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鲁】横涂竖抺千千幅 墨点无多泪点多(散文)
横涂竖抺千千幅墨点无多泪点多
——八大山人纪念馆游记
江西省南昌市青云谱区的梅湖景胜地的八大山人纪念馆,是中国首座古代画家纪念馆,成立于1959年,现为全国重点文化保护单位,2011年开始免费对外开放。
该馆占地约39亩,四面环水,形似“八大”笔下游鱼;与西南梅湖浑然一体,水陆相生,宛若“太极”天成;东面有碧溪环绕,又仿佛“八大”遗墨,辗转反侧,潺潺不绝;馆内布局一园一楼一中心,品字形而立,风格迥异;南面为“青云谱”道院、北面为八大山人真迹馆、西面为八大山人研究中心为仿古建筑,古色古香,规模惟美。
癸卯暮秋,气候宜人,天高地厚,我徜徉其中,仿佛是一场古今对话的“穿越之旅”。落叶知秋,纷至沓来,眼前美景,恍如世外桃源。
八大山人是江西、乃至全国,全世界的一颗璀璨夺目的艺术名片。明、清之际八大山人能别开生面,独树一帜于西江,被画坊推为革新巨擘。其艺术博彩众美,展览共分“儒墨兼宗道”“泉壑窅无人”“浑天斧凿痕”“吸尽西江来”,皆摘自八大山人题画诗。
展示八大山人人物肖像及书法,以松、莲、鹰、鹿为代表的花鸟画。如寿鹿图。此画中鹿四足未定,回首翘望,目光警觉,姿态优美又传出紧张情绪,让人想起八大山人惨遭国破家亡,避难途中的真实写照,是以形写神,形神兼备;鹿的形态以深浅不同的墨染出,墨色润泽,展现了八大山人卓越而臻于平淡天真的绘画功力。
浑厚华滋的山水画,表达艺术所追求“自脱天地牢笼之手归于自然”的写意之美。而他的山水画,结构严谨而空灵,处处以虚带实,笔笔意气相接,继承了黄公望、董其昌山水的清净、孤高,追求单纯、朴实、荒寒和简括的意趣。渐进式向观众揭开八大山人家学、儒释道思想,以同时代的角度对话、解读八大山人艺术的真谛,领略八大山人的书画艺术。
八大作为中国写意画大师,十六藏品散落在各大博物馆、美术馆。《再现妙笔繁华——八大山人书画精选展》集八大山人作品之精髓,以藏馆文物取真迹之原貌,可谓惟妙惟肖。启功先生谓之:“下真迹一等”。八大山人纪念馆匾额,为当代国学大师、书画名家、文学家范曾题写。
八大山人生不逢时、颠沛流离,一生坎坷。1626年(明天启六年)生于江西南昌,居王府,谱名朱统鐢,姓朱名耷。他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六子宁献王朱权的九世孙,属弋阳王一支。八大自幼聪明,性情孤介,耳濡目染,八岁即能作诗,开始涉猎书法、绘画、篆刻。十一岁能作青山绿水,少时能悬腕写米家小楷。1642年(崇祯十五年),时年十七岁,弃爵位以民籍身份获科考资格。十八岁获“诸生”衔,取庠名“耷”。
1644年(明崇祯十七年),清顺治元年,十九岁时逢“甲申之变”,统治中国276年的大明王朝土崩瓦解,导致明、清政权更替,带给八大山人无尽的痛苦,也为他开启了艺术之门。因国破家亡而激情不灭,因万念俱灰而心无杂念,因遁入空门而自由自在,这些看似偶然的变化,却是造就八大山人艺术的必要条件。辅以家学的引导、天赋的灵感、执着的追求,丰富了艺术阅历,八大山人存世最早的作品《传綮写生册》,及“个山”“驴”等款识作品,均创作于这一时期。
年近六旬“慨然蓄发谋妻子”,大隐于南昌城内绳金塔下市井之间,天命之年,放弃出家时所有名号,只用“八大山人”号进行创作,生活依然清苦,艺术日臻完美,绝世佳作多问世,最终登上人类艺术的巅峰。
