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报告仪表,考官正常(散文)
“我嘟囔了吗?没有,我说梦话呢吧。”我感觉肚子开始绞痛,我本来不能吃绿豆粥的,过敏,容易滑肠。
“乔生,你怎么了?满头大汗。”
“没什么,我就是爱流汗。”我痛楚地冲他假笑。
“你冷汗倒出,不正常的。”
“没事没事。”
“你嘴唇都乌青了。”
我又勉强和他笑笑,嘴唇很干燥,扯着有点疼。我赶紧摸去了屋后的厕所。臭味熏天,农家浇灌菜园子的茅坑,就是这样的设置。我捏着鼻子蹲坑,幸灾乐祸地想着,教练拔了香菜,只在水龙头下面,荡涤了三下,就拿筷子按进面条下边了。没有厕纸,用光了,边上只有稻草。我又不好意思惊扰旁人,我天性害羞,不想麻烦别人。好不容易,等肚子平静了些,我就擦干净出来,悠悠忽忽的,很有可能的,是刚才闷在里边,脑瓜子出问题了。车进到山里时,教练叫大家下车,去村口纳凉时,我出事了。我并不知道自己严重中暑,只感觉晕晕乎乎,摇摇晃晃,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边和他们说话刹那间,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只看见青青的山色,有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我也没有喝酒,为什么躺倒在地。
正百思不得其解,说时迟那时快,教练已经反应过来,她说:“不好,看上去脸色青紫,双目紧闭,这是闷痧了。可能在厕所的时候,中暑了。”
她扑过来,给我掐人中,刮皮肤,揪头皮,惨无人道的,对我展开蹂躏式拯救。身边一时没找到实用的东西,她左顾右盼,去路边捡了一张瓦片,摔到地上,敲碎,剥了我的衣服,在我背上开刮。我细皮白嫩的,就这样,当众遭受了悍妇的凌辱。而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死里逃生,捡回来一条小命。这些细节,也是学员事后告诉我的。我终于清醒过来,摇摇脑袋,晃晃悠悠登上小四轮敞篷车,到了家里,回想起来,才后怕不已。
后来听说,那跑一圈收一百块的老头,被投诉处理了。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没听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吗?后来,我又中过好几次暑,开山里时,在山里人家的面店里,当场就想晕过去,蹲坑上爬不起。教练又当机立断,把我给抓了痧。该感谢还是要感谢的。我从此不再和她顶撞,我服了她。
她叫了她老公过来。他是个非常好的人,笑嘻嘻的,很善良很和气的一个人,也是教练。这是一个好教练。她生毛病了,就由他来给我们把关。一天天地熬过来。目标停车,倒档顺档抢档。最后几天,都由他来给我们把关,挑毛病。还有几位小伙子教练,老鼠,阿光,也都过来,相互轮流挑毛病,但是总归已经来不及,尤其是我。其实就是来得及,也没办法再教好,好不起。我天生不是操作机械的料。黄馒头永远也蒸不熟的。
终于迎来路考时分。考官比较会摆姿态,握着一根文明棍,走路打着节拍,很趾高气扬的样子。我说:“报告仪表,考官正常”后,他点头示意我进去。坐到他身边时,我又说“报告电线杆,前面有考官”时,对他说了声:“老李叫我向你问好,我是他朋友。”
他看了看我,淡淡地说:“开车吧。”
后面车斗里,坐着马上也要考试的三位姐妹,其他四位兄弟,坐在后边的一辆大篷车里,那是教练队长开的车子。担心路上有车子窜出来,影响考试成绩。
倒档,顺档,抢档。
考官说:“你的革命工作,是不是忙兮忙啊?”
我连忙很谦虚地说:“不忙的。”
“不忙的?那你为什么都不过来学习的?”
我说:“有走来的,我天天有走来的。”
他说:“天天来,你怎么才这么个水平?教练是不是对你不好,从来不让你开的?”
我其实早已经明白了,还是装着糊涂。我说:“对我也很好的,我也经常有开的。”
我别的什么项目都一般,只有目标停车,是我们兄弟里,算是比较好的。他们曾经都奇怪过,我笑而不语,想是平时开摩托车多年积累的经验,一停一个准。可天杀的,今天最差的,居然就是我的强项,目标停车,离目标足足还有一米来远,叫什么目标停车?可见心理素质,终究还是不行。这样说起来,好像有点自夸,我其实什么项目都很差。他们过后对我说个不休。“在后面那辆车上,我们都看见了,大家都感叹说,完了完了,老乔这次悬了,绝对要被拿掉了。结果发现,怎么还有资格再次起步的?”“厉害厉害,想必这面子,有金漆桌那么大,金漆桌有多大?局座的脸那么大?”
