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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暗香】爆米花香甜(散文)


作者:风中求静 秀才,1848.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37发表时间:2024-07-16 08:25:41

家里的吃用,基本都是老婆购买。但那天,我却买了一袋爆米花,带回家没多久就被我大把大把地吃光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冬日,背着相机去浦东惠南镇的黄路老街拍照,在一个路口看见一位师傅在打爆米花。
   打爆米花就是制作爆米花。我家乡方言中,但凡带动作的,都喜欢用“打”字代替其中动词。如:放鞭炮,说成“打爆竹”;捕鱼,说成“打鱼”;水稻脱谷,说是“打谷”;去山里砍柴,说是去“打柴”;制作爆米花,就说是“打爆米花”,而那制作爆米花的人自然就是“打爆米花的人”。我觉得,这个“打”字用在爆米花上,好像还是比较贴切的,爆米花开锅的一声爆响,就像是一枚炮弹打响。
   好多年没见着这种打爆米花了。老式的爆米花机,葫芦般的圆肚子,在碳火上悠悠地转动。鼓风机一阵阵地吹,把黑碳欢喜得浑身赤热,红红的火焰呼呼地往那黑肚皮上窜,像是生活中那种特别富有激情的人,善于将周围世界的激情都鼓胀起来。
   小时候在家乡,偶尔有走村串巷来打爆米花的,村里人就像过节一样热闹,各家各户,你家打一锅,我家来一份。需打爆米花的人家,不仅要拿大米来(我家乡那里,以大米为主食),还要抱一点干木柴来,并付给打爆米花的师傅工钱,然后就静等开锅时的一声爆响。
   大米装入锅,加点糖精,密封好,接下来就是火的激情对大米的热烤,直到大米的信心膨胀。当打爆米花的师傅站起身,并让围观的大人小孩都往后退时,一锅爆米花就已经熟了,就要开锅了。胆小的人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生怕被那一声爆响吓破了胆。其实,还真不能怪人家胆小,这开锅时的剧烈又短促的爆响声,真的像惊雷般震撼,整个村子都在它的震慑范围,甚至临近的村子都由此知道这里正在发生什么。虽然这种爆响也让我不免心惊,但真的很喜欢这种声音。一声又一声爆响,就像春节玩耍一颗又一颗大爆仗,热闹,刺激。特别是爆米花爆响时,那一股涌出的白烟,带着浓浓的甜香,扑鼻而来,让等待爆米花的人们,提前感受到爆米花给人的唇齿留香。而当自己家里的那一锅爆响时,内心那种能够吃到美食的开心与快乐,是没有经历那种全社会生活物资贫乏,家庭经济拮据的人无法理解的。所以至今,看见打爆米花我就不由自主有一种幸福感在心中涌动,爆米花的诱惑是深入了心田的。
   时代的列车,将曾经的许多老行当老技艺,都收藏进了历史的仓库中。这打爆米花的活儿,我应该有几十年没见着。这次在黄路老街一见,甚是惊奇。惊奇的同时,心中还荡漾着亲切感,如同久别的好友不期而遇那样,惊讶,惊喜,还有些兴奋。我毫无迟疑地决定,也要来一份。并借这机会,像一个少见多怪的人,站在那里许久,欣赏了好几锅爆米花的爆响。
   这位师傅打的爆米花都是玉米的,看他娴熟又镇定的样子,也是蛮有趣的。他的打爆米花机是自动匀速摇滚的,炉火也有小小的鼓风机吹着,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烤熟的时间。最后他将爆米花机的锅口放入专用的布袋,用一根细长的铁管,插入柄阀,手脚并用,用力扳开锅阀,最美妙的时刻到了,嘭的一声,白烟窜出,一锅爆米花大功告成。
   确实,这就是记忆中的场景。爆米花机爆响之后,那白烟飘散出来的味道,还是那样的香甜,还是那样沁人心脾,雪白的爆米花还是那样的脆甜,感觉只是闻一闻它的香味,就过了把瘾。不同的是观看打爆米花的人已经是耳顺之年,不再会被那一声声爆响惊到,而是听起来感到声音久违了。现在的我,在观看打爆米花时,更多的注意力却是集中在这老式的爆米花机和打爆米花的人。
