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有志气！”这一次是章师傅和甑师傅一起频频点头。
　　 “当然，一天十二个小时还是累了些，不过我能挺住。”肥姐是看着章师傅说这句话的。
　　 章师傅当然听得懂所以又是不停地点头。
　　 “不知道你家老公在哪家医院？”甑师想到了肥姐的老公是拿手术刀的就问了一句。
　　 “市医院。”
　　 “市医院？我有个同学也是在市医院外科的，你家老公应给认识，姓郑。”
　　 “可是郑矮子？他是你的同学啊？哈，每个星期日都要来我们家打麻将，呀，你们是同学啊？……”肥姐兴奋起来，仿佛他乡遇老乡，就滔滔不绝地说起郑矮子的事来。甑师傅就心想还挺能“打卦”的嘛！
　　 肥姐正说着起劲的时候小李师傅进来说楼下出了通知从明天开始前面的七点半上班后面的八点半上班。
　　 “那么我们就能八点半下班了？”肥姐脸上有了喜色：“怎么啦？”看到三个师傅“嘿嘿”地笑了起来，肥姐疑惑地来回扫着三个人的脸。
　　 “我跟你讲，提早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我告诉你到了六月前面的就是七点上班，然而下班的时间还会往后推……”
　　 “什么啊？”还没等甑师傅说完，肥姐就像受了惊吓似的叫了起来：“还要往后推啊？那倒底要上几个小时啊？我们来的时候招工的可没讲要上这么久的班啊？说真的上十二个小时我都嫌长了，还要拖？为什么还要提前到七点？”
　　 “七点到八点上班电价更便宜嘛，向来如此。”甑师傅解释道。
　　 “没关系嘛，反正你挺的过去的啊！”章师傅见肥姐的样子就呛了她一句。
　　 “我是挺得过去啊，是挺得过去啊……”肥姐说这话时就往外走。
　　 “心里发慌了。”章师傅看着肥姐受惊的表情对甑师傅和小李师傅说，两人都会意地笑了。
　　 过了几分钟小付进来就问：“你们刚才是不是跟肥姐讲以后还会更晚下班，她来接我的班时问我以后她能不能先走……”
　　 这个五月的最后一天恰巧是端午节，在前一天公司就开始分给每人两捆啤酒。在领这两捆啤酒时，工人私下里把老总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甑师傅坐在电工班就听到了最新消息：董事长说每人发两桶油两箱啤酒，但总经理不同意，总经理说发这么多干嘛？不要钱吗？发两捆前几个月的啤酒不是很好吗？即省到了钱酒又不会过期。
　　 “董事长同意？”肥姐问从机关领酒回来的保管员。
　　 “这个有什么不同意？省下来的钱董事长还不是有功劳，董事长才不会傻的去反对总经理。记得下班的时候到大门口来领啊！”保管员走的时候嘴里还念叨气死人！
　　 “呀！老总也蛮笨哇，分两桶油他自己也有份啊！”肥姐多聪明。
　　 “呀！你都好像原始社会过来的人哇！”甑师傅像看着原始人一样看着肥姐，要不是他的同学和她的老公是同事他就会说你是不是贰佰伍？
　　 甑师傅接着说：“两桶油算什么？老总会差这两桶油？不要说过节就是平时也有哈吧狗会跟老总们办好这些事。我告诉你，前几年我在老宿舍住的时候，那个时候好几个老总也在宿舍住，经常大清早起来在垃圾池看见一箱一箱坏掉的水果啊饼啊什么的，有时还能看到一些没吃完的袋装米扔在垃圾池，谁怎么有钱啊？除了老总们还能有谁？其实也是没花钱的，宿舍的大门以前是由厂里退休的工人值班，大门值班的老人说经常看见厂里科级干部大包小包的往老总家跑，老总们会缺两桶油？值班的老人说有时很晚的时候看见老总们的老婆们下来扔物品，缺两桶油？”
　　 “你们的老总不是在汽车站附近住吗？”
　　 “你这样讲我倒想起来了我上次冤枉了那个厂长，他也和其它单位合起来做了一栋房子，嗯，大家都可以集资。”章师傅说。
　　 看到肥姐望着章师傅等下文的样子甑师傅就接着说：“还是九几年的时候，不过我买不起，我那个时候也就三佰零几块，也上了十几年的班了，那个集资房光买一个框架就得十几二十万，也就是老总和几个科级领导集资了。”
　　 “唉！”肥姐叹了口气，有点脸红，估计是因为甑师傅说了自己像原始社会的人，就换了个悲天悯人的调子：“你们这里的人也太老实了！也太好打发了！说真的我今年不来还不晓得你们的工资这么低，哪个不晓得以前你们Ｘ厂的效益好！”
