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流年】暮春,走进乌镇(散文)
暮春时节的一天中午,我走进乌镇。
走进乌镇,就在河网里穿行。
横一条河,竖一条河;左一条河,右一条河。河道纵横,星罗棋布。据说,大大小小,乌镇境内,除了横贯西栅的西市河,还有关河、通顺河、护镇南河等三十多条河。一条条河,穿街走巷,经塘过汊,和京杭大运河垂直相交。乌镇的一条条小河,河流窄窄,河道曲折。清清河水,伴随着时光流水,缓缓流淌,流淌成江南最著名的水乡明珠。
流水不腐,河水清澈。清澈的河水,能看得见游鱼戏水。
站在西栅水市的定升桥上,俯视河水,河里成百上千条锦鲤,一条比一条肥硕。红的,黑的,白的,花斑的,摇头摆尾,来往穿梭。在清澈的河水里,鱼鳍,鱼眼,脊背上的细鱼鳞,皆清晰可辨。成群结队游弋的锦鲤,是河水里自由欢快的精灵。
河多,桥就多。据说,过去,乌镇有“百步一桥”之说,现在,仅西栅,就存有72座古桥。站在一座桥上,放眼望去,远远近近,都是桥,廊桥,弯月石拱桥,平平整整的青石桥,古朴精致的砖桥,一座座,横跨河道。而且,每一座桥,都有上百或者几百年的历史。一座座古桥,给乌镇平添了历史的厚重感。
重檐翘角的廊桥逢源桥,分成左右两半,行人在桥上来来回回,可左右逢源。昭明书院附近,也有一座廊桥,叫雨读桥,顾名思义,这座桥,可以让读书人在下雨时节避雨,还可以读书。一座桥,因为雨读两字,有了书卷气。
水上集市附近,两条垂直相交的河道上,有东西走向和南北走向两座古桥。东西走向的,叫通济桥。南北走向的,叫仁济桥。两座桥,单孔,宛若半月,相距十余米,直角相连。站在这一座桥附近,透过桥孔,可以看到另外一座桥,形成“桥里桥”的视觉效果。
通济桥南北两侧,各镌刻有楹联,南侧楹联为“寒树烟中尽乌戍六朝旧地,夕阳帆外是吴兴几点远山”;北侧楹联为“通霅门开数万家西环浙水,题桥人至三千里北望燕京”。一座古桥,两幅楹联,蕴涵历史、地理、风情,又蕴含大气磅礴的人文志向。让乌镇,在空间和时间上,有了长度;在人文上,有了厚度。
双桥沿岸,多为明清建筑,两三层楼,黛瓦白墙,精致雕刻的门窗,与两座桥一起,构成“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情画意。
水市定升桥,是一座三孔圆拱石桥。南北台阶两侧的护栏上,有八根望柱,望柱顶端,雕有石狮,栩栩如生。桥栏尾石上,雕刻有螺旋纹蝙蝠纹等图案。桥顶面,中央石板上,还依稀可见“莲花白鹭”“蟾宫折桂”等图案。虽然如水流转的岁月让石桥披覆沧桑,浓郁的沧桑里,依然蕴涵当年初建时的精美恢弘。
河道狭窄,小桥自然不长。在这里,跨越一条河,完全不必因时间漫长而焦虑,也不必担忧颠簸。河是动的,桥是静的。每一座桥,都稳稳当当,横卧在缓缓流淌的河流之上。只需三两分钟,跨上一条条石阶,走到桥顶,再一步步走下石阶,就完成了从此岸到彼岸的跨越。跨越一座桥梁,就是跨越一条河。就能从一条河浜小巷,走进另一条河浜小巷。
