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实力写手】母亲节之痛(散文)
五月十二号母亲节,人们都沉浸在节日的氛围里。花店里订单源源不断,一束束鲜花争奇斗艳,期待着顾客选购,给自己镀上一层爱的荣光。商场里挂满红色条幅,写满对母亲的崇高敬意。超市服装区,市区街道上大大小小的服装店,生意兴隆,顾客络绎不绝,中老年服装迎来小高峰。孩子们精挑细选着适合母亲的衣物,妈妈们看着镜子里全新的自己,脸上笑出了红晕。旁边蛋糕店里,店主满脸笑意,边接订单边给客户递上一个又大又漂亮的蛋糕,粉红色卡片写着对母亲的爱语。蛋糕操作间里,工人忙得满头大汗,打蛋器高速运转,蛋糕生胚在烤箱里接受炙烤,温度逐渐升高,模仿着母爱完成一次又一次升华。周天放假在家的孩子们或是帮着妈妈做做家务或是给妈妈做一张贺卡或一个小礼物,写满祝福妈妈的话语。
母亲节,一个平淡却伟大的节日。不同于春节的喜庆洋洋;元宵节的张灯结彩;端午节的米香四溢;中秋节的月圆花好。它是一个感恩的节日,感恩引领我们降临世间的使者。她给我们构制了骨骼血肉,让灵魂有了显像的工具,感受世间冷暖,人世繁华。她的爱如冬日的暖阳,夏日的凉风,雨后的晴空,春天的花,秋天的月,圣洁的曲子,永恒的光,润物无声,大爱无言。
说到母爱,首先会想到古诗《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通篇没有精美的词藻雕琢,只是通过最简单的白描手法,却道出母亲的无私与伟大。母亲的一针一线缝制得不是衣物,是在编织一张爱的安全网。不管孩子在外面受了什么苦难,当穿上母亲缝制的衣物,密密麻麻的针脚,像是母亲一双粗糙却温暖的手抚慰着心田,母爱游走在身上每一寸肌肤。虽然在母亲节,孩子们都在为母亲选择礼物,衣物,蛋糕,但这些不过是形式上的一些慰藉。母亲对孩子的爱,即便孩子穷尽一生也无法还清。就如同诗中所说,孩子如同一颗颗接阳光普照的小草,如何报答得了像春晖般的慈母恩情呢?
在这个重要的节日里,不是所有的母亲都是幸运的。手机震动,村里微信群发了一条新消息,一张图片闯入眼帘。一位中年妇女坐在电动三轮车驾驶座上,头颅牵拉着身体后仰,卡在一辆大货车的尾部一动不动,殷红的鲜血如同红色丝带从嘴角流出。我心头不禁一颤,看这撞击程度恐怕凶多吉少,也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母亲节的氛围能给予她庇护,逃过一劫。晚上回老家听母亲说,受伤的妇女是村里一位长辈奶奶,上午九点多出的事,十一点多死亡。这两个小时里,世界在正常运转,人们都愉快地享受着周末和母亲节,而这位母亲却在生死界上徘徊不定,最终也没能逃过命运的安排。当我得知她是谁后?心里泛起一阵难受,感慨世事无常,我们永远不知道灾难与明天哪个来的更早一些。
“都没在家吗,咋就做这么点饭?”胖奶奶站在我们家餐桌前,指着一锅烩馒头疑惑地问道。母亲点头应允都在啊!“一家人能够吃吗?恐怕俺一个人吃都不够。”这句话就像她的专属标签,挂在了我的脑海里。想到她,就会想到这句话,想到这句话,我就会想到当时的场景。也就是这次她爆料了自己的饭量,让我对她有了深刻印象。她家在村子西头,我家在东头,平时基本没有什么交集,自然谈不上很熟。
她今年五十多岁,憨厚朴实,育有二女一子,年龄比我母亲小八岁,但按辈分得叫她奶奶。一米五多的身高,体重却有小二百斤,肥胖程度在村子里首屈可指,我喜欢叫她“胖奶奶。”胖奶奶的娘家是四川的,不知是什么原因嫁到我们村里。记得那会儿村子周边突然来了很多四川媳妇,有人说是被拐骗来的,也有人说是投奔山东来的,具体胖奶奶是怎么来的?我无从得知。她来的那会儿农村生活条件很差,村里大部分人生活都很拮据,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感觉她家更穷一点,穷到吃饭都有点困难。我对这位胖奶奶年轻时候的事知之甚少,大部分也都是从母亲嘴里或者其他村民嘴里获知一二。
