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忆】“一衣带水”渡,何成“奈何桥”(随笔)
一
凡睹电影《南京照相馆》,无人不恨东洋魔。码字此文,觉得有必要先解释一个国人耳熟能详的成语。
泱泱中华,与东瀛岛国,地理上的距离究竟有多远?一千四百年前,隋文帝杨坚,在挥师攻打南朝的陈国,终结南北朝分裂局面时,首创了一衣带水这个成语。原文释义是,“我作为百姓的父母,怎么能因为被一条像衣带那么窄的长江所阻隔,就不去拯救他们呢?”
其后,一衣带水这个成语就外延了,出国了。尤其是中日邦交正常化以后,表达中日两国是搬不走的紧邻位置,使用的频率就更高了。
欲渡一衣带水,自然离不开舟或桥。古往今来,人们精心构想,描画了不知有多么圣洁的纽带、玉带一般的心灵之桥。然而,《南京照相馆》这二战中,“大日本皇军”屠戮中华那一帧帧颠覆人之本性的缩影照,却不由不叫人想到了“奈何桥”,那座阴风飒飒,连接阳与阴,人与鬼的恐怖之桥。脑海中泛起的,全是一群群明火执仗,用阳世人语解释不通,以常人之普世道德想不明白的丑陋变态之鬼魅群影。
影片中,随军摄影师伊藤,一个名门望族出身,受过良好教育,且看起来像模像样,甚至有几分儒雅的年轻人,却原是一个不折不扣,蔫萝卜辣心儿,阴损恶毒的坏种!那一个个细节画面,简直震倒、震碎了人之两撇儿的概念。他在榨干了苏柳昌冲洗照片的价值后,竟偷偷将枪口顶住了他的后脑。之所以没有扣动扳机,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不想让自己的“玉手”,染上直接杀人的血渍。这种伪善,终于在发给阿昌的通行证时暴露无遗。或可逃生的通行证,由于其在背面补签立即杀掉的亲笔,而秒变为害命符咒。
叫人触目惊心,形成鲜明对比的那一幕,更使人震撼不已。他的那个上司,一边在书写着仁义礼智信的汉字书法,附庸风雅,一边又风轻云淡地在诱导调教伊藤,如何将背信弃义,升入空前绝后的妖霾鬼域。
那破城之后持续七周,惨绝人寰的烧杀抢掠,奸淫屠虐,将六朝古都变成人间地狱的“亲善”“共荣”,简直教人怀疑,这些长着与中国人无异的黑头发、黑眼睛,黄面孔的“大日本皇军”,究竟是两足的常人,还是两脚的野兽!
跨越一衣带水,从东到西,原本应是朗朗乾坤。可穿上了那一身土黄色“马甲”的日本倭寇,却整个是喝了“孟婆汤”,登上了奈何桥的一群魑魅魍魉的畜类。不仅仅忘记了自己的前生,更从根本上忘掉了,他们曾经是一个个两脚立足,站着撒尿,从动物学的角度,本属于人类的芸芸众生。
多年前,笔者曾看过一部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由林滔创作的中篇小说《哗变的皇军》。这部小说详述了这些两脚兽在离开本土,登上兵舰,开赴“支那”之前,那前世今生,亦与任何正常社会无异的众生相。
在那个蜥蜴形状的东瀛岛国,他们并不是嗜血成性的刽子手,而是都有着不同社会身份,不同层次地位的企业主、小地主的儿子。除了两脚插泥,种稻栽瓜的农民,还有刚出校门,看上去正值纯真无暇的同学少年。无论在何种阶层、背景的家庭里,他们充当的都是做工种地养家,救死扶伤立世的好丈夫、好儿子,好医生,彬彬有礼,谦和温良,君子般的体面角色。
恐怕从天上的神仙,到地下的凡庶,绝无人能想象得到,只当他们渡过了一衣带水,只一眨眼的转瞬,就完成了人变鬼、鬼成兽的蜕变。就迅即成了明火执仗,肆无忌惮,为中国人,乃至城破时尚滞留南京的西方人,都无法从人的角度,认知解读的畜类!
二
恰逢《南京照相馆》公映,女儿践国际古典音乐钢琴比赛主办方之约,携双获儿童组、少年组一等奖的学生,受邀赴东京演出,笔者亦跟随走马了东瀛的破冰之旅。东京歌剧院演出成功的那晚,在一家颇有名气的火锅店就餐。笔者破天荒第一次见识了当年那些衣冠禽兽之后裔的日本人,那一副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之相。
餐馆的台阶下,五六个上着白长袖衬衫,下配深青色制式西裤,且都将衬衣下摆揶进裤带里这一上班族标配服饰的日本绅士们,酒足饭饱,相互道别的那一幕,真是吸睛引眸,惊掉了下巴。按国人的礼仪,同事小聚,或是接待客人,并不需要过分寒暄客套,最多也就是握手道别而已。可眼前的日本人,却将绅士风度演绎到了极致。职业化的笑容,扯腮动颊,眉飞色舞,叽里呱啦,亲热婉媚的日语。人与之间都在不停地相互弯腰鞠躬致意。那种鞠躬,观之无半点儿敷衍塞责。是那么的认认真真,谦之恭之。虽没有量角器测量一二,但最高的度数肯定是标准的九十度无疑,最低的也起码不低于七八十度!