　　 “哈，肥姐，你才晓得啊？我在这里还没你的工资高，你看，”小李师傅从口袋里掏出工资条递给肥姐：“我还是个正式工还上了十年的班到今年五月之前还是两佰多垮钱，你不相信啊？你问一下甑师傅，甑师傅上了二十年的班在今年五月之前还不到四佰。夏天还好，奖金高些，到了冬天春天我只好吃老娘的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女儿才一岁，我多需要钱花啊！我都没办法只好边养猪。”小李师傅说完忍不住地一直摇头。
　　 “你们公司也太吝啬了，这么低的工资也不会适当地调高些。”肥姐同情地看着小李师傅。
　　 “还调高？不调低就好了，本来几年前我有三佰多块钱的，”小李师傅看见肥姐正等着自己说就连口水也飞出来了：“这个狗养的！这个王八蛋！机关的洪科员这个不是娘养的跟董事长和总经理讲‘工人多拿工资公司就要多交养老金，把岗位工资减掉去，那么公司一年下来就省好几十万’就这样董事长总经理应洪科员地诚恳建议就把所有人的岗位工资给减了，母公司高兴啊！一接手就降低了成本，你讲这个洪科员可是狗养的！？好就好在今年是全省加工资，我才加了一佰多块钱，也不对，加的钱还没有以前的岗位工资高。”
　　 “呀！这个科员不是自己也少了岗位工资？其他的老总不是……”肥姐可能是猛然想到自己又不要给甑师傅说成是原始社会的人就没有说出老总不是也少了岗位工资吗？
　　 “嘿嘿，”甑师傅笑了起来，他听出肥姐为什么刹车，为了标示自己的善意就接上了话：“看起来是少了岗位工资，但却因为提了这么好地建议，为公司省下这么多钱，董事长肯定要表扬，所以就升洪科员为副科长，那么损失的岗位工资就补回来了，因为奖金系数高了，而且有职务津贴，你不知道，自从洪科员提了这么好的建议以后，就有很多人跟董事长总经理提出很多诚恳地积极地建议，对了，老总们的年终承包兑现就有好几万。”
　　
　　 四
　　 六月初的天气就算不是真正的夏天可在车间里上班就能感觉在过夏天了，因为一天到晚要用大量的蒸气大量的热水车间里的温度就相应地升高。甑师傅刚进车间的时候就在想除了蒸气的热量水的热量是不是电能也转变成了热能？是不是机械设备做功的功率也转变成了热量？要不然怎么才到六月车间就像个蒸笼一样？六月的天气在家里还能不用电风扇，但进了车间人人都把电风扇对准自己来吹。电工班真的是靠山吃山，除了一台吊扇还有一台壁扇，两台电风扇同时运动旋风就在房间里激荡开来，比起外面就凉爽多了，这样一来车间里的人只要一有空就争先恐后地赶来享受了，凳子不多啊！何况要开水有开水要茶叶有茶叶，要修什么师傅们也热情的很，就是想要“打卦”电工班的师傅人人都是见多识广的料。在车间里的人看来电工班成了一块休闲娱乐的好地方。
　　 今年的六月从公司老总到机关工作人员，再到车间主任个个都是笑逐颜开，六月的产量不用结帐都知道是十几年来同月的历史新高。天气热真好啊！天气一热销售人员不是去外奔跑，而是跟经销商的车回来找关系如何能尽快的把酒拉走，和同年六月份相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啊！今年的六月真真地好，比往年的六月更热些又热的更早些，一个月下来一车间的工人只休息了两天，早上七点上班的要到晚上九点下班，早上八点上班的要到晚上十点下班——这个老总是不在乎的，机关工作人员也是不在乎的，反正机关每个星期都有休息，反正机关工作人员每天只须上七个小时班，所以老总也好机关工作人员也好，在他们心里只是祈求着天越热越好，热的人总想喝冰啤酒就好，热的到处都是中暑的人才好，反正办公室有空调；只要是做啤酒的只要是公司里的人都知道越热奖金越高，工资是死的是低的，只有奖金才是活的，只有天气热的人快死了奖金才能跟着创历史新高，至于车间工人六月份每天上十四个小时的班，关老总们的屁事？关机关工作人员的屁事？就是车间二十四小时上班机关也只需要上七个小时，所以在老总们和机关工作人员的嘴里谈得最多的就是今年的天气要比往年热才好！说到天气都是巴望天老爷烧起来才好！