   这位师傅的爆米花机的外壳,被熏烧得如炭一样黝黑。那装爆米花的长布袋,前段是铆了钉的厚实帆布,帆布上开了一孔,让锅柄插出来,后面是缝在帆布上的厚布,长应有两米,拖在地上,好似捕鱼的地笼,静待爆米花们从锅内冲出,一袋打尽。这布袋,由于年长日久,且铺在地下,外表看起来也是有些黑不溜秋的。这让我想到了布袋和尚的布袋,“虚空无挂碍”,背起与放下,都有禅机。雪白的爆米花,与这灰黑的布袋,黝黑的机子,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协调,但这不协调中却生产出了美食。由此看来,打爆米花中也有哲理,也有辩证法,也有禅机。
   打爆米花的师傅是一位老人家,看上去应该有七十多岁。他个子有一米七以上,属于瘦高个。他身着中山装式的蓝布上衣,四个口袋,衣服很干净,让人感觉他是位清爽的人。老人胸前挂着一个小布袋,彩色花草纹饰的,挺漂亮,挺精致,袋里装着的是一小包一小包的糖精。他头戴一顶鸭舌帽,低头的时候,整个脸都被帽檐遮住,但两鬓斑白的银丝露在外面。老人的胡须也根根银白,稀稀疏疏的。当他在忙活的间歇抬起头的时,我看到衣帽之间,是一张清瘦的黑脸,脸颊没有多少肉,布着粗粗细细的皱纹。他的脸确实很黑,好像那深深的皱纹缝里都是干黑的,似乎比爆米花机还黝黑。我特别注意到,他嘴唇边的皱纹,从鼻子两侧往下圈成了一个圆弧,近乎一个圆围住嘴唇,让嘴唇显得更加突出。由于戴着帽子,额头和眼角上的皱纹只能隐隐约约见着,但不小的眼袋在清瘦纹皱的脸上,也很突出,这应该是年老的标记,也可能是辛劳少眠的积累。老人的两只眼睛,明显左大右小,当左眼黝黑的眸子直视你的时候,右眼只露出一条缝。由于脸部皮肤黑,颧骨那里的老年斑,几乎看不出来。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张干黑的脸,一张粗看像树皮一样粗糙的脸,没有谁不会与饱经风霜、历尽沧桑联系起来。这样的脸,岂不是可怜的?不,清瘦不憔悴,沧桑不木讷,丝毫感觉不到可怜,而是勤劳、朴实、敦厚,即使是一只半眼睛,也是炯炯有神的,甚至有深邃而矍铄的美,让人能够感受到这张脸背后所藏着的诚实与善良,我甚至感觉有些亲切,也似曾相识。
   老人话不多,更没有做生意的吆喝。不过,其实每一次开锅的爆响声,已经是他最好的吆喝。在我观看和等待的十来分钟里,老人的爆米花卖出了三袋。他每次收钱,都是左手握着收到的现金,右手从左上衣口袋里拿出袋里的现金,两份钱小心地整理折叠在一起,然后再放进袋里。这样的动作,给我的感受是老人家对每一份钱的珍重,每一份钱都得认真地收起,同时让人觉得,老人收入的不多,生活的不易。所以,看他收好每一份钱,尽管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他内心的喜悦,但我却为他感到劳动后收获的快意。
   后来熟悉了一点,并且我说我也要买一袋,我们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聊。我问爆米花的价钱,他说十块钱一袋。因没有听清,微信付款给了他十三元。他说我付多了,我说算了,给我一袋刚出炉的就好。他说做人要诚实,不能缺斤短两,等会多给我一些量。多么实诚厚道的老人,多么值得尊敬的老人。
   虽然他的乡音让我似懂非懂,但我知道了他是苏北的,来这一带打爆米花有段时间了。说句实话,为了尊重,我没有打听老人过多的私事。
   有点熟悉了,我用相机拍了几张老人干活的照片。回家整理照片,将老人家的照片放大后仔细端详,老人家的脸越看越感觉亲切。你要问这种亲切感来自哪里?来自我喜欢的勤劳质朴?来自我尊重的善良敦厚?不可否认都是。但其实,我一直觉得这位老人家无论是身形还是脸庞,都很像我的外公,除了眼和嘴的神态。所以那天,又一次让我想起了我的外公。
   我外公去世四十多年了,但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外公生前在镇里的搬运队工作,是一名搬运工,活儿很累很苦,属于卖力气的工作。外公个头瘦高,老年的时候,身上是那种看上去没肉的干瘦,脸上的皱纹比这位老人多,比这位老人深,从手臂到手掌也都是干黑的皮肤。据舅舅跟我说,尽管瘦,但外公是远近有名的大力士,挑担的活,年轻的时候没几个人比得过他。外公清瘦的面容,单薄的身影,却有一副能够负重的肩膀,这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外公也是个不多言语的人,看上去很少喜形于色,似乎所有的,都是淡淡地、默默地。淡淡地应对世事的变迁,默默地背负生活的艰辛。
