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暖】门卫老丁头(散文)
其实按年龄,我不应该叫他老丁头,怎么也应该尊称他一句“丁叔叔”或者“丁大爷”吧。可是我就是对他尊敬不起来,我很烦他,真的很烦!
老丁头有个五六十岁的样子,黑皮肤干巴巴的脸,眼睛黑眼仁居多,有点像黑猩猩,有神而且是贼亮。
来北京某医院进修学习,我在六环外租了一个房子。刚搬来这个小区的第二天一早,我五点十分出去跑步,回来时已经六点半了,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老头,和木头一样直戳戳对着大门外的读卡器发着呆。当时我还寻思,这人干嘛呢?一大早就站在这发傻,是有病吧!这么想着我就掏出门禁卡,侧过他对着读卡器刷了一下,只听刷卡器“嘟嘟”响过之后,门却没有动。正疑惑呢,老头抬起头对我急赤白脸嚷道:“你这闺女咋看不出眼力件呢?没看我正调试呢吗?你这一刷,把我调好的程序都打乱了?”说完,他像野猩猩似的挥起手,对我吼叫起来。
看他那不留情面地吼我,当时我也没对他客气对他反怼道:“我早晨出去,这玩意是好的,你是闲的没事干不?”说完我懒得理他,就又举起门禁卡对着读卡器狠狠贴了一下,奇迹出现了,门慢悠悠一下就开了。我看门开了,狠狠用白眼仁瞪了老头一眼,疾步走过铁门。
刚到租住房,就接到单位电话,说有急诊让我马上去医院。顾不得吃早饭,我换好衣服就走出房门。来到小区门口,看见那个老头仍然站在读卡器前,嘴里磨叨着什么,手还不停地调试着,门口外已经有两个大妈等着要进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里面按了一下按钮,门“吱扭扭”响着,停顿了有几秒钟,就和牛老得没有了力气一样,慢吞吞地开了,我走了出去。老头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他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
那天我参加了三台手术,晚上快下班时,小弟给我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我租住的这个小区门口了,没有门禁卡,看门的老头很严不让进。
我说:“有外出的内进的你就随着他们进去就行了,没有门禁卡也行呀!”
小弟说,不行!那个老头似乎就盯上了他了,别人来来往的人都进去了,就是说啥不让他进。我说:“不让你进,你就按程序登记一下吧。”
小弟说,即使他做了登记人家也说了,102房主一年前就搬走了,他可没记得那个房子租出去了。听着小弟这么说,我的火腾腾往上冒,我等不及下班了,和值班的李主任请了假,就撒开丫子往出租屋跑。那天天气阴冷,我知道小弟喜欢臭美,我担心他穿着单薄,身体又弱,如果站在门外等着,还不得给他冻坏了呀?
等我赶回去的时候,门口没看到小弟,就急忙拨打他的电话。这时,小弟从门卫室走出来了。委屈地对我说,那个老头宁可让他在门卫室呆着也不让他进去,都半天了,他就和傻子一样,坐在门卫室的木板凳上。进进出出小区的人,一个劲往里看,还以为他是老头的儿子呢?
我说:“那么生熟不进的家伙,他才不配有这样帅气的儿子呢?”
说到生熟不进,小弟却说他对别人可不这样,他在门卫等我回来的时候,老头看见送快递的小哥进门,他都不等人家刷卡,都会屁颠屁颠给人看门。不仅如此,他还帮人家搬东西呢。小弟还亲眼看到老头,帮两个老奶奶把拿的快递箱子搬上楼了呢。另外,环卫工推车倒垃圾,他几次跑出去帮人家过去抬呢。我说:“他那是溜须拍马,假惺惺做好人,想守在这个门卫让人对他有个好印象呗!”
领着小弟回了出租房,那个老头竟然跟在我们的后面跟看贼一样看着,直到我“咣当”一声关上门。
小弟说,那个人姓丁,叫丁邵,值班室有他的照片和名字。我说:“怪不得他爹妈给他起这个名字呢,原来还真喜欢盯梢。
小区人无论年长年少的都管他叫“老丁头”。即使以后小弟办了门禁卡,老丁头也总盯着不放。老丁头木纳、死脑筋,很爱管闲事。似乎就专门和我们过不去。有一天,小弟领着他的新交的女朋友,来我出租房来吃饭,老丁头说啥不让他女朋友进,非让我出来说清楚才允许进。说啥清楚呀?无非是他把小弟当成了我的男朋友,他又领回一个女朋友,他觉得不可理解,并且觉得这样搞影响不好。之所以让我出去说清楚,是对我负责。那天我毫不客气地嚷了老丁头,并说他不喜欢挑刺吗?不去河套淘金子,那可是屈才了。
邻居董阿姨有一天一早来看我养的茉莉花,看我住的房间的窗帘就那么拉开着,她就和我说,让我晚上睡觉一定把窗帘拉严实了,住一楼过往的杂人很多。特别是那些环卫工人,来回在我窗前走动。有时,老丁头也经常帮环卫工拉垃圾桶小区四处巡视,一抬眼就能看见屋里全貌了。何况夏天都穿得单薄,我又是个年轻姑娘。董阿姨特意提到老丁头,她的话中有话,似乎像我暗示着什么,顿时让我感觉到了不安。
想着董阿姨让我拉窗帘,我就多注意起窗外来。一天,天还没亮,我隐约听到外面的草坪上有人走动的声音,而且一会还停到了我窗根下。我偷偷顺着窗帘缝隙往外看,我隐约看见有人躲在我的窗根下似乎在听动静,我偷偷叫来小弟看,小弟说他看清楚了确定是老丁头。
老丁头果然是个色狼,不怪董阿姨暗示我呢。第一天,第二天我都没有惊动他。第三天还是那个点,我又发现了他蹲在我的窗户下,紧紧贴着墙。那一刻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快速打开窗户对他喊道:“你个老色狼!”并举起手里的擀面杖向他打去。擀面杖不偏不斜打在了他的头上,他“哎呀”一声捂着头坐在地上。我和小弟急忙跑了出去。见到老丁头那一刻我惊呆了,我看见老丁头捂着头坐在地上,脚边散落着小铲子和簸箕,墙根处刚被清理过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我、你,我以为……”我语无伦次。
老丁头慢慢站起来,额角微微发红,却摆摆手:“没事没事。”他弯腰拾起工具,声音平静,“这一带野猫流浪狗多,总在一楼草地上又拉又尿的,这大夏天的中午太阳一照会有味道,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趁着一早来拔拔草,收拾一下粪便。”
说着他又蹲下身,继续用小铲子仔细刮着墙角的污渍,我这才注意到,不止我的窗下,整栋楼一层的窗根都干干净净。
后来我从邻居们口中得知,老丁头默默做了很多这样的事——每天清晨打扫小区角落,把垃圾桶四周散落的垃圾拾进垃圾桶,帮独居老人搬重物,对进出小区的外来人员随便进出小区,让小区的居民有了安全保证。他乐意助人,还经常帮小区人家打纯净水送到家中……他不过是个普通的门卫,却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那天之后,我再见到他都会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丁叔叔”。他还是那样认真得近乎固执地守着大门,但我知道,这份固执背后,是一个普通人最朴素的善良——像墙角那盏不太起眼的路灯,默默散发着温暖,照亮着这个他用心守护的家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