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东篱】墨菊录(散文)
我于2019年11月20日投奔“江山”,先栖息于“淡泊宁静”,现蜇居在“东篱采菊”檐下,做一个逍遥自在的赏菊人。这些年来,我背靠江山,清修东篱,或醉或醒,朝看篱园内外,绿了芭蕉,又红了樱桃;暮观白了月光,又瘦了黄花,五载时光,恍若一帘幽梦。
幽梦悠长,墨香浓重。今特写《墨菊录》,以示纪念——
东篱书院处在江山东麓的忘川河畔,是一座白墙乌瓦、飞檐斗拱的四合院。它的大门口站着一棵南山不老松,虬枝盘干而生,顶上悬着一朵巨大的彩云,那便是东篱人精心营造的墨菊苑。花是仙卉,绿叶如墨,四季姹紫嫣红,夜深露重时,花树上会结出红色的太阳、金色的月亮,蓝色的星星。从地下至菊苑,是一条用文心雕凿而成的、沿树皮裂痕盘旋而上的翡翠小径,共有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每天清晨,辛勤的种花人必到忘川河挑来圣洁的雪水把花儿灌溉,晚归时,往往会捎回一颗由江山总坛颁发的南国红豆作为报酬。
书院的主人是齐鲁高士怀才抱器先生(下简称先生)。公元2021年1月16日,先生自前朝词人柳永沉醉过的杨柳岸捎来五株垂柳,又从荣成的爱伦湾掬来几朵雪浪花,在此结庐写生。转眼间,四年多时间便悄然而过了,当初的篱笆小院已长成如今众多文友的心灵驿站。树顶上的花事异常繁华,细数一下,整个花苑已有墨菊5781株,其中有3207株喜结红果,有26株被评为了江山花魁。
虬松侧旁的白墙上,至今总浮着一个浑身散发着墨香的影子。但见他伫立在忘川河边,仙风道骨,竹笠斜顶,一袭白衣,身簇黄花,脚踏芳草,眺望悠然南山。先生说那是当年好菊的五柳先生,将毕生积蓄的松烟墨尽数泼洒所致。并说只须细心呵护,不论是春夏和秋冬,树顶上便会“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我初来时不信,以为他是在吹牛。直到某个日落黄昏,忽见浓郁的墨香里绽放出了千丝金灿灿的菊瓣,方知此地墨菊原是从那个影子的竹笠上生长出来的。
作为一个见证者,我是亲眼看着东篱书院一天天长大的。最早的时候,先生从泰山的松荫处背回个青篓,揭开才发现,里面竟是九枚墨锭。我仔细瞧了瞧:东北的松烟白如雪,岭南的茶烟暗似铁,大漠的孤烟泛紫光,江南的漆烟竟透着孔雀蓝。“天下的墨色本就不同,我们偏偏要把它们研成清水调胭脂。”先生盘坐在黄鹂啼唱的古柳下,敲着终日不离手的由赤山松做的老教鞭,将墨锭分给了我们九个最早到书院修行的外乡人。
江西吉安的李湘莉美女,最早夺得了那锭泛着琥珀色的松墨。据说,此墨是在井冈山黄洋界的炮声里炼成的,煞是稀奇。她砸开墨锭混着《吾洲里》的湘水研磨,墨汁里竟浮出《岳麓山》上的《爱晚亭》,还有从故乡的《门前塘》中冒出了《陂上记忆》和《渔灯记》。三更涨潮时分,墨苗暴长如《怀念橡树》,《走进婆花垄》,花苞炸开飞出的是《宋瓦人家》的《进指阳》。她的表现,得到江山青睐,上头令她当系统总编助理。她有点忐忑,特地向先生讨教。先生说,又不是真的叫你去《做一棵柿树》,东篱只不过是江山麾下的一个分坛而已,总坛助理比我这个分坛主强大多了,你若不去,除非是脑子在《村外的那道坡》上摔傻了。
紧接着,来自大上海的韩格拉图和远在加拿大的琳达如菊分别获得了寒梅墨、翠竹墨。于是,书院的岁寒三友便凑齐了。
老韩的老家在黑龙江那疙瘩,本名云岭,后来醉心于哲学,便易名为韩格拉图。不料到了书院后,先生就直接委任其为副坛主,画风从此大改。不过,他的文字还是挺哲学的。他说《那时花开》,其实是《河底》的《映山红悄悄地开了》,而且还开在《村前有座煤矿》的废墟上;他说《那年的冬天》《青菜青》好《吃素》,其实是在《遥远的邻居》家里《盼雪》。那个《硬卧北上》的深夜,他蓦然就想起了《本命年》《亲爱的豆腐》《难得明白》,结果《去神仙居做神仙》时又被《出租车拉出一段故事》,最终才以《仰望金字塔》的姿态,实现了《最后的浪漫》。
琳达如菊也是东北的。东北人个个都是活雷锋,她做好事做到红叶飘飘的温哥华去了。在那个山清水秀、古树葱翠、鸟语花香的城市里,她日日行走在《动人心魄的旅程》上,时而停留在异国《别具特色的小镇》游览《卡皮拉诺吊桥公园》,时而与美丽高挑的《丽莎》一起在《勤工俭学的日子》里追忆《烟雨迷蒙中的帐篷》。但是,身为一个海外赤子,《岁月的回声》总是时刻会在她的耳边响起,她夜夜梦到《回乡之旅》,她的乡愁是绵长的《东北冷面》,是《慈母雕塑——望儿山》,是春风吹又生的《悠悠萱草情》。
