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白鹭(随笔)
今天是四月十三日。从前几天开始,就刮起了大风。不止是头发帽子要飘然离体,校园里的树也拦腰折断了几棵。偶然听人提起白鹭来,思绪就随风而去了。
许多年前,暑假在祖母处小住。两省交界,三市之接的皖北乡下,河曲环绕的农村保留了许多原始的意味。除却种稻种麦种红薯,农闲时祖父母也常常下河捕鱼。据说这是祖传的手艺,祖父的父辈曾在海军任职,只是如今只剩些扎网行船的功夫在身了。
抗战时见过血与泪的河埂,血腥味早散尽,只留下的一层层的青纱般的芦苇在风里摇曳。春天时,趁其新生的叶子还未完全张开时摘下,一层层拨开,就成了音调各异的苇叶小号角,惊得苇丛深处的水鸟一阵阵扑棱棱飞起。苇丛深处是一汪泉眼,乡人称之“龙眼”。据传,小白龙被刘伯温钉于此,日日以泪洗面,遂成此泉。想来如今腹里几多愁肠,正是因为当年饮了不少泉水。南岸有一塘,忧心每年的汛期洪水,主人将堤岸修得很高,又种了很多树,——农村最常见的那种阔叶木,盛夏时生出很多宽阔的叶子,秋天时一一落下,踩上去吱吱作响。北岸则停靠着祖父母的船屋,两艘船,两间屋。一间作厨房与卧室,一间作储物与会客厅。周边停留着几艘小船,木船、铁皮船,甚至送游客观光的观光船与快艇也是有的。那时经济一片欣欣向荣,这样闭塞的角落也满是络绎不绝的游客,不远十里几十里,要一睹龙眼的风采。即使它只是一眼汩汩流动的小泉。
那时我没见过山,只以为山和院里的假山是一样的。只是假山顽石堆起来的,真山是泥土堆起来的。向来知道山里有宝藏,就在岸边的土埂里挖呀挖。这不能怨我——清淤堆起来五六米有余的土堆,对当年的我来说已是绝无仅有的了。只不过无论是手指,竹棍还是比我还高的铁锨,除去碎裂的贝壳,最大的收获就是怯生生收缩的蚯蚓,唬的我放声哀嚎。
我很喜欢在船上的生活。当时河道还不像今天这样宽,祖父驶快艇载乘客游河时带起的层层波浪,碰到船屋时还势大力沉。连带着整个船屋都轻轻摇摆。捕鱼收网时祖父偶尔会带着我,教我辨认这个是鲫鱼,那个是花鲢。也会有误打误撞进网的,一下水就在水面上马上溜走的水黾,说不清是棕色还是乌不溜秋的石板鱼,还有很难见到的有着长长鼻子的小鱼。不过我至今也不知道他的大名,或许叫长鼻鱼?我不晓得。
岸边常常有白鹭在吃食,它们总是一群群的来,人近了又一群群地走。很多人只在书里读过一行白鹭上青天,那时的我却是很多见的。有时白鹭来的很多,几乎岸边每一根树枝都停满了。走在岸边,偶尔踩到树枝,“咔擦”一声清脆的断裂,盛夏里就能扬起漫天飞雪来。
我一直很想找到它们的蛋,孵养一只自己的小鸟,只是总也寻不得。只能看它们在岸边或嬉戏,或游憩。
基本每年夏天都会有洪水。那是它们最欢畅的时候,虽然不是很深,但足以浸没临岸的田地。于是偌大的河面上就只剩两户赖船为生的人家与白鹭了。另外一家是一对极年老的夫妇,吃穿都只在一艘两三平方的小木船上。偶尔能看到他们的船随意的飘着,一只小小的煤气罐连着一只小小的锅,冒着缓缓升起的烟气,偶尔还会有小鱼跳出,老妇急急把锅盖盖上。
祖母说那是因为他们教子无方,所以无家可归漂泊河上。我不止一次追问祖母若是刮风下雨他们该怎么办,祖母只是盯着我,叮嘱我长大了不要忘了祖母养育之恩。她总有这样深深的忧虑,晚饭后看电视也都是些白眼狼,娶富妻即忘母,来投奔的老母亲受尽冷待,最后亮出隐藏的巨款,儿子幡然悔悟,和好如初的故事。我既不懂那些儿子的为了娶妻能说出双亲早亡的谎话来,也不明白为何那些母亲身怀巨款却要编下穷苦多年的谎言来。
那个暑假很长,父亲母亲一直旅游到我开学前才接我回去。那时候我还不懂什么叫忧伤,只是在祖母一次次把两只鸡腿都夹给表姐的时候,在祖父母带着表姐一齐去收网只留我一人看船的时候,只能看着岸边的鹭鸶发呆——毕竟我一靠近它们就要飞走了。
前些年又回去了一次,村庄并无什么变化。春寒料峭的早晨,炊烟一点点融入清晨的薄雾里。同墙上路边,下雨时扬起,晴天干涸的泥浆一起为农村蒙上杳如隔世的底色。这些年严抓生态治理,河岸扩宽了几次,从前纵横密布的河埂也尽推倒,河道竟如湖面般开阔了。
祖父母不再被允许住在河上,回到了他们年轻时岸上的旧居来。那天祖父给了我一颗鸭蛋,说我小时候跟他收网时最喜欢在芦苇丛里找放养的鸭子的蛋。我不语,只是感叹鱼塘主人把塘岸的树尽砍了之后,白鹭也不再来了。
这几日的狂风席卷了全国,我不禁想这些白鹭该如何呢?在狂风时振翅是否也会被风裹挟而去呢?还是如陈白露般不甘在人摆布中决然离去呢?我不知道,但我再也不需寻一颗白鹭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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