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奖】海韵(散文)
我出生在海滨城市烟台,自然应该喜欢大海。可那时我在襁褓之中,不可能见到大海。孩提之年,随父母迁居到又一个海滨城市大连。那时候,年幼不记事,即使见到了大海,也不会留下什么印象。后来,又举家搬到了北方第一大商埠天津,虽说也是一个海滨城市,但市区毕竟距离大海很远。所以说,幼年时候的我,尽管始终没有离开过大海,却实实在在对大海没有产生过什么记忆。
少年时期的我,像所有的孩子一样,特别渴望见到大海。为了看海,我曾独自一个人,徒步沿着铁路线一直向东走。结果走到张贵庄,只得放弃了。现在想一想都觉得惊异,张贵庄距离天津市区来回大约60多里地,我一个小孩子家,是怎么走下来的?然而,那痴迷的念想,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直到我随母亲回姥姥家,才圆了亲近大海的梦。
姥姥家在美丽如画的大连。记得那天,我跟着姐姐爬上了一座青翠的小山,山坡上放牧着群羊,就像散落的珍珠一般。站在山顶向远处眺望,只见三面环绕的大海,像蔚蓝色的丝绸,缥缈在如同仙界似的氤氲之中。望着遥远的大海,我禁不住怨恨弥漫飘荡的烟云水气,使我不能把大海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年,姥姥带我去小平岛,中途换车的时候,给我买了一个糖火烧,指着远方说:“你不是没见过海吗?看吧,那就是大海!”当时,我望着蓝色的海洋非常激动,连甜甜的糖火烧都忘了吃。
我真正得以亲近大海,是在到了小平岛以后。那时候,小平岛还是一个渔村,人们靠打鱼为生。弯弯的渔港,停泊着很多很多渔船。一位婶婶对她的女儿说:“他第一次来到海边,带他去洗海澡吧!”于是,那位小表妹便把我带到了大海边。望着天水一色的大海,浩浩荡荡,无边无际,仿佛心胸也一下子变得博大起来了。海风阵阵吹来,恨不得扶摇直上,去看一看大海的那一边到底有多远。
此时,几个渔村里的男孩儿女孩儿,正欢快地在海边凫水。不过,他们游得都是“狗刨”。而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业余游泳运动员,便迫不及待地想露一手。不料想,下海之后,我才知道标准的自由式,在波涛起伏的海浪里,很容易呛水。于是乎,我便改成了蛙泳或侧泳。本以为他们会羡慕我,可是人家自得其乐,根本就不理睬我的泳姿。只有小表妹坐在岸边,笑嘻嘻地注视着我。我多想听小表妹夸我一句,然而她却并不开口。
听小表妹告诉我,她爸爸每到星期天,便会从城里来到小平岛,驾着舢板去海上钓鱼。我听了十分艳羡。若是能够跟着一起去海上垂钓,那该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遗憾的是,这样的机会一直没有垂临于我。
在小平岛居住的几天里,一有空儿我就跑到海边。瞧着紧靠岸边的海水里,有色彩鲜艳的小鱼在游来游去,真想捞几条带回家里养。小表妹说:“回到城里,你去哪里找海水呀?”小表妹说得对着呢!家里的自来水,可养不活海里的鱼。记得有一次,我玩得高兴时,竟然躺在海岸上把头枕在海水边。一个浪头打来,灌了我满嘴的水。这时候我才知道,海水不但是咸的,而且还是苦的。
在小平岛的那几天,简直玩得太嗨了。波澜壮阔的大海,是多么的美丽,多么的宽广,多么的让人充满了幻想啊!尤其是傍晚的时候,全渔村的老老少少,都云集在海岸边,为出海的亲人们送行。望着一只只渔船扬起了白帆,向着大海深处驶去,我的心好像也被带走了。