江苏句容的罗莲香与我相交甚笃,先生老是叫她编辑我那些不堪回首的故事,她从不嫌弃,每每以《紫薇年年开》般的笑靥迎之,将我的《山歌作证》装饰成《葛仙湖公园》《最美的风景》。这让我非常感动,于是我就称她是香香妹妹了。她回到《清浅的师范时光》那天,我在《挂在山崖上的古村》遇见了她。她告诉我,在一个《栀子飘香》的日子,她在茅山石阶捡到了一本《乌龙潭公园小记》,泛黄书页竟渗出三滴《水之湄》的墨色露珠,第一滴化作《张掖浪漫行》的七彩丹霞,第二滴化作了《鸣沙山•月牙泉行记》,第三滴化作了《禁止偷懒》之后的《家有少年初长成》。香香前天对我说,她近来发现自己批改的作文正在褪色,因此她要用爱心给孩子们修建一座月光书院,让他们《沉浸在梵高的世界里》,让《启蒙的时光充满温馨》,希望听见自己给学生们朗读《逍遥游》的回声,正变成支撑美好理想的梁柱。
最惊艳的是鼓浪屿的简柔妹子,她分到了一枚宋徽宗遗落的玉墨。那墨太神奇了,她用海峡的波涛磨呀磨,却磨出了宋词般清丽婉约的文字。一日,她站在老家《浒湾的春天》里,看到《岁月里的书铺街》竟像《白裙子飘起来》。蓦然回首,发现自己仿佛又置身于《五月的九宫山》的《青色动人》处。她有过让《岁月在铁轨上奔跑》的经历,也有过《我如彩练当空舞》的浪漫时光,曾《骑马在茶马古道》,也曾《醉在小镇月光下》。然而,即便是走遍了千山万水,心灵还是回归到《故乡那片地》的《芭蕉绿》。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唐人元稹的这首《菊花》诗,通过描绘一丛丛秋菊环绕农舍盛开的场景,抒发了对菊花的独特感情。我日日漫步在浓墨芬芳的东篱书院,惯看了墨苑的花开花谢,忘川河的潮起潮落。
前年的某月某日,书院的檐角忽然垂下一根含露的紫藤花。我知道,那是雨中太阳留下的芳踪。四年前的盛夏,我和她携手走进东篱书院的篱门,她的太湖石墨是那么的隽永,淡淡的水墨往往能浇出犹如二泉映月般的空灵绝唱,可惜她太忙了,只好向先生告假。忘川河边至今仍停泊着一条月牙船,那是房顶月亮曾经的心灵扁舟。如今她乘风而去了,但她种植的银霜菊仍在东篱的瓦楞间游走,花瓣是半透明的,只有在停电的夜晚才能显形。先后离开书院的,还有鸿雁南飞,还有江南小溪,还有夕泠……
四年来,有些故友散了,有些新朋聚了。呵,聚散皆是缘,离合总关情。只是寂寞了我这个倚笆赏菊的天涯沦落人,当惆怅的风铃如歌响起,我唯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今年1月16日,是东篱的四周年生日。那天一早,书院就漫起了奇香。先生掀开青花之杯,海藻墨吸饱月色疯长,海风吹着哨子召我们到威海的天尽头集结。黄海的浪尖上站着我们各自的墨魂——枫桦的鹿角少年在林雾中吹着松萝;吴孟友的羊毫大笔在徽州泼墨;滴善斋的书卷气息溢满兰陵古郡;红花草的稻穗菊摇碎遍地星光;石叶六的冰雕仙子正驮着北方的白天鹅南渡。最奇的是天方夜谭,他的瓮城菊里爬出来的居然是皮影狐仙,正用有趣的尾巴修补《滦州志》的残页。我的山墨上奔泻着百丈飞瀑,水珠飘落整条飞云江的倒影……
这就不由地使我想起上年的冬季。小雪那天,先生的眼窝里长出呼伦贝尔大草原的血汗马,血色的鬃毛仿佛就是他日夜操劳的注脚。粗人老师似乎离开了大连造船厂,她在临走前用旧船菊的铜瓣,在操场边的榕树下焊了艘万吨巨轮。纤指素心的琉璃菊被彻底晶化,成为书院新的穹顶。代启权的诗链垂落为辉煌的门帘,每个字都在不同的角度变换着不同的方言。郑德友的滦水菊化成了淡墨花开,被鲲鹏一飞捎到安徽,经黄梅雨一淋,就幻作了皖南的欣然花开。遗憾了,当时的我正在冬眠,错过了这精彩的一幕。
今春书院白墙上新添的影痕,是量子计算机演算的墨菊基因图谱。抱病于身的怀才抱器先生仍然在日理万机,他说,绝不允许Ai少女用NG信号来浇灌墨苗,但鼓励大家到火星殖民地上去种植墨菊。他是一个雄心勃勃的人。有时候令人感动,有时候也令人激动。
江山令我写“见证”,我把东篱书院的墨菊之事记录了下来。行文至此,不知是否符合要求,也不知先生有何评说。
怀才这个分坛坛主,因为有了众多的志同道合的文友的鼎力相扶,十分得意,真的,我的生命里,如果删除这一段,太不完整了。感谢江山,感谢东篱,感谢岚亮,感谢所有相聚一起的东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