河流如网,我行如卒。过了一座桥,喘口气,心里想,终于成了过河卒子。没走多远,眼前又有一条河,又有一座桥,心里叹一声,我这卒子,还得过河。跨过一座又一座桥,跨过一条又一条河,享受了许多次迅速跨越河流的快感,享受了许多次过河卒的轻松愉悦,一直到最终走出乌镇,我才真正成了过河卒。
小河两岸,“枕河人家”,比比皆是,也大多是两三层楼房。
不管是寻常百姓家,还是商铺,皆黛瓦白墙,木柱板门。成排“水阁”,悬在水面,阁前石桩,小舟系泊。每一座楼房,屋脊上,挑檐上,门柱上,房梁上,屋檐下,都有石雕和木雕,佛教人物,戏曲人物,蟠龙,凤凰,花卉,一个比一个精致入微。门板上的狮首铜环,布满网格的铁馒头,庄严而敦厚。一幅幅透雕棂花,在柔和的阳光下,明暗有致,如一幅幅刻板画。相邻人家之间的马头墙,层叠错落,顶黑墙白,清朗素雅。鳞次栉比参差错落的临河小楼,还有街头巷尾的亭台楼阁,都是温婉典雅古色古香的艺术品,倒映在河水里,是典型的江南水乡水墨画。
小巷里,石板路上,街坊之间,走不远,就有一座石拱门或者青砖拱门。一座座拱门,经过多少年的风雨洗礼,浸渍斑驳,沧桑朴厚。每一座拱门上,都嵌有一块石板,石板上,镌刻着街坊的名字。“守拙”门,凝聚着老庄隐逸避世之念。“朝宗坊”,寄寓着传统乡村宗族文化礼仪。“安渡坊”,蕴含着出航人安全返航的企望。每一座拱门,都浸润着传统文化的质地和底色。
有河就有船。舟楫穿行,更是水乡乌镇的常态画面。一条条小船,多是载客的游船,也有载货的乌篷船,穿行在河道里,穿过一座座小桥,搅动一河春水,荡漾涟漪。
摇橹的船夫,穿着红色马甲,在他们最熟悉不过的航道里,一上一下地摇橹。一个个,仿佛见惯水乡风貌的司空,从动作到神态,满是气定神闲。随着他们娴熟的摇橹动作,游船在曲折的河道里,迤逦前行。船上的游客,却是另一种神态,一个个,睁大好奇的双眼,左顾右盼,有的,拿着相机或者手机,不停拍照。在他们眼里,乌镇小河两岸景色,一切都是新鲜而古朴的,一切都是质朴而美好的。
暮春时节的乌镇,是绿意葱茏的水乡。
因为河汊纵横,水源丰沛,空气湿润而清新,暮春时节,乌镇的树便繁茂葱茏,青翠欲滴。柳树、杨树、槐树、樟树、桂树、桑树、杉树、松树、银杏树,白蜡树,悬铃木等树木,高高矮矮,起伏连绵,风止时,犹如绿色丘峦,连绵蜿蜒,风来时,犹如绿色波涛,起伏跌宕。
好些庭院,譬如昭明书院,茅盾家的后园,孔令境家里的灵境水池周围,都有百年以上历史的古树。古树苍虬,老枝新叶,绿荫如盖,掩映着黛瓦白墙、挑檐翘角、马头墙、雕刻精美的门窗。树木的生机盎然,老建筑的古朴典雅,浑然一体,意趣横生。
绿得耀眼的爬山虎和紫藤等藤类植物,爬满许多房屋的墙壁和屋顶,覆盖小巷两旁的山墙,让砖木和石头构建的一座座房屋,披覆了蓬勃旺盛的生命力;让深邃而幽深的小巷,成了名副其实的绿色通道。
暮春时节的水,又特别清澈透明。岸边绿树,倒映在清澈透明的流水里,河面晕染得绿意溶溶。溶溶绿意里,一艘艘小船划过,搅动绿水,绿色涟漪,一波波荡漾。
夜幕降临,灯光闪烁,五彩灯光照耀下的乌镇,变得梦幻绮丽,披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站在水市定升桥上,凭栏远眺,绿色河水,被灯光映照,彩光粼粼。一座座桥,被灯光映照,仿若一道道五彩飞虹。远处的白墙黛瓦建筑群,黛色与白色,对比更加鲜明。高低参差的白色马头墙,白得晶莹耀眼。临河建筑,变了颜色:黛瓦,亮起一团团黄色或者白色光斑;白墙,晕染了橙黄和橘红。