1705年,(清康熙四十四年),时年八十岁,八月因大风感染风寒,呼吸困难,浑身无力,秋冬之间卒于南昌寤歌草堂。八大山人走完了跌宕起伏、可歌可泣的一生。
八大山人艺术令后人高山仰止的原因在于,其艺术风格体现了儒、释、道思想精髓;其艺术创作践行了“意境审美”、“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书画同源”等中国书画之根本规律与方法,笔墨运用之妙前所未有,意境格调之高后人望尘莫及。其后历代大师如吴昌硕、张大千、齐白石、潘天寿、李苦禅等,莫不对其推崇备至而心追手摹,“影响所及三百年来领袖群伦”。八大托身佛门数十年,曾经“竖拂称宗师”,也曾“穿过曹洞临济有,穿过临济曹洞有,羸羸然若丧家之犬”。最后,慨然还俗,可见,八大山人于佛门并无留恋,于禅学受益匪浅,他的诗、书、画、印无不渗透浓浓禅意。
八大一生居住的地方,在故乡南昌的有少青年时期的“弋阳府邸”,中年和晚年生活过的“青云谱”、“北兰寺”、“寤歌草堂”等处;在邻乡的有新建“洪崖”,外县的有奉新“耕香院”、进贤“介冈”、永丰“睦冈”、贵溪“河潭”、宜丰“陶潜旧居”、临川“宝应寺”、庐山“开先寺”等处。此外,“北兰寺”还有迹可寻。所有这些,现在大都只有遗址没有遗迹,但惟一保留至今较为完整的是南昌近郊的青云谱。
清康熙三十年(1691)辛未,六十六岁的八大山人去赣北湖口、彭泽,达九江上庐山;赣南曾至于都、宁都以至更南的崇义、大庚;赣西北及南昌邻县,是他长期隐居区域;而赣东则至广信府(上饶市)、贵溪、弋阳等县,有的地方并有游记诗流传至今。
在省外,东达江、浙、淮、扬、吴会,西登鄂北大别山而至汉阳,北上洛阳而至黄河边;八大山人遍游了长江中下游,以至黄河以南一些名山大川、古城胜地,他画了《长江万里图》,临摹了《禹王碑》。石涛信中称赞八大山人:“闻先生花甲七十四、五,登山如飞。”
八大约到七十五岁时才在南昌定居下来,并在城东新构一所“寤歌草堂”,这虽是一栋简陋的房屋,然总算是自己有一所安身之处。当时,叶丹居章江,有《过八大山人》诗云:“一室寤歌处,萧萧满席尘;蓬蒿藏户暗,诗画入禅真,遗世逃名老,残山剩水身;青门旧业在,零落种瓜人”。
八大山人之道士身份,史料记载不详、学者观点不一,然而,八大山人“写意”、“减笔”、“通变”的艺术特点和创作手法,正是道教最高境界“虚”、“空”、“无”在绘画艺术中的贴切表现。
八大以特殊之人,事特殊之境,血泪生涯,一生寄情丹青,创作取法自然,笔墨简练,大气磅礴,独具匠心,造就了高旷纵横的风格。无怪后于山人的郑燮感叹曰:“横涂竖抹千千幅,墨点无多泪点多。”
我慢慢走出“斗姥阁”大门,穿过跌宕错落的仿古建筑群,庭院深深,绿茵匝地,林荫蔽天。道旁有冠盖交覆的丹桂,转过幽幽小径,左右两棵古樟,十许步,蓦然侧立着八大山人全身铜像:着明装汉服,慈眉善目,两手抱臂,臂弯一顶斗笠,脚踩布履,凝神远方,显露忧郁的表情透着一丝宁静。八大山人独步于中国书画的历史长廊,因不幸而幸。
三百多年后的暮秋,邂逅山人纪念馆,与八大不期而遇,然而已是穿破时空,不再空山冷寂,亦没了晨钟暮鼓。
八大山人纪念馆的眷念,使我沿着路标,经“万历”古井、过八大山人书画碑廊,踟蹰墓前,流连园内。园中曲径幽转,古树愔愔,仿佛看见八大山人一袭长袖宽袍,一张清癯的脸,略显孤傲的神情,携一顶斗笠,穿一双芒鞋,渐行渐远,消失在蒙蒙烟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