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柳岸】知识改变命运,奋斗书写人生(散文) ——程欢英老师记事
程欢英老师是我以前在陕西的同事,也是我和爱人的良师益友。他几十年如一日,孜孜以求,不断学习,不断探索,用知识改变命运,用奋斗书写人生。他几十载的人生阅历,堪称丰厚。他为很多的年轻人树立了学习的榜样,是我们心目中非常敬仰的一位人生导师和楷模!
一、初识程老师
1988年6月,我被分配到陕西韩城矿务局第一中学任教。
8月31日,即开学的前一天,开完教职工大会后,我去教工食堂去吃饭。
我到食堂的时候,已有不少同事在窗口那里排起长长的两列队伍等候打饭,大家有说有笑,非常热闹。
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位身材清瘦个子高高显得非常精干的中年男老师。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蓝色的中山装,鬓角略有点斑白,头顶的发际线很高,头发有些稀疏,但腰板挺得笔直,眼睛细长,给人一种笑眯眯、和蔼可亲的样子。他右臂下夹着一本高三英语课本,左手拿着碗筷,正在和我前一天认识的我们英语科组长郑都喜老师聊天。
郑老师和我前面的那位高个子老师肩并肩站着,我先给郑老师打过招呼,郑老师回头问过我好,然后笑呵呵地指着他旁边的老师给我介绍:“这位是程老师,也是我们英语科组的老大哥。”
“程老师好!以后请多多指教!我以后想多听两位老师的课,可以吗?”我恳切地请求道。
“他就叫欢迎。老大哥的课无论谁听,无论何时,他都欢迎!”郑老师性格开朗,他随和的样子让我感到好放松。
程老师笑了笑,很温和地询问道:“您是新来的英语老师吧?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党。我刚毕业,没有经验,以后要多向你们请教!”我立刻回应。
“谈不上请教,以后我们在同一科组,大家都相互学习,取长补短。”程老师笑容可掬,也非常谦虚,说话的语气让人感到真诚而温暖!
后来,我从教师花名册里知道程老师的名字是“欢英”而非“欢迎”。从郑老师口中介绍的老大哥,我可以猜出英语科组是一个团结和谐的团队,也可以推断出程老师是一个为人宽厚和善而且有责任心有担当的人。
就这样,我认识了程欢英老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位看似普通的老教师,用他传奇般的人生经历,给我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二、丰富的人生阅历
程老师当过兵,当过知青专干,当过煤矿工人,当过英语教师,当过副校长,几十年的岁月长河里,他体味了常人难以企及的人生百味。
1952年,他出生于关中平原陕西富平县的一个小村庄里。在那个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父母供几个孩子能读完初中已属不易!程老师成绩优异,他非常渴望能继续读完高中,可因为那个年代实行推荐制度,他的求学梦想因此而破灭。
辍学后,他不得不在家务农,跟着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出力流汗辛勤劳作。每天天不亮就下地,直到暮色沉沉才归家,几个月下来,他的双手磨出了厚厚的老茧,人也瘦了一大圈。他整日整夜不声不响,郁郁寡欢。父亲担心他闷出毛病,于是让他跟着村里的一个师傅学习编席子,希望他能有一技之长,将来能靠手艺吃一碗轻松的饭。
编席子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一般来说,编一张席子,要经过破篾、刮皮、浸泡、编织、修边等十几道工序,哪一步都马虎不得。初学编席子,他的手时常被新篾条扎进去,火辣辣地疼,不留神就会被锋利的边缘划出血口子。他咬牙坚持着,但总是走神。师傅看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觉得他有些异常,便告诉他的父亲。
当师傅从他父亲口里得知他每天晚上在煤油灯下偷偷自学,将借来的旧课本都翻得卷了边时,师傅断定这个孩子以后肯定会有出息,于是连忙劝他的父亲不要再让孩子学编席了,而应该托熟人给孩子找一份与书打交道的工作。
程老师的父亲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他虽然知道孩子极度渴望读书,但苦于没有门路,只能叹息着摇头。
天无绝人之路!程老师的命运在1969年出现了转机。那一年,珍宝岛事件爆发,中苏边境冲突骤然升级。十七岁的程老师怀着一腔热血,毅然决然报名参军。虽然他的父亲有万般不舍,但也觉得孩子的心愿难以阻挡,更何况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参军报国是光荣的选择。于是,他默默地为儿子收拾行囊,将不舍与担忧深埋心底,亲自送儿子坐上前往西安的列车。