听母亲说,胖奶奶刚来的时候,人长得很瘦弱,也很漂亮。但婚后不怎么受公婆待见,常被辱骂,生活方面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能让自己男人吃饱,她总是把面食类让出来,而她则是靠喝粥充饥,一碗接一碗。或许是喝汤水的原因,又或许是生孩子的原因,她就这样胖了起来。最胖的时候,能有我母亲体重的两倍之多。由于我常年在外面上学,对村里人和事都不是很了解,和胖奶奶熟络起来还是因为家里的“生意”当时,父亲承包了七八亩池塘,种植了莲藕。每年寒冬腊月里,村里人都闲了下来,我家却忙得热火朝天。胖奶奶家也承包了一小片,去县城卖莲藕起的比较早,凌晨四五点钟天还很黑,胖奶奶就专门来和我母亲结伴同行。
寒冷的冬晨,北风呼啸嘶吼,在黑暗里幻化成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刺破黑暗,划在她们的脸上。母亲和胖奶奶一前一后,费力地蹬着三轮车,朝着县城菜市场走去。母亲瘦弱的身体拉着三四百斤莲藕,在寒冷的冬天,身上却散发着热气。胖奶奶虽然体宽身胖,相比母亲却不算健壮,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蹬车跟着,费力地去赶上母亲。来到市场,时间尚早,人们都还在暖暖的被窝里享受回笼觉。胖奶奶招呼母亲看着摊子,她去吃早饭,不一会,她就一手提着油条,一手提着滚烫的豆腐脑回来了。举着油条递到母亲面前,母亲一早在家吃了饭婉拒了。一斤多油条,一碗豆腐脑,三下五除二被她吃得干干净净,还咂咂嘴意犹未尽。忙活一大天,不管生意与否,晚上都会和我母亲结伴回家。
记得有一次,我也跟着去了,那天忙完的比较晚,等把所有莲藕卖完之后,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了。穿行在都市的霓虹灯里,胖奶奶骑在前面,母亲紧随其后,我坐在车上,看她肥胖的身躯,在路灯下扭来扭去,像一座移动的小山,与母亲同样大小的车子在她的身子底下显得格外小。顺着宽阔的道路,望向路灯的尽头,黑乎乎的,像巨兽张开贪婪的大口,等待着我自投罗网。我对黑暗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想着要是一路有路灯多好。随着车子驶进乡间小路,我心里没有了刚才在城区的安全感,心跳突然加速,往前坐了坐尽量和母亲离得更近一点。随着母亲很快赶上了胖奶奶,在月色的映照下,胖奶奶宽厚的背在夜色里像一面能抵御黑暗的盾牌,加上她外地口音的大嗓门,给我带来一份厚重的安全感,刚才的恐惧烟消云散。我总会没话找话地和她聊天,感觉一路上有她的声音相伴,就像雇佣了保镖,纵使黑夜里有妖魔鬼怪也不敢靠前。
在所有母亲都沉浸在节日愉悦时,胖奶奶却在属于她的节日当天,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晚上陪母亲吃饭谈起胖奶奶,母亲惋惜道,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说没就没了?是个无福之人,活着时像个老牛操劳了半辈子,也没享什么福,好不容易把孩子都供养出去。现在孩子也争气了,她也到了享清福的年龄,却遭遇飞来横祸。听母亲说完我心痛不已,因工作原因和胖奶奶已许久未见,但她的影子却恍若在昨天,内心始终不敢相信与她已阴阳两隔。
“死生皆有命,半点不由人”生死原本就是自然界的轮回过程。从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要面临随时到来的死亡。时间最近的距离即是生与死,但人对死亡的畏惧还是有的。很多时候我就在想,现在的生或许就是一个梦,死亡即是梦醒之时,醒来后又以另外一种形式生存下去,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远观看去,生死也不再是一件让人畏惧的事,不过是像每天睡去,醒来。夜幕降临,蜕去使用了一天乏累颓废的皮囊,黎明时分换上一副新的皮囊继续。
胖奶奶的梦醒了,她在另一个世界或是另一个平行空间里得到重生。想想这不过是一个自我安慰的说辞!茫茫宇宙,玄奥神秘,或许也有这种可能。衷心希望胖奶奶在另外一个平行世界过上一个快乐的母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