬,人家是坐飞机来的,又给家里人买了那么多好东西。赵顺仁见到乡亲们也非常热情,他一改平时的老家土口音,满嘴的普通话,大家都说和收音机里的广播员一样好听。他拿出买来的小零食招待乡亲们,并且介绍自己家乡的一些情况。说在他们那里阿妹们都去服装厂上班,每月几百块钱的工资,男人们去城市里打工或者做生意,挣得更多。村民们问这问那,他听不懂当地口音就由莫春兰做翻译。莫春兰当然也不会说整天玉米面大白菜,连大米都吃不上的窘境,她顺着赵顺仁吹嘘的话,好像自己生活得很幸福。村民们看到莫春兰每天都要换一次新衣服,都相信了他们的话。
渐渐村民们来的少了,有几个阿妹却天天来,缠着莫春兰和赵顺仁问这问那。赵顺仁当然能看出她们的心思,就问她们是不是想嫁过去。几个阿妹都羞涩地点点头。赵顺仁大包大揽,说保证能给她们找个好人家,让她们赶紧回家和父母商量。村民们都见到了赵顺仁和莫春兰的现状,自然不会反对女儿的想法。后来有四个阿妹愿意跟他们一块回去。
莫春兰自然知道赵顺仁的话里有很多吹嘘成份,但是想到如果有同寨子的姐妹嫁过去,起码平时还有个能说说话的人,也就没有阻拦。
她回家后一直心神不定,心思都在阿哥韦青岩身上。终于有一天,远处的竹林里响起了芦笙吹奏,是那首古老的《芦笙恋歌》,她藏在心底的阿哥来了。
七
趁着孩子睡觉,赵顺仁不知又跑到哪里去吹牛,她悄悄来到那片竹林里。
青翠的竹叶上依然挂满了露珠,脚下的山泉小溪依然涓涓长流,地上依然开满了各色小野花,景色依旧,人却面目全非。
一年多没见,莫春兰发现韦青岩瘦了,脸色更加黝黑。而出现在韦青岩面前的,再不是原来穿戴淳朴的阿妹,而是打扮时髦的靓丽少妇。
见到韦青岩的一刻,莫春兰立刻扑到他怀里,两个人紧紧拥抱。她止不住满脸泪水,在阿哥怀里放声大哭。韦青岩也是泪流满面。在家里她怕父亲和弟弟妹妹们担心,只好顺着赵顺仁的吹嘘诉说在婆家的好处,在寨子人的面前她更不愿说实话。只有在阿哥面前,她才敢诉说一年多的委屈。
南北方习俗不同,很多北方的家务活她不知道如何料理,因为这些她经常受到婆婆的呵斥。赵顺仁回到家里什么家务活也不干,每天只知道拨拉算盘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洗脚都要她来伺候。这还不算,公公和小叔子长年在外打工,赵顺仁忙着做生意,婆婆在家里看孙子,地里种庄稼的活都是她来干。她每天汗流浃背,想洗澡都无处去洗。每天吃的除了玉米面还是玉米面,冬天只有大白菜和咸菜,只有怀孕以后,才吃上了几口籼米饭。
最让她不能忍受的,全家像防贼一样提防着她。她手里的零花钱从没超过十元,婆婆公开地说,怕她手里有钱坐车跑了。
“他打过你吗?”
“还从来没打过,也没骂过我,不过和木头一样,两个人之间从来没说过‘情’啊‘爱’之类的话,只知道钻到钱眼儿里天天算计。”
“唉……”韦青岩长叹一声。
“阿哥,你找到心上人了吗?”
