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被偷的元宝(小说)
一个藏在她内心里很久的秘密,终于说出来了。她在路上偶遇一个熟人,不自觉说出。她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那十分善良而又温柔的外表,以及热情而又诚恳的态度,使两人更加亲密,于是她知道了这个秘密。秘密的主人是熟人。她曾告诉她,她婆婆元宝被人偷了。婆婆疯了,男人就跟她离婚,她不离,男人就不回家,和一个女人厮混,她只能离了。
元宝的真相是什么,她说:“李芬的婆婆对家传的元宝是如何保管的?你也知道,元宝在农村老人的手里就是她的命,谁把元宝偷走了,谁就要了她的命。在老人的心里它不仅是传家之宝,而且是养老的宝贝。”两年前,王一波的媳妇李芬娜和婆婆发生矛盾纠纷,不久分家了,说明婆媳关系不好。很快一家分成两家,公公说:“虽然房子是我们修的,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每家一半,这也是合乎情理的。这使坐在媳妇身边的王一波如释重负,他清楚自己是养子,为避免外人说三道四,他把向阳面的房子给了父母,媳妇李芬娜虽然极不情愿,满脸挂着愤怒的表情,也不得不接受了那么分家的事实,便让分家在重新开始生活之前恢复风平浪静。
两年里,一切安然无事——突然,王一波的父母遭到飞来横祸,元宝被人偷走了!中午婆婆急匆匆地去地里找儿媳妇李芬娜,将惊人的元宝被偷的事告诉李芬娜,听完,李芬娜急急忙忙地向家里跑,说:“到底是那个贼把我们家的元宝偷走了!可恨!”看完屋里,院子里,大门外面的脚印,李芬娜急急忙忙跑到城里,这些表现立即给人留下一个印象,元宝被人偷走她是多么着急。
单是她的所作所为就为婆婆寻找元宝增添了信心。好久,她回来了。说:“我在农业银行抓住了贼的后衣襟,但是贼挣脱跑了。”她边说边用手擦额头的汗。
这时,公公坐在那里坠入沉思,他抬起头,额头全是皱纹,她怀疑公公知道了什么,公公看了一眼儿媳妇,声音显得那么低沉,又是那么温暖人心。他说:“这可不是一般的贼,肯定是知道底细的贼,元宝说不定就在我们家,再仔细找找吧。”
李芬娜说:“妈,元宝已经丢了,丢了的找不着,死了的哭不活,我得赶紧掰玉米去,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
由于思虑过度,几天后李芬娜的婆婆疯了。
王一波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听说母亲疯了,急急忙忙从建筑工地回家,他看着痴痴呆呆的母亲,心里顿生难过,他坐在母亲身边:“妈,我是波波。”他说。“嘿,嘿,你是坏人,你是贼,我的元宝,给我,给我……”母亲语无伦次,说着就哭,“你是贼,给我元宝……”王一波抱住母亲:“妈,我是波波,你不认识我了?”“你是贼,你是偷元宝的贼,元宝,元宝……”母亲哭了好一阵,在炕上沉沉睡去,王一波看母亲睡了,长叹了一口气。对父亲说:“爸,我就是你们的亲生儿子,我会照顾好妈,照顾好你。”说完走到父亲身边问起元宝被偷的事,父亲老泪纵横,他哽咽着说起元宝被偷的经过:“你妈中午看见箱子开着,锁子被人橇开,打开箱子,里面的元宝一个都没有了。就去地上找李芬娜,结果她找来找去,没找着。”王一波听着,脸上布满忧伤。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出去不到半年,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只听邻居说他的养父养母有元宝,是什么元宝,长什么样,他从来没见过,也没问过父亲母亲。媳妇李芬娜常说,你妈有元宝,听说很多,是从老房子的墙下面挖出来的,难怪你妈把箱子锁得牢牢的,谁都不能靠近。这些话,他不信,听之就是。
“不要听外人胡说,咋妈没有元宝,就算有,也是家传元宝,迟早是我们的。”王一波总是这样说。
关于元宝被偷的事,暂时没有人再提。
几年后,王一波的养父养母先后离世。关于元宝的事,很少提起,也没有人再说。王一波在家里几年,她和李芬娜种十几亩地,再就是去城里卖吃不掉的水果和蔬菜,城郊区大部分人都城里买了楼房,没买楼房的都修了新房,眼看新农村一天比一天变化大,王一波心里有些着急,光靠种地,一年没多少收入,为了多挣些钱,他想买辆出租车。想好以后,有天下午,他就跟李芬娜商量,说:“芬,你爸的钱,能不能借给我们?”
李芬娜说:“要借你去借,我爸的钱我不借。”
“我想买辆出租车,爸妈走了,我和你种十几亩地,仅够生存,怎么发家致富……”
“想买你就买,我没钱,我爸的钱他肯定不借给你。”李芬娜拉上窗帘。
“算了,我去银行贷款。”说完,他继续看电视,电视正在播放《平凡的世界》。他看剧中孙少平在煤矿挖煤,说道:“没办法了,我也去煤矿挖煤吧。”回过头看,屋里没人,等于自言自语。他想,李芬娜可能去爸家借钱了。(爸跟他们家只隔一户人家)这样想着,他继续看电视。
咣当一声,门开了,李芬娜右手提着一个绿色的手提袋,她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李芬娜把手提袋放在炕沿,然后拿起手提袋,倒立起,抓住两角,只听哗啦啦一阵响,一堆黄的,白的,黑的铜元,马钱子,还有一对银镯子,倒在炕上。天已黑了,屋里只有电视发出的光,照在那一堆白的黑的黄的圆圆的东西上,仿佛一堆灰色的发光的石头。王一波有些奇怪,他问李芬娜什么东西,李芬娜拉王一波过来看,他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于是走向门前按开开关。屋子里的灯亮了。灯光好像全部聚焦在那一堆圆圆的东西上,那么清楚,那么明亮。
“你妈的元宝,拿去买了,不知道能买多少钱?”
说完李芬娜把手提袋扔到地上。
王一波站在旁边,仔细看着炕上的东西,仿佛看到母亲黑黑的布满皱纹的脸,看到母亲紊乱的头发,看到母亲到处乱跑的背影,想起母亲乱打胡说的样子,他走向李芬娜:“你偷了妈的元宝,两个人的命!”
他几脚将李芬娜踢倒在地,李芬娜蜷缩在七八平方米的地中间,两眼也不看他,她哭着说:“谁让你妈的元宝一个都不给我。”
“元宝,元宝,你就知道元宝。元宝能当钱用,还是能当饭吃,妈不给有她不给的理由,你也不能去偷,你心也太狠了,这样的事你都做得出来,离婚!”他说。
“我错了!”李芬娜一直为公婆的死纠结,想承认这档子事,却说不出口,这次被教训一顿,她觉得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离婚,是一个口头的惩罚,哪怕王一波吼一声“打死你”,她都觉得应该。她想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