   家乡的每个村子,甚至每个家族,都会在村里至少栽一棵樟树,让它枝繁叶茂,寓意庇佑子孙。可是,我觉得,樟树可以遮阴纳凉,但真正能够庇佑子孙的,是外公这样的人。只有像外公这样的人,才能遮挡生活的风雨,扛起家族的重任,让子孙安居幸福。
   这位打爆米花的老人,这么大年纪没有在家里安享晚年,还在外面讨生活,凭借这点小手艺,一天挣不了多少钱,若不节衣缩食,估计很难落下几个余钱。但是,他善良、诚信,他默默地坚持,辛勤地劳作,为了家庭,为了生活。谁能说,他不也是一棵岿然屹立、高大伟岸,能够遮风挡雨、庇佑子孙的樟树呢?
   爆米花很香,很甜,其实是因为打爆米花的老人很感人,其实是我的记忆很香,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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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爆米花,一种很常见的食物,特别能解馋。回忆了小时候在家乡打爆米花,是用老式爆米花机打的,爆米花的声响,一声接连一声,像极了村庄在过年。曾经的打爆米花的老技艺的人们,都随着时光躲进历史的岁月里,直到我看到了一位师傅打的爆米花,从打爆米花机,到人物,师傅用自己的老技艺换取金钱,可以看出他对每一份钱的珍重,除此为人还诚实厚道。这样的师傅,不禁让我想起了外公,外公的背负着生活的艰难,可他依旧选择挑起生活的重担。行文流畅,文笔细腻,以爆米花的香、甜衬托对外公的思念,对打爆米花师傅的尊敬。品读好文,问好老师,感谢分享佳作,期待更多精彩呈现!佳作力荐!【编辑:易辞】【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40716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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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易辞        2024-07-16 08:44:02
  爆米花的香甜,折射出人物的为人,对于生活,他们总是敢于挑起重担,对生活的热爱。不管是外公,还是打爆米花的师傅,他们都是值得我们尊重、敬爱的人。
   品读深意好文,问好老师,佳作力荐!
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宁夏网络作家协会会员、四川小小说学会会员、安徽散文家协会会员、广州青年作家协会会员、黄埔作家协会会员。
回复1 楼        文友:风中求静        2024-07-16 11:20:19
  感谢易辞老师辛勤编辑,并置评鼓励!小时候见到打爆米花,美食的诱惑让人垂涎三尺。现在看见打爆米花,甚是觉得新奇,尽是让人留恋的回忆。
2 楼        文友:导墅愚公        2024-08-03 15:14:34
  我也认识两位不同村子的打爆米花的老人。一位是本村的一位是我班主任的父亲。同样是老手艺走街串巷谋生讨生活,但是对子女培养的不同定位造就两位老人不同的境遇。村上的只知道像银行一样存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但是碌碌无为。但是班主任老师的父亲就把女儿培养成了人民教师。原来打爆米花在孩童时代最最熟悉的变成现在最最新奇的错觉。时代不同过去谋生的手艺在失传但是现代新的谋生手段在推陈出新。你可以蓝领可以是粉领但是宗旨就是谋生讨生活养活一家老小培养下一代。作者偶遇打爆米花。回忆很丰富观察很仔细。而且还联想到自己的外公。他们那一代都是勤劳朴实善良的一代,是我们这代人该效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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