“阿妹,我这辈子心里只有你,除了你,我宁可一辈子独自一人,再不找任何人。”
“阿哥,你这又是何苦呢,赶紧找一个结婚吧,我们今生没有机会,来生再相聚。”
“不,我的心里除了你,再没有别人的位置。”
听韦青岩这样说,莫春兰更加抱紧了他:“阿哥,你今天就要了我吧,免得留下一生的遗憾。”
“做一次这种事又有什么意思,反而玷污了我们的真情实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还是恪守妇道吧。”
韦青岩说完推开了莫春兰:“我们还是唱歌吧。”
韦青岩吹起了芦笙,莫春兰满脸泪水唱了起来:“阿哥阿妹的情意长,好像那流水日夜响,流水也会有时尽,阿哥啊永远在我身旁……”
八
附近寨子的人听说莫春兰回来了,特地为这位当年歌舞团里的金嗓子歌后举办了一场对歌会。
对歌会现场人山人海,赵顺仁也跟着去了。对歌会女方领唱的自然是莫春兰,男方领唱的是韦青岩。
韦青岩:“清水清来清水清,清水照见鲤鱼鳞;清水照出妹的脸,龙王立马请媒人。”
莫春兰:“清水清来清水清,清水照见鲤鱼鳍;清水照出哥的脸,龙女立马穿嫁衣。”
韦青岩:“天上起云云起斑,妹你穿红又穿蓝;阿哥穿旧又穿烂,哪敢同妹讲笑玩。”
莫春兰:“秧鸡脚高穿短裙,鹧鸪脚矮穿花衣;虽然穿着不一样,总爱同在水边啼。”
韦青岩:“山上选得花一枝,河中选得一条鱼;歌圩选得一个妹,貌美心美像珍珠。”
莫春兰:“哥是月亮妹是星,星子不比月亮明;妹是池塘哥是海,池水不比海水深。”
韦青岩:“阿妹好比仙桃果,谁不想来谁不争?阿哥若得尝一口,死去三年还复生。”
莫春兰:“象骨怎能当象牙?苦藤怎能结甜瓜?麻雀怎能当翠鸟,石板怎能种鲜花?”
……
两个人唱着唱着,都泪流满面。
赵顺仁也来参加对歌会。双方用本地方言对歌他根本听不懂,听得他一头雾水。对歌现场的群众发现坐在莫春兰身边西服革履的赵顺仁,开始以为是来的上级领导,后来他们寨子的人告诉其他寨子里的人,他是莫春兰的女婿。忽然有人喊道,让赵顺仁唱一段。他没听懂人家的话,只见全场人都把眼睛看向了他。莫春兰告诉他,大家让他唱歌。
赵顺仁天生一个做生意的脑袋,身上没有一个音乐细胞,听到大家让他唱歌,他赶紧一个劲摆手。见到大家一个劲鼓掌,喊些什么他又听不懂,做生意时不服输的劲头让他站起身来。大家停止了鼓掌,都看着他。唱什么呢?平时他虽然守着一个爱唱歌的老婆,对歌曲却连听都不听。翻江倒海一阵搜索,忽然想起老家打夯时喊的夯号,他清了清嗓子:“嗨——”
“往前走哇往前夯啊,嘿、嘿、嘿呦嘿,来到广西娶新娘啊,呀呼嘿呀,呀呼嘿呀,嘿啦嘿啦呀呼嘿呦嘿!”这是他们当地流传的二十四夯号,建筑工地夯地基的时候经常要喊,前面的词句由领夯人一个人喊,后面的“呀呼嘿”打夯的人一同呼应。
当地不愧是音乐之乡,大家很快就摸出了赵顺仁夯号的门道。他领唱一句之后,全场的人都喊起了“呀呼嘿”,喊夯号又让赵顺仁露了一次脸。
歌会结束之后,莫春兰问赵顺仁,歌会好不好,赵顺仁说:“有什么好的,叽叽喳喳,和一群燕子叫一样。
九
赵顺仁和莫春兰带着儿子回家,跟他们一块回去的还有同寨子四个阿妹,她们一起去北方找对象。回去他们没有坐飞机,而是买了火车硬座票。来时坐飞机赵顺仁是为了显摆,回去一大群人,能省一个是一个。
回到家里,村里人听说他领来几个广西妹子找对象,那些有未婚男人的人家立刻塞破了们。连外村都知道了,也来了很多人凑热闹。赵顺仁倒是没有强迫哪位妹子,让她们自由挑选,不长时间几个小阿妹都嫁了出去。嫁的人家都还算可以,没有年龄过大的,也没有丑八怪,一对对比较般配。
莫春兰终于有了可以互相说话的姐妹,几个阿妹经常有人来他们家串门。和莫春兰刚嫁过来时一样,几个阿妹都不能很快适应这里的生活习惯,受了委屈也要和她诉说,莫春兰只好慢慢安慰劝说。
有一天一位阿妹找她来诉苦,丈夫和她吵架,说她是花钱买来的。不但给了她阿爸一千块钱彩礼,另外还给了媒人赵顺仁和莫春兰五千块钱介绍费,等于是从赵顺仁和莫春兰手里买来的老婆。向阿妹们的婆家要介绍费,莫春兰可从来没听赵顺仁说过。赵顺仁回家后莫春兰问起这件事,赵顺仁说:“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当初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我们家同样给了介绍人五千块钱。这次去你们家,买衣裳、买礼品再加上飞机票、火车票,花了七八千。带回来四个妹子嫁人,每户要了五千,一共要了两万块钱。她们又在咱们家白吃了那么多天的饭,细算起来,这次顶多也就赚上一万来块钱。如果不去你们家,我在家里做生意,这些天说不定几万块钱都到手了。”
莫春兰这才明白,赵顺仁在寨子里到处吹牛,原来也是为了做生意赚钱。
钱、钱,他整个人都钻到钱眼里去了。丈夫为家里挣钱没什么不好,但是不能为了钱连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冷酷的和他每天收购的废铁一样。和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就算手里有再多的钱财,能够幸福吗?
