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豪赌(散文) ——晨曦里的额匾金灿灿
豪赌
——晨曦里的额匾金灿灿
金湖黎城街道任庄村部的玻璃门轻轻的推开,我正站在淮安书屋任庄阅读新空间那块刚刚挂起的额匾。朝霞刚漫过村部东头的桂花树梢,金红的光斜斜切进来,落在墨香飘逸的金字招牌上,把“走进心田”四个字照得金光闪闪——这是前几年请贾平凹文化艺术院艺术总监孙见喜老师所提,笔画里还嵌着新鲜的墨香,混着浓浓的气息,和窗外飘来稻叶的清香缠在一起。
墙角的条凳上堆着半尺厚的稿纸,都是这些日子在村里串户时记的。李婶说她家的桃树今年挂果稠,就是熟得晚,怕赶不上镇上的集市;村东头的老陈叔蹲在田埂上数稻叉,指缝里漏下的阳光比他烟袋锅里的火星还亮,他说想给稻子拍点照片,让城里的孙子知道爷爷种的粮食长啥样;连刚考上师范的小敏都跑来说,想把村里的老故事写成剧本,暑假回来教孩子们排演……这些字里行间的热气,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像发令枪的回声。
贾平凹文化艺术院艺术总监孙见喜老师谆谆教诲,“字要扎进宣纸里,就像庄稼要扎进土里”。我摸着那些凹凸的笔画忽然明白,所谓豪赌,从来不是站在云端掷骰子,而是像孙见喜老师那样,把力气沉到最实处。就像此刻,朝霞正顺着匾额的边缘往下淌,在墙根积成一小片流动的金,恍惚间竟像是土地在给这块额匾镀上金色的光。
村部门口的石碾子还在,碾盘上的纹路里嵌着经年累月的谷糠,摸上去糙得硌手。前几日开动员会,三十多号人挤在这屋里,长条凳不够,有人就坐在碾盘上。起初总有人唉声叹气,说咱们这巴掌大的村子,能折腾出啥名堂?我没多说,只是把李婶的桃树、老陈叔的稻子、小敏的剧本摊在桌上,让大伙儿看那些记满红笔批注的纸页——那些被圈出来的句子,“给桃子套个透气的网袋试试”“谷子扬场时拍视频,配段打麦号子”,都是村民们自己琢磨的主意,比任何蓝图都更鲜活。
不知是谁先拍了桌子,说要去给桃树套网袋,紧接着就有人接话,要帮老陈叔学用智能手机拍视频。那天散会时,朝霞也是这样漫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肩膀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串正在往前挪的脚印。
风从敞开的门里钻进来,吹动桌角的稿纸,哗啦啦响得像翻书。窗外的田埂上,李婶正挎着竹篮往桃林走,篮沿上搭着块蓝布帕子,在朝霞里一飘一飘的,像面小小的旗。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团队里的年轻人发来的消息,说给老陈叔的稻田搭好了简易的摄影架。我低头打字回复“好”,抬头时正看见朝霞漫过匾额的顶端,“走进心田”四个字忽然亮了起来。
墙根的砖缝里,不知何时冒出棵马齿苋,肥厚的叶子上滚着颗露珠,被阳光照得透亮。这草在田埂上最常见,掐断了茎秆也能从泥里再钻出来,村里人都叫它“晒不死”。我伸手碰了碰那露珠,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忽然想起亦师亦友送的那把钥匙——原来它早不是用来找哪扇门的,而是要我们把自己变成钥匙,顺着乡土的纹路,一点点往深处钻。
远处传来几声鸡鸣,把村庄从晨雾里彻底喊醒。田埂上的人影多了起来,扛着锄头的,拎着水桶的,脚步声混着说笑声,在朝霞里织成一张绵密的网。我退到门口,看着那块额匾在晨光里渐渐显出温润的光泽,忽然明白,所谓豪赌,不过是把自己种进这片土地,像孙见喜老师对文学的博爱,顺着纹路生长,等着风来,等着雨来,等着从泥土里挣出自己的春天。
玻璃门,这次是被用力推开的。团队里的年轻人涌进来,手里举着刚从自家菜地里摘的黄瓜,绿莹莹的,带着晨露的湿意。“准备好拍第一组镜头了!”他们喊着,把黄瓜往桌上一放,晨光从他们身后涌进来,在额匾上碎成一片跳动的光斑。
我看着那些年轻的脸,看着桌上的黄瓜,看着墙上那块正在发亮的额匾,忽然想,这哪里是豪赌?这分明是一场再实在不过的耕耘——我们撒下的种子,是李婶的期盼,是老陈叔的手艺,是小敏笔下的故事,而此刻升起的朝霞,正是这片土地给我们的第一份回赠。
远处的桃林里传来李婶的笑声,惊飞了几只停在枝头的麻雀。那些小生灵扑棱着翅膀往天上飞,却没往镇上去,只是在村庄的上空打了个旋,又落回了一望无垠的稻田里。
2025.0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