水市周围,河岸边的一座座楼房,亮起红、黄、绿、蓝、白灯光,五彩灯光,让一扇扇门窗,一排排水阁,成了色彩迷幻的迷宫。楼房顶上的黛瓦,也晕染了红黄色。五彩迷离的楼房,倒映在河水里,朦胧迷离,和水面上的真实建筑互相映衬,又融为一体,上上下下,虚实相映,亦真亦幻,仿若童话世界。
“双桥”一带和水市,是夜景最绚丽之处。小桥,流水,人家,商铺,渡船,都沉浸在五彩迷离的光影世界里。水市戏曲舞台,更加灯光璀璨。灯光璀璨里,穿红着绿的女演员,笼罩在五彩灯光里,更显得明艳靓丽。莺啼燕语的唱腔,在梦幻迷离的夜色里飘荡,悠扬婉转,柔美动听。
在五彩灯光笼罩的水市,我环视辉煌灿烂的乌镇夜景,听着吴侬软语的江南戏曲唱腔,流连忘返。
夜间九点多,依依不舍,返回西栅出入口外。夜色里的木心美术馆和乌镇大剧院,灯光辉煌。木心美术馆,风格简洁的“盒子”建筑,仿若一块块晶莹剔透的宝玉,与水里的倒影衔接一体,愈显端庄大气。通往木心美术馆的水上栈道,在夜灯光里,是蜿蜒曲折的长虹。莲花般盛开的乌镇大剧院,钢架玻璃,霓虹光影,倒映在河水里,水里又盛开一朵璀璨的巨型莲花。夜色里,这两栋灯火辉煌的现代化建筑,仿佛又给古色古香的乌镇镶嵌了两颗“明珠”。
乌镇,是著名作家和画家木心的故乡。民国时期,他是乌镇的富家少爷。青年时期,被迫离开乌镇。1982年,离开祖国,到美国和欧洲,做流浪文人和画家。1997年,阔别十五年后,曾经返回乌镇。并写了题名《乌镇》的散文。散文的字里行间,既有他对少年时期古色古香的乌镇的深情回忆,更有对眼前古镇的毁坏和衰败的叹息和惆怅。曾经写下“永别了,我不会再来”的伤心文字。
也正因为木心的伤心文字,犹如警钟,震撼了乌镇人心,唤起了乌镇人执意恢复古镇风貌的决心。1999年,开始“复兴乌镇文化命脉”的宏大工程,清除污染河道,整修古桥,整修古建筑和旧庭院、老街巷,通过三年时间,2001年,东栅片区焕然一新,让乌镇这颗“江南明珠”重新焕发夺目光彩。2003年,又进一步开发西栅片区,使乌镇的整体风貌既古典又现代,成为观光与旅游度假复合一体的水乡古镇景区。
远在他乡的木心,得知家乡重新恢复了江南水乡古镇风貌,自己家的旧庭院也恢复了原貌,慢慢动摇了“永别”故乡的念头。2006年9月,毅然决然,返回故乡,住进故居,并为之起名“晚晴小筑”,直到2011年逝世,再也没有离开故乡的怀抱。
恢复了古镇风貌的乌镇,不仅仅赐予木心慈母般的温馨,也赐予我不是故乡胜似故乡的亲和。
我的故乡,远在鲁西南黄河冲积平原。曾经十分熟悉的旧庭院、老街巷,相继灰飞烟灭。崭新的高楼,一栋栋拔地而起,通衢大道;一条条,宽阔平整。行走在面貌全非的出生地和几乎很少离开的家乡,在在处处,都感到陌生而冷漠。到了乌镇,游览了大约八个多小时,反倒觉得十分亲切,有了回归“心灵故乡”的感觉。
再次学习大哥的精神,走一个地方,专心于一个地方,外扰则如在身外,大哥始终积极向上!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