“考出去后,你千万不要马上开,你一上路,就是个马路杀手。再多练习练习,对你对别人都有好处。”考官语重心长。
“哦,我知道了。”
他不说话了。我也不说话了。很快,八个人都考过去了。考官把所有人叫在一起,用指头枪指着教练,说:“你是怎么教的?就是有一个不错,我还怀疑是不是代考的,还总算不是。其他七个,我看都不怎么样。”他环视大家,“大家人注意啊,你车开出去,你全家人会提心吊胆的,所以大家还是要继续学习,把技术真正学到靶。这次你们都是篮子货,你们自己肚里明白。教练啊,以后留心,以后你若还这样,过不得山的。”
教练唯唯诺诺,嘴里喃喃的,不知所云。
经历了这辈子中最大的太阳、最多的雨水,和对我幼小心灵最大的摧残,我抢在夜考、九选六政策的前几个月,拿到了车证。圆功酒,是在老黄家里摆的,老黄两夫妻,起大早去菜场买菜。我们谁也没想到去请教练。老黄了解大家的心情,解释说:“我通知过教练的,她说有新学生要考试,不来了。”
我说,也有可能,是她这一辈子都不想看见我们了。我们吃得很开心。其实学了好久,耽误了不少时间,算算,还真没什么名堂,每个人,总归也就四个小时罢了。考出来很久了,我也只开过三次,都是在大舅子的陪同下,马自达、现代跑车、宝马都开过,但我实在不敢单独开,方向感不好,一般都是往左边靠的。有时和他们几个碰到了,问起,听说,除了老黄好像抖抖动菩萨似的,跟老婆一起开,一个在市政府,一个在大学。路程比较远,天郎送地郎,一夜送到大天光。他还抽空,特地跑到我办公室,宣讲比亚迪有多好,多省油。QQ群里知道,其他几个人,也都差不多,还是驾驶证放在兜里藏藏的料,也就是本本一族,替人扣分的分儿。后来新政策落实下来,说不能帮人代扣了。警察在QQ群里说,冲天辫偶然有机会开一次,遇上拐弯,还要下来请人代拐的。被她用“榔头”表情敲了半天。嘿嘿,我想,还是开摩托车方便,车缝里,人隙里,都钻钻过,钻钻过。这情形,一直延续到几年后,摩托车被盗,我只好准备被迫开车了。
我和妻子,是去她上班的隔壁四S店提的新车,丰田微驰,排量小。她考证比我顺利,天生能操作机械的家族成员,比较容易考出来了。我还是不敢开,新车,担心碰擦,我袖手旁观,妻子无奈,只好上驾驶室,开车回四十公里外的岛上。后视镜里,我看见大舅子还站在那里,他实在不放心,我们就这样开车回家,但也无可奈何,总不能长期代我们开车。这车子以后归我妻子开,她上班需要。她和我也差不多,刚刚上手,还是有些踌躇的,但总归要开回家,总不能买了车,停在四S店,或者长期雇代驾,都不现实。车价才十万元,还分期付款。我们以四十码的速度,往家里开,稍微凑近别人车尾,我就叫:“刹车,刹车。”
她说:“叫什么魂?被你吓死了。”
我说:“我是怕你擦上,新车哎。”
她说;“把心放进肚子里。别害怕,有空你也开一开,感觉又和你开摩托差不多的。”
手机响起,我看见,是我徒弟的短号,就接起来。他说:“乔生,你知道吗?老黄去世了。”
“怎么可能?上周还来我办公室,推介比亚迪。”我惊讶地说。我忽然想起,群里几天没见老黄发言了。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他特别爱发这些,几个月来,雷打不动。“是近几天吗?忽然发病?”
“是,心脏病的问题,昨天晚上的事。今天下午,已经送殡仪馆去了。人生真是简单。我们几个碰了一下,想送蜡烛钱过去。你怎么样?参加吗?”
“参加的。人生苦短啊。你们什么时候过去,我一起去。明天吗?”我说:“钱你先帮我垫上,明天见面时给你。”
“钱不着急。”他意犹未尽,换了种口气:“还有个事情,警察和‘会计’在一起了,你不知道他们谈恋爱吧?订婚了。”
“是吗?我一点都没察觉。”
“对,我也是他们送请帖过来,我才了解。”
我有些迟疑:“他们,好像原来都有对象的?”
“对,都订过婚。可能学车相处过来,觉得彼此更合适,也就拆散重组了。”
“你说得像办企业似的,拆散重组。有机会还要上市。及时行乐吧。”我们笑了一声。想起老黄,我的情绪低落下来。“我不去了,你们年轻人去有意思。再说,他们都没请我,我老头子不过去,没什么意思。”
“去吧乔生,一起热闹热闹。他们也请你,请帖在我这里,我送你办公室去。”
“你准备现请他们写请帖吗?”我和他说着话,还沉浸在老黄去世的情绪中,心里有点难过,眼前浮现学车三个月里,朝夕相处的时间。老黄用他那很温情的,黄硝硝的眼光,含情脉脉地,看着五大三粗的教练。我左手轻拍驾驶室的中隔,“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妻子在边上,已听清老黄的事:“人生真是无常。明天去看看他。人生能有多久在一起,毕竟,你们朝夕相处九十天。”我点头,同意她的看法。其实,我也只是那么感叹一下。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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