1969年冬,程老师穿上军装,踏上了北上的列车。临行前,父亲紧紧握着他的手,声音微颤:“到了部队,好好干,别怕吃苦……”程老师重重地点头,眼眶发热,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
七年的军旅生涯,磨砺了他坚强的意志。在冰天雪地的边境线上,他和战友们日夜巡逻,警惕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冲突。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冻僵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枪,但他们从未退缩,一次又一次完成了执勤任务。
1976年冬,程老师服役7年期满退伍返乡。由于在部队军事技术过硬,吃苦耐劳等方面表现突出荣立过三等功,他被安置在公社担任知青专干,负责管理下乡知青的安置和生产劳动。
那时的农村条件艰苦,知青们刚从城里下乡,许多人情绪低落,对繁重的农活和陌生的环境感到迷茫。程老师理解他们的心情,因为他自己也曾经历过军旅生活的磨砺,深知年轻人需要的是引导,而不是说教。
白天,他带头下地干活,和知青们一起锄草、挑粪、修水渠;晚上,他组织大家学习文化知识,鼓励他们别放弃学习。渐渐地,知青们都很信任他,视他为兄长和知心朋友。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交流学习心得,听他讲经典名著,久而久之,大家都习以为常,觉得和他在一起就好像是“上夜校”。
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时,程老师比谁都激动,他立刻鼓励知青们认真复习备考,为他们能顺利考上大学而拼一把。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春天,公社里好几名知青考上了大学,临行前,他们红着眼眶对程老师说:“程专干,没有你,我们可能早就放弃了。”
程老师只是笑笑,说:“路是你们自己走出来的,我只是搭了把手。”
这段经历让程老师更加坚信: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而他的真诚、踏实、坚韧和无私,也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更多人的命运。
1978年冬季,程老师又迎来他人生的第二次转机。他参加了韩城矿务局的招工考试,被桑树坪煤矿录取为国家正式职工。虽然煤炭系统属于艰苦行业,但他心里还是特别高兴。
1979年春季入职两个月后,他被派往河南平顶山煤矿学习和工作一年。
“井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矿灯那一点光亮。”程老师有一次在闲聊时告诉我们年轻人有关他过去的往事。“在井下,时间不是按钟点算的,而是按汗珠子砸在地上的次数算的。铁镐刨煤,一筐两百斤,脊梁压弯了只得咬着牙唱‘咱们工人有力量’。弯腰干八小时,站起来的时候,脊梁骨像生锈的铰链,嘎巴嘎巴响。”
“有一次,井下发生坍塌事故。我们采煤队的13个人全部被困在井下。就在大家慌乱无措时,我突然想起来自己学过的塌方应急处理及营救的知识。我立刻告诉大家按我说的去做!我指挥工友们迅速躲到巷道相对稳固的三角区域,用工作服捂住口鼻防止粉尘吸入。然后组织大家轮流用工具敲击金属管道发出求救信号。同时,关闭矿灯以节省电量,只留一盏照明。除此之外,我还找到渗水的地方,让大家用安全帽当容器,收集渗水,每人限量饮用。
经过三天的坚持,救援队终于通过敲击声确定了我们的位置。当听到钻机声越来越近时,所有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最终,我们13个人全部获救。这次经历让我深刻体会到,平时认真学习安全知识是多么重要,关键时刻真的能救命。”
也许那次井下事故的发生,使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知识的重要性,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下定决心要掌握更多的知识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于是,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读书学习做笔记,他坚信总有一天他会有出头之日的。
三、艰难的求学之路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时,程老师已经二十八岁。此时,他又返回陕西韩城矿务局桑树坪煤矿工作。