都言百闻不如一见,可这个时候,却让人千思犹不得其半解。倾普天下各色人种,各民族同类,谁见了这样的绅士,会联想到他们的祖辈竟会是烧人房,剖人体,奸人女,砍人头比切西瓜还爽、还快的恶魔!
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们像加多了酵母,发大了劲儿的面团儿,那么急不可耐地将禽兽之性,膨胀到了霉菌满满的腐臭之至,荼毒了华夏,凌辱了亚洲,甚至染指了西国呢?
网见相当一部分影评,都提到了这是被日本军国主义洗脑这个原因,这当然无懈可击。但东瀛一行,笔者却有了更深一层的思索。不知去过这个国度的朋友发现没有,日本的国土上,同样是宗教场所林立,善男信女亦屡见不鲜。但匆匆拜后,蓦然回首,一个问题却忽上脑际。建筑物的结构,似乎与中华传统的大屋顶,大同小异。但睹其内涵,不论是形制还是供奉,都与中华的南辕北辙。先是称谓上,中国叫寺院、道观、文庙,供奉的是释迦牟尼,太上老君,大成至圣先师。他们呢,俗称也不乏叫寺的,但更多的还是恭称“神社”,而其中最重要,也最突出的,还是与中华的宗教信仰,善男信女的精神寄托,差之十万八千里的鲜明和迥异。供奉的神衹,完全不是中国统领东亚,几乎处处不离其宗的释、道、儒为内核的宗教体系。
在日本明治前曾经的千年首都京都,在那座名气大的,几乎红遍全国的“伏见稻荷大社”,攀爬穿越那已有上万座,被称为“鳥居”的日式简约牌坊的山路上,偶听一位操着东北口音下山回返的游客,发了一句感慨:“中国寺庙供的是菩萨先贤,这日本的神社,供的却都是牛鬼蛇神。”这句不经意之语,却颇有见解,堪称一语中的。瞧那神社山门两侧,雄踞的一对儿护门石兽,就不是我们常见的石狮,而是刻意被人为地骨骼膨壮,嘴巴缩短,威猛化了的狐狸!
稻荷大神究竟是何方神圣?网解,是日本神话中司掌谷物与丰收的神明。它的別名“御饌津神”,用汉字书写表意却是“三狐神”。其形态,不仅仅囿于狐狸,还可变幻人形或其他形态,甚至是蜘蛛。稻荷神信仰包含多位大神,神社的独特标志,其代表性建筑,就是那总也看不到尽头,引海外游客懵懵懂懂,精疲力尽,叫苦不迭去攀爬,去穿越,满目腥红色的“鳥居”。
传统意识下的国人,虔诚的信徒香客,渡劫祈福,都是敬佛访道,许愿还愿。子女高考,亦是祈拜孔老夫子,赐福蟾宫折桂。而日本人却是铁心认为,“鳥居”才是连接神明居住的神域与人类居住的俗世通道。这稻荷大神才是最贴近生活的神衹,才是“庇佑所有人生活富饶快乐的神明”,是可使人之诸愿,尽皆得以实现之神。
供奉的神衹形形色色,难道没有一个统一的核心体系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日本社会自有其一套举世无二,独特的,且非常自信的民族宗教信仰体系,这就是神道教。
三
神道教是日本产生于斯,发展于斯的本土宗教,是一种认为自然万物皆有神,皆能够成神的“泛灵论”多神宗教。这与中国传统中的菩萨,西方信仰的耶稣完全不同。他们的神道教,并不强调普世的道德戒律。没有譬如佛教的“不杀生”,基督教的“十诫”等等的清规戒律,而最要命的一点就是,明治维新以后,随着国力的提升,国家的野心膨胀,为能尽快适应建立现代民族国家,也就是全民化的军国主义大气候,日本政府又在原有的公众信仰基础上,有意识地对神道教进行了改造。创造出了傲视异族,唯我独尊的国家神道思想体系。
中国的封建皇帝,从始皇帝伊始,从来都装模作样自谦“天子”,从不敢与上古的诸神,并驾比肩。反观日本的神道呢,却是毫不谦虚,直接高调地把国家天皇奉为“现人神”,也就是活着的神。日本民族于是也水涨船高,自称为神的后代,成了“天孙民族”。
天皇和整个国家的神圣化,直接催生发展了极端的神族优越论。神道教信仰下的子民认为,其他民族都是“不洁”的、低等的,应该由他们统领和主宰的意识,从1875年首登朝鲜江华岛大肆劫掠,逼签《江华岛条约》,继而吞并整个朝鲜之后愈演愈烈。对凡有悖于其“神族”意愿的,不洁的低等民族,进行征服和屠杀,就是“圣战”的意志,倾其朝野。为天皇和国家即便战死“玉碎”,也是最洁净、最光荣的行为,其灵魂便可以直接进入靖国神社,成为护国的神灵。得享供奉。这是多么可怕又可怖的信仰!
