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云水】用苏州闲话来讲讲张(散文)
“苏州闲话”就是苏州话,“讲讲张”便是闲聊的意思。
苏州闲话有个最大的特点叫“软糯”,所以有了“吴侬软语”的标签。至于有多软有多糯呢,旧时有种说法:宁听苏州人吵架,不听某某某(指地名)说话。可想而知,连苏州人吵架都是动听的。因为我们苏州人礼貌用语比较多,比如说:阿要请倷吃记耳光?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连要打人耳光都得问询别人。由此可见,苏州闲话“的的刮刮”是软语。
什么是“讲讲张”呢,就是“闲聊”的意思,这个“张”其实就是张土诚。张士诚与朱元璋都是元朝末期明朝初期的两位著名农民起义领袖,张士诚占领了平江、湖州、松江和常州等地方,在1363年张士诚自封为吴王,建立了吴国。可是朱元璋也宣布自己是吴王,一山容不得二虎,矛盾激化,后来张士诚败给了朱元璋,被朱元璋所俘而自缢身亡。可是张士诚深得吴国人民的喜爱,百姓尊敬他,将其尸骨从金陵运到苏州,落叶归根。平时百姓们常常议论他,朱元璋加以干涉,百姓们只能悄悄“讲张”,可想而知,苏州人多么喜欢张士诚呀。为了纪念张士诚,民间还有“挂天灯”、点“九四香”和吃“酒酿饼”的习俗。
张士诚的吴国,其实就是苏州,为何叫苏州呢,其实有道理的。苏的繁体字是上面草字头,下面左边一个鱼右边一个禾,这是象形字,从字面看就是鱼米之乡。记得小时候下放农村之时,大哥从苏州寄家书来,总是将苏字写成繁体字,我不懂,父亲告诉我,苏州有好多地方种植水稻,湖有很多,比如太湖、金鸡湖、阳澄湖、独墅湖、春申湖、青剑湖、尹山湖等等,这些湖都有鱼虾,还有个“黄天荡”是出产“鸡头米”的地方,鸡头米学名叫“芡实”分南芡和北芡,南芡就是苏州黄天荡的鸡头米,讲究的是甜糯,北芡主要有药疗作用。苏州真是风水宝地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果然不错。
当我回城后,苏州闲话已经说得“洋泾浜(不标准的意思)”了,为了不让同事取笑,跟着父亲每天听《苏州评弹》。可是评弹里很多是“中州音”,俗称“苏普”,就是苏州普通话的意思,就是正宗苏州闲话也跟我们平日里说的不一样,比如说“书”,苏州闲话读“须和遇的切音”读平音,而评弹里却要读成上音,下鄂要抬起舌头要轻抵上鄂,很难读的。若是平日里与人交谈也用评弹里的发音,那是会惹人笑话的。
学苏州闲话很难,主要是“切音”难学,所谓切音便是将两字合成连起来读的意思。就拿“白相(玩耍的意思)”来说,“白盖薄之声转”就是将白和薄快速连起来读然后转个音调,这就差不离了。
普通话里一字多音有的是,而苏州闲话里一字多音也有不少,比如说:大,普通话读da,苏州话有du(似得和呜的切音)和da(似得和呀的切音),在读地名时如“大儒巷”“大石头巷”“大井巷”等要读成du,而苏州大学要读成苏州da学。在称呼上,叫大哥哥大姐姐,必须要读du,到了七八十岁遇上大哥哥大姐姐叫声“dugougou”“dujiajia”是那么的甜那么的糯,而“大师”的大,应该读da,同样是对长辈或同辈的尊称,一个大字却要有分别。而在东西的大小上也是有区别的,比如说:“我要大的”这个大应该读du,比如说:“这个和那个区别是大大的大”前两个“大”应该读da后一个“大”读du,想来也是有趣的。