有一次,他去西安出差。他的战友约他一起去看电影。在电影开始之前,坐在他和战友前面的是一位外宾和女翻译。他们一直在用英语聊天,女翻译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悦耳动听的发音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一石激起千层浪!回家之后,他突然想到改革开放后,中国和世界各国的交流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而英语作为官方用语会起到巨大的作用。于是,他眼前一亮,开始悄悄地学起了英语。
1979年至1980年初,国家在部分地区开始试点基层干部选拔改革。1980年全国范围的县级直接选举中,有些地方尝试从工人、农民中选拔代表或基层干部任用。韩城矿务局也走在前列。程老师终于盼来了日夜等待的机会。
1980年,已经默默地自学了好长时间英语的程老师凭借自己扎实的英语基础参加了矿区招干考试,最终以优异的成绩步入了教师行列,成为桑树坪煤矿子校的一名英语教师。
“第一次站上讲台,腿都在发抖。”程老师笑着说。为了弥补专业知识的不足,他开始了漫长的自学之路。白天教书,晚上学习,常常熬到凌晨。别人休息打牌聊天,他就躲在角落里背英语单词,阅读大专英语教材。
通过三年的不懈努力,他自学了综合英语、阅读、写作、听力及公共基础课等10门课程,并顺利通过了大专英语考试的全部科目要求。1984年,三十二岁的程老师终于拿到了英语专业大专文凭。
同年,韩城矿务局创办了一所当时煤炭系统教学设施齐全教学设备先进的学校———韩城矿务局第一中学。学校在全省范围内招聘名师,程老师因其在桑树坪煤矿子校突出的教学成绩而被调入局一中。
名师云集,有压力也有动力。程老师不满足于已有的大专学历,他又一次开启了新的自学考试的征程,决心攻读本科学位,不断提升自己的专业素养和教学能力。
英语本科自学考试绝非一般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它不仅需要扎实的语言基本功,更考验学习者的毅力与时间管理能力。面对厚重的英美文学选读、艰涩的语言学概论、不着边际的词汇学等课程,许多考生考了一次又一次,最终都半途而废。但他不一样。他不服输,因为他有着强烈的求职欲望,有着军人特有的钢铁般的意志,有着死里逃生后对生命的深刻领悟与不甘平庸的倔强。每一次挑灯夜战,都是他与自己的较量;每一本翻烂的教材,都刻满了他不屈的痕迹。别人眼中的“不可能”,在他这里,只是通往成功的阶梯。
记得他曾经说过,他的听力就考过五次。在没有任何材料的情况下,他每天坚持用收音机听英语新闻,用随身听听Stepbystep等,持续数年保持每天听3-4小时听力的习惯,最后在第五次考试后以85分的成绩通过听力考试。
还有,本科自学考试段最大的挑战是第二外语。他选择了学日语。在没有任何基础没有任何老师辅导的情况下,他硬是靠着几本二手教材和一台老式录音机,开始了日语的自学历程。每天下午下班后,总能看到他捧着《标准日本语》在学校后面的山坡路上跟读磁带的身影。为了记住五十音图,他把假名写成小卡片贴在蚊帐内侧,睁眼闭眼都是平假名片假名在晃动。
日语课程最艰难的还是听力练习。当时小县城根本找不到日语原声材料,他辗转托人从省城带回录音带。整整三个月,他像破译密码般反复聆听,直到能把模糊的发音精准复述出来为止。有次食堂阿姨发现他端着饭碗不动,原来他是在用筷子蘸着菜汤,在餐桌上默写动词变形。
苦心人,天不负。1995年,他终于攻克了日语听力难关通过了本科段的最后一门考试,获得了本科文凭。
拿到烫金的本科毕业证时,他深吸了一口气,鼻尖竟有些发酸——十年了,那些深夜伏案的孤灯、那些足有两尺厚整理背诵的笔记、那些寒暑假仍然苦读顾不上家的愧疚,那些无数次想要放弃却又咬牙坚持的瞬间,那一刻全都凝结在那张纸上。
“十年自学考试,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淬炼,它让我收获的不仅是一纸文凭,更多的是一种学习的能力和超常的耐性。十年磨一剑的坚持,让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人生最可靠的投资,就是不断地提升自己。如今站在新的起点回望,那些熬过的夜、流过的汗,都化作了骨子里的从容——这或许就是自考给我的最珍贵礼物:一种在漫长岁月里依然能保持向上的力量。”他曾经动情地告诉我他拿到本科毕业证时的感想。
2004年,五十二岁的程老师又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报考山西师范大学英语专业的在职研究生。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连妻子都不理解:“这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但他坚持己见。
备考期间,他的生活彻底变了样。他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他每天清晨五点起床,在书桌前摊开《高级英语》和《语言学概论》,戴着老花镜一字一句去阅读;午休时,他戴着耳机,一遍一遍地听BBC新闻;晚上回家后,他常常伏案到深夜。妻子半夜醒来,总能看到书房门缝里透出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