当无边的夜色笼罩着黑沉沉的大海,站在海岸边上,能够望见海的那一边,闪灼着点点渔火。看似那么的遥远,那么的神秘,仿佛飘然世外的圣火,喻示着人间的幸福与希望。当清晨来临,满载而归的渔船陆续回到了海湾。人们从船上抬下一筐筐的鲜鱼,个个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我捡起抛掷在地上的海星,把它们收藏了起来,留作永存的纪念。
临离开小平岛的时候,我偷偷地掉了好几次眼泪。直到回到天津,我依然心心念念大海的蔚蓝、圣洁、瑰丽与温馨。
我与大海一别就是多少年。尽管岁月沧桑,历经坎坷,饱尝了苦辣与辛酸,但我始终保存着对大海的美好记忆。直到那一年,我参加北戴河的笔会,再一次看到了阔别的大海。然后,由于地理位置、河流影响、水质问题,季节天气和海洋生态系统等因素的综合作用,导致了北戴河的海水呈现出浑浊的颜色,并不是我心中保存的那一片明亮惊艳的湛蓝色彩。虽然心灵上感到有些压抑,但北戴河毕竟是旅游胜地。独特的风景和丰富的文化底蕴,仍然吸引着我。
但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有比北戴河的海水,更加浑浊的地方。那里的海水,居然是黄澄澄的颜色。我本以为那是一条大河,却原来是号称世界三大渔港之一的舟山沈家门渔港,素有“活水码头”的美誉。常年万船穿梭,桅樯林立,市肆骈列,海物错杂。每逢渔汛,沿海各省市几十万渔民云集港内。入夜时分,渔灯齐放,繁星如织,美不胜收。后来我才知道,处于江海交汇的杭州湾,由于黄沙的冲积,也是一派金黄色的海水。我的不适应,只能说明自己孤陋寡闻,少见多怪。正是因为海水的浑浊,舟山的海货才那么鲜美。
在远离大陆的庙子湖岛至东福岛的海域,我坐在渔船上,第一次见到海面上起伏着如线的水纹。没有波涛也没有浪花,就像文静的少女那样温柔、娴雅。我十分惊奇,大海也会像湖水一般平静吗?那涌动的水线,究竟是怎样形成的?大海没有回答,掌舵的渔民也没有回答。时间过了这么久,那绮丽的景象依旧珍藏在我的记忆中,不曾磨灭。
然而,更让我怵目惊心的情景,却是那次乘轮船去往东极岛的途中。天上飘洒着蒙蒙细雨,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大海的上空。我站在轮船的最高处,俯瞰着墨色的大海。起伏的浪涌,时而翻起几朵浪花。放眼望去,辽阔浩瀚的大海浑浑沌沌,看不到陆地和岛屿,也看不到一块礁石,甚至连路过的船只都没有。只有我乘坐的轮船,孤独地行驶在茫茫的海面上。忽然间,轮船的引擎声消失了,我立时坠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船在不安地摇晃,险些把我摔倒。
显然,轮船的内燃机或螺旋浆出现了故障。轮船在海上无助地漂泊着,最着急的自然是船长和老轨。我作为普通乘客,又没有航海经验,并不懂得大海行船,一怕没有了动力,二怕船舵失灵。
这时节,我的心思都在那海面上。望着波涛起伏的墨色大海,望着漫无边际的灰色海面,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蓦地袭上心头。仿佛那海的深处,隐藏着什么险恶的阴谋似的,禁不住思之极恐。其实,我是被大海的孤独与寂寞震慑住了。
我始终认为自己深深地爱着大海,是大海的粉丝,是大海虔诚的崇拜者。然而那份痴迷的钟情,却在那次风雨飘摇的寂寞海面上,发生了动摇。我不再以为随着海风浪迹天涯,是一件浪漫而惬意的事情。也不再以为死后将骨灰撒向大海,是最理想的归宿。大海啊,你何以如此的孤寂,如此的冷漠,如此的令人生畏。
或许,我错怪了大海,没有深刻领悟大海的深邃与豪放。一如变幻莫测的人生,不也是阳光风雨,交相辉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