四
《南京照相馆》再次将此前已经恶惊天下,玩“百人斩”杀人游戏的那两头野兽的证照曝诸屏幕。在咬碎牙齿,痛彻肺腑的恨之始,国人一定会对这两头野兽的去之终,而萦绕于心,不能释怀。
二战结束后,在国际法庭组证,对日本战犯进行终极审判中,中国法官高文彬,从旧报纸“东京日日新闻”上发现的那一篇配图的“百人斩超级比赛”的报道中,发现了这两头野兽,并闻听其均已平安无事被遣返回国,颐养余年,遂努力愤争。与其后参与的远东国际法庭法官梅汝璈,紧追不舍,作了不懈努力。时任国民党行政院长宋子文也批示施压,终使国际法庭,同意了对向井敏明和野田毅的追捕。国际调查组在二兽的家乡遍查未果,却不意在东京赤坂一家鱼丸店发生的一场平民殴斗中,获得重大突破。
“我在中国一天就杀了一百多中国人,在你这儿吃点儿鱼丸还收钱!”遂捕突审。又发现了狂语者田中军吉,竟也是一头有血腥图片,确凿可证的嗜斩人头的畜类。是一个手上有三百多国人冤魂的屠夫,由此才牵出了向井和野田的下落。
1948年1月28日,他们在南京雨花台结束了罪恶的畜类之生。畜类伏法,自然大快人心,但他们在审判时,试图为自己减轻罪责的辩驳,却不由不叫国人振聋发聩。“自己无罪,杀人的目的是为了树立自己威猛的形象,这样才能在日本找到自己心爱的姑娘。”
田中军吉在鱼丸店以杀中国人为荣的功绩炫耀,向井敏明、野田毅斩杀中国人的内心初衷袒露,清楚揭示了当时日本国民一以贯之地崇尚武士道,其狂热度已具有广泛的社会性。乃至连那些婀娜妖娆,着和服,浴樱花,撑花伞的日本姑娘,也心仪如此之“威猛”的英雄!这样的价值观,这样的英雄史观,这样的恋爱观,应能无可辩驳地表明,战时日本全社会,都已经彻头彻尾军国主义化了的严肃史实。
五
或许有朋友存疑,日本人不也信奉佛教吗?没错,佛教传入岛国,早已逾千年之久,但历史亦表明,其终未成国民宗教信仰之大成。弱势的佛,或许亦忌惮于强权的神道。史载侵华战争期间,绝大多数佛教流派,包括著名的禅宗一些分支,竟都选择了与军国主义政府合作。不仅主动为战争提供理论支持,甚至还派出名为“从军僧”的随军僧侣,俗称的日本和尚,为军队祈福。鼓励士兵“为国捐躯”,不但没有起到有效的道德制约和批判作用,反而在客观上,更加与灯添油,助纣为虐了。
这也能够清楚解释了,为什么恶魔们在东瀛母国,对诸神大社礼拜有加,捐建了那么多的“稻荷鳥居”。而渡过一衣带水,就毫不手软地毁寺烧观,杀和尚,奸尼姑!对佛教如此,对凡为华夏本土尊崇的一切民间之神明亦如此,均不屑一顾,并尽皆毁之了。
“我们不是朋友”,这是苏柳昌拼尽生命的最后一刻,留下的那句对伊藤,也是对更多的日本人,更是提示国人警醒的话。
何为朋友?国人的词典,百度百科的解释,最重要的前提,就是指志同道合的人,是情意相投的人。
如前所言,任何国家的社会道德框架,都是与这个国家民族的宗教信仰息息相关。是一以贯之承续发展,成为体系的。日本虽与中华一衣带水,但两国的宗教体系和国民信仰却全然不同,如逾万里之遥。道不同,不相为谋,志迥异,何言相和。这就注定了,我们与他们的思维认知,永远都只能如两条平行铁道路轨,交集不到一起,永远都不会成为真正的朋友!
不是吗,他们至今还在掩饰战争罪恶,面对南京三十万冤魂,和全中国抗战牺牲的英雄儿女,以及惨遭杀害的国民,总计四千五百万人。还有被其铁蹄践踏蹂躏的所有亚洲各国人民,持续八十年一直拒不认罪,不予道歉。这就是两国宗教信仰导致的认知,无法逾越的鸿沟,无以言和一言以蔽之的铁证!
一衣带水渡,奈何桥下鬼。罪罄南山竹,至今犹未悔。如此怙恶不悛,且不辍参拜靖国神社的岛国政府和政客们,其国内仍广泛存在的右翼势力,谁能否认,这不是当今,以及未来,亚洲之东,始终都无法高枕无忧的一个另类的存在。
神道教独尊,“大日本”独荣。“大东亚共荣圈”之梦,延续至今犹未醒。善良的人们,只能时刻警惕,互道珍重吧!
2025年9月中于纽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