其实苏州闲话还得分地块,就拿苏州五个市辖区来说,各地有各地的读音,一个“我(有的地方读成nou)”一个“倷(你的意思)”的读音轻重和语调,基本能区分是哪个市辖区的,可是年轻苏州人是分不出的,因为他们聊天时已经不是完全苏州闲话了,他们时而苏州闲话时而普通话。只有上了年纪的人还在说着正宗的苏州闲话。要说标准,得去苏州陆墓也就是相城元和街道地域,我如今居住的便是元和街道,每天都能听到他们正宗的苏州闲话。
苏州闲话在吴语区域里很受欢迎的,记得年轻时单位组织去上海,自由活动时,我们几位小姑娘结伴,问询上海人有哪些地方可以“白相”,他们总是话很多,也问我们很多问题,浪费了不少时间,最后他们说:很喜欢听苏州人讲张,苏州闲话特别好听。以前的上海人有点排外,在他们眼里苏州是乡下,可是却爱听着乡下人说的苏州闲话。虽说上海话也属于“吴方言”,但是他们的话比苏州闲话有点硬,一个“阿拉”哪能敌得过一个“我(nou)”,一个“侬”也比不上苏州闲话的“倷”来得软糯。
苏州闲话在历史上有很高的地位,那《三言两拍》的作者冯梦龙便是地地道道的苏州人,在他的作品里多多少少能看到苏州闲话的原样,如果想看苏州闲话写的书,推荐一本《海上花列传》,是明清时代的长篇吴语小说,作者是韩邦庆,这也是中国第一部方言小说。此书写清末中国上海十里洋场中的妓院生活,里面有描写官场、商界呀等社会的层面。人物对话全是苏州闲话,虽说书是文言体与苏白对话,却是能看懂的。
在苏州,不得不提起伍子胥、范蠡、西施还有那孙武,伍子胥的塑像在胥门,范蠡和西施的故事要到范成大的“石湖”去找,而孙武却在苏州西边的“穹窿山”,那里有很多孙子兵法的故事。还有那老祖宗泰伯更是应该记住的,在商代末年,就建国“句吴”了,在苏州有座泰伯庙,位于阊门内下塘街250号桃花坞街上,苏州人不忘根,这些历史知识,学生们都会学。
苏州人说苏州闲话,越说越起劲,两个人在一起讲讲张就忘记了时间,在水香居住时,楼上的邻居妹妹,见了我就会讲讲张,一讲就是四五十分钟以上,最长的一次是一个半小时,就在我家门口的楼梯上,在我老公的催促下,我们两人才各自散开。
因为声带的关系,我的声音有点甜,记得快二十年的一天晚上,我接听到陌生人的电话,我告诉他打错了,可是他却迟迟不肯挂,出于礼貌,我与那人讲仔十分钟的张,第二第三天晚上那人又打来电话,而且是凌晨二点左右,我跟他讲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就报警了,因为影响我的休息了,他说喜欢我的声音,晚上失眠找个人来讲讲张,我挂了电话后,怎么也睡不着了,一连几晚,只能将电话挂起,可是又担心住校的孩子会不会有急事打来电话,那时还没有手机。如今想起此事,真是好笑,也是我甜甜的糯糯的苏州闲话惹的祸。
苏州是个接纳外地人的城市,外来户已经接近苏州本地人了,许多新苏州人都在学习苏州闲话。记得以前单位里有个军嫂是江苏北边城市里的,她到单位后,男同事逼着她学说苏州闲话,起先说得让人们大笑,后来慢慢学好了,如今她开口就是苏州闲话,听不出有杂音了,说明苏州闲话也是好学的,因为苏州闲话最后一个字基本是平音,极少极少是上声,也许这就是苏州闲话的软糯的根本吧。
跟普通话一样,苏州闲话也有绕口令的,学好苏州闲话绕口令,那才是基础,比如说:苏州玄录观,东西两判官,东判官姓潘,西判官姓管;东判官手里拿块豆腐干,西判官手里拿块老卜干;东判官要吃西判官手里的老卜干,西判官要吃东判官手里的豆腐干;东判官勿肯拨西判官吃豆腐干,西判官勿肯拨东判官吃老卜干……其实观、官、潘、管、干读音接近的,只要能读清楚这几个字,这首绕口令就解决了。
用苏州闲话来讲讲张,是一种舒适的生活方式,不求那荣华富贵,只求平平淡淡,是苏州人的一种心态,也是苏州人慢生活的一种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