　　 人人都说胖子怕热，看来还真不假，电热水桶和水池是连在一起在过道的位置，过道的顶端就是电工班的门。甑师傅和章师傅都习惯坐在能看到过道的位置，这样就常能看见两个肥姐在水池边洗毛巾小手帕，搓了几把毛巾小手帕就往脸上颈脖子上擦，擦了又放开水龙头来搓毛巾手帕，两个肥姐的衣裳常常是湿的“贴”在背上，肥姐还好些，肥婆子每次都会撩起背上的衣裳用毛巾狠擦几把。两个人来来回回地这个去了那个来，有时两个人碰在一起时还会互相抓一下手臂，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甑师傅和章师傅就笑，猜她俩可能是在比谁胖或者是在说有没有瘦下来的事。
　　 因为肥姐的工作就是看喷码清不清和商标的位置正不正，而这个岗位是在过道的尽头，甑师傅来来回回地发现肥姐脸上的笑容是没有前段时间爽朗了，而且肥姐来电工班坐的时候有时竟然会像男人一样久久地闭着眼。
　　 在七月份，已是真正的夏天了，走到哪都会想到吹电风扇。在三个装酒车间当中一车间二车间连成一排靠南，三车间紧挨着一车间，而一车间和三车间是很不幸的，在夏天人人都希望能吹到大自然的风，可锅炉又是在一车间的南面和一车间并行、长长的把一车间挡住，只隔十来米，当南风刮起时，锅炉的热气和煤灰随即扑来，这个热风和煤灰总是叫人难受。因为紧挨着三车间有时甑师傅也会去三车间坐坐，所以甑师傅就和其他人一样感觉到三车间也是个蒸笼，车间里的人就是不做事都会出汗何况还要做事？这个人也是很怪的，出汗多了就感疲倦就会想打磕睡，而打磕睡却是要罚款的，主任查到会骂人的，公司又经常组织人来查岗。在这个车间里也只有电工班能安心地打磕睡，也只有电工班地师傅们有这么好会替大家放哨，主任或者是机关干部一上楼电工班的师傅就能看见就会叫醒打磕睡的人，甑师傅和章师傅经常很感慨地说在这里上班的工人不容易啊！
　　 到了中午没有领导的时候，整个电工班都是打磕睡的人了，也没人放哨了，有时甑师傅上个厕所回来就连坐的位置都没有，甑师傅有时就想将就些到钳工班去靠一下，但往往这个时候钳工班也常常是客满，甑师傅还常常看见肥婆子竟然像男人一样放平来躺在铁做的沙发上，睡姿也是没有讲究的。刚开始也是肥婆子会像男人一样放平来睡，慢慢地就有几个零时女工也像肥婆子一样中午的时候在钳工维修班躺下来睡，电工班人多是没有机会放平来睡的，都是靠着睡。最令甑师傅吃惊的是倒后来肥婆子也不去维修班睡了，可能是经常没位置或者是在沙发上躺着不舒服，毕竟是铁做的沙发又窄又硬，况且肥婆子睡的时候经常也是半个屁股悬在外面，这半个屁股对于其他的女郎来说可就是一块完整地臀部了。肥婆子竟然想了个好法子找了个好地方——扯开两张包装箱壳子到车间仓库睡，虽说仓库的过道不足一米但躺在地上肥肥的屁股怎么放也行了，睡得也就香甜了。甑师傅也是有次去找配件时发现的，在打开门找到配件出去关上门时肥婆子居然没醒。这样一来甑师傅就有点佩服肥姐了，肥姐也是会打磕睡的，只是肥姐更讲究些，跟男同事挤在一起时不会打磕睡，只有和女同事挤坐在一起才会打磕睡，还有就是一人坐一张凳子时会打磕睡，却没见过像男人一样躺着睡。
　　 这时来拉酒的货车从早到晚没停过，老总对经销商承诺只要是来了的保证当天供货。看着一台车接一台车地来来去去老总高兴啊，也就这个时候工人容易见着老总了，见着老总也是在仓库见的次数多，这个时候老总地脸上掩饰不住微笑，常常咧开着嘴，对跟随着自己地生产科科长和车间主任叮咛着要安排好生产要检修好设备。
　　 “你们这个老总啊！你们这个老总啊……”肥姐有次一进来坐在凳子上两手压着肚子大口大口地笑个不停，自从知道甑师傅的同学和她老公是同事后，肥姐就不需要端着茶杯进来。
　　 “哈，你可是拉出金屎来啦？有什么就讲，看你笑得这个死样子！”章师傅还没见过她笑得这么欢，不免好奇起来。
　　 “是这样，我刚才上厕所的时候。”肥姐说了一句又止不住地笑了起来，还摘下眼镜擦眼泪。
　　 “哈，还当真拉出金屎来了？”甑师傅看她笑出了眼泪也很想知道是究竟是什么事。
　　 “我刚才上厕所的时候，你们老总也在下面，他看见捡空箱子的人捡不快就上楼交代生产速度要慢些……哈哈哈！”肥姐又擦眼睛。
　　 甑师傅和章师傅对望了一下居然笑不出来，也没说话，本来两人也见识过老总的水平，但这次的确是深感意外。甑师傅不知章师傅在想什么，但甑师傅自己却是从心底感到悲哀－—为自己也为进这个大门内所有的人，跟着这样的领导如何有奔头？为什么当初不知道要求去白酒饮料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