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户政支队食堂快到开午饭时间，办公楼上的人们提前几分钟下来，三三五五围在门前，沐浴着初春暖暖的阳光，嘻嘻哈哈地说笑着。一阵风儿起，正门飘进一团艳丽，吸引了人们的视线，定睛看时，原来是“王干娘”。
　　 “王干娘”干到什么程度呢？其实也不是骨瘦如柴，只是该瘦的地方肥了，该肥的地方瘦了。比如，她有一副干瘪的胸，显得整个上身干干的，而下身呢，却肥得很，尤其是有盘肥胴，象个磨盘，站在那里，整体看去，如同立起的“棱形”。人称”王干娘”，只是说对了一半，另一半的意思，多半带有贬意，透着不友好的成分在里面。
　　 “王干娘”虽然长相不是很对得起观众，但从娘肚子里带出一份金灿灿的出身，老爸是市公安局原任局长，公公又是现任局长，老公是经侦支队支队长，这次自己又当上了户政支队的副支队长。人们说，公安局快被她家承包了。
　　 看到“王干娘”走来，“梗子”第一个梗歪了脖子，“她妈的，坐在台上象个人，自己不要脸，出去发青去了！”“梗子”双眉紧皱，话说得很难听，还咬牙切齿，人们笑得前仰后合。当然这样的咒语，“王干娘”不会听到，大家背过身去，继续说笑着，有意不去理“棱形”。
　　 大家心里清楚，前一阵子，科级干部竟争上岗，工作颇有魄力，业绩十分出色的“梗子”，考试，演讲，测评，样样领先，就因为得罪了“王干娘”，生硬硬地被拉了下来，人们议论纷纷，都说“梗子”傻。
　　 “王干娘”这样的人，别人想攀都攀不上，你“梗子”却给人家提意见，说“王干娘”不好好上班，常常不在岗，看有你好果子吃了吧。你能说什么？领导也是按规定办事，理由是你超龄三天。三天也超了啊，你说精确到月就不超，可人家就精确到日，这不是执行规定更认真嘛。你说”王干娘”从中作梗，谁见了，这事，听，听不到，看，看不着，只是心里那杆秤这样说。哎，怨自己吧，娘生早了，命不好。
　　 傻样儿，谁上不上班管你屁事呀？人家是领导，用你管吗？这下好，金灿灿的科长让别人拿去了，一辈子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切，还说杀了你也不低头，一个刘胡兰，脖子硬。
　　 看人家林子，从不多说话，领导面前拿捏得多得体，常到”王干娘”屋里汇报工作。林子知道，向“王干娘”汇报，就等于向党汇报，靠近“王干娘”，就等于靠近党组织。北京人讲话，“得！，科长让人家当了。
　　 ……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王干娘”进得大门，眼虽近视，却也看到院子里站了男男女女许多人，却没一个主动与她打招呼，很是尴尬。支队刚刚开过会，严厉要求坚守岗位，市效能办要检查。身为副支队长的“王干娘”，当然也讲了话，虽说她讲话有些缺气，也讲不出什么，但支队长不这么看，人家是生在领导窝窝里，不用学，看也看会了。同”王干娘”保持一致，就是同上级保持一致。这不，谁也理解不了，三个副支队长都比“王干娘”资历老，“王干娘”却生生地排在了第一，就这么排了，你能怎么样？
　　 “王干娘”硬着头皮走近人群，一时不知说点什么好，单位人也太没礼貌了，领导来了，视而不见，只管自己说笑。还是小侄女可靠，第一个与她拉了手，说了话，“王干娘”才稍稍感觉好一些。她冷冷地瞪一眼人群，自管与侄女亲热起来。
　　 “铃－－铃－－”，开饭铃响了，人们停下说笑，进入食堂。还是那个不知死活的“梗子”，高声地嚷嚷道，“坚守岗位的吃饭了啊－－，脱岗的别不要脸啊－－！”
　　 人群轰地笑了。
　　 第二天早上，太阳仿佛从西升起，“王干娘”早早地坐在食堂等饭呢。年轻炊事员看着领导，既纳闷，又紧张，生怕惹着这位姑奶奶，身为临时工，一天也别想干下去。年轻炊事员第一次见“王干娘”来这么早，想说点什么恭维的话呢？却又心慌神乱，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个词，只觉得“王干娘”坐着的地方，似一坛鲜花，又似一枚炸弹，让他不敢近前，又难于离开，慌乱中，他偷窥过去，只见“王干娘”铁青着脸，怒容满面，更吓得她大气不敢出。
　　 “王干娘”的异常表现，让“梗子”心里揣摸，这干娘们儿，又要出什么花招？
　　 饭后上得楼来，“梗子”有意