她心里满是失望,她更不会想到,更大的磨难还在后面。
十
小叔子赵顺义从工地回来了。在工地干活的时候,他去扒人家女厕所偷看,被人抓到后挨了一顿打,又被拘留了几天,放出来后工地把他赶了回来。回来后他在城里耍流氓的事很快在村里传遍了,村民们背地里都叫他“臭流氓”。在村里他恶习不改,没事总往女人堆里扎,女人们一见他来了,立刻一哄而散,连五六十岁的老太婆都躲得远远的。从别的女人那里讨不到便宜,他把目光放到了漂亮的嫂子身上。
家里原来是婆婆在家看孙子,莫春兰去田地里干活。赵顺义回来后,主动和嫂子一块下地。有人帮着干活莫春兰当然愿意,两个人一块去锄玉米地。夏日的骄阳热辣辣地照在身上,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每天傍晚收工的时候,莫春兰都要去秀水河洗个澡。在南方生活,有每天洗澡的习惯,现在家里没有洗澡的地方,和在南方一样,她去河里洗刷一天的汗水。莫春兰去秀水河洗澡的时候,赵顺义也跟着她。这她倒是不怕。她还按照南方的习惯,穿着全身衣服下到水里,洗完后上岸去玉米地里,准备脱下湿衣服拧干后再穿上。谁知赵顺义还是跟着她。
“你别跟着我了,我要脱衣服拧一下水。”
“嘻嘻,就是想看你脱了衣服的样子。”
见赵顺义这样,她只好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回家。在家里赵顺义也同样动手动脚的,有时突然摸她的胸,有时拍拍她的屁股。赵顺仁又经常不在家,实在没办法,她只好把这些话告诉婆婆。谁知婆婆却说:“老嫂比母,小叔比儿,让小叔子摸一下有什么关系。”
有一天,赵顺义在村里看见一个年轻媳妇给孩子喂奶,他上去摸了人家的奶子,正好让媳妇的丈夫看见,被打了个鼻青脸肿,回家后把婆婆心疼坏了。
晚上,婆婆说要搂着孙子睡觉,莫春兰把孩子交给了婆婆。那天赵顺仁又没回家,只有她自己睡在屋子里。夏天屋子里又闷又热,莫春兰睡觉只穿了短裤,连胸罩都没戴。半夜时分,朦胧中她感到有个人压到了她身上,正在脱她的短裤。开始她以为赵顺仁回来了,睁眼一看,却是小叔子赵顺义!
她马上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叫。赵顺义一时得不了手。婆婆推门进来,她不但没有阻止自己的儿子,反而抱紧了挣扎的莫春兰:“儿子,快上。”
莫春兰如何是两个人的对手,在婆婆的帮助下,赵顺义把她给强奸了。
莫春兰一直没有停止喊叫,婆婆呵斥她:“你喊什么喊,让外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家里的钱都被你要走了,再没钱给老二娶媳妇。老二年轻力壮,正是想找女人的年龄,在外面总去追女人被抓起来怎么办?你一个人要了两个人娶媳妇的钱,就应该伺候兄弟两个,免得老二再去外面招风惹事。”
十一
赵顺仁回家后,她哭着告诉他被赵顺义欺负的事。谁知他先给了她几拳,然后去找婆婆吵架。这场架一直吵了几天,让全村人都知道了详情,大家纷纷笑话这家人不知廉耻。婆婆却对村民们说,是莫春兰主动勾引小叔子,让莫春兰有口难辩。
吵架停不下来,婆婆只好让人捎信,把公公叫了回来。
公公回来后接着吵。原来父子三人都在工地打工,工资全是公公拿手里。现在赵顺仁自己做生意,所挣的钱一分也不往家里交,公公早就有意见了。赵顺仁曾提出过分家,公公婆婆说一定要攒够了钱,给老二娶上媳妇再分家。现在有了这个借口,不依着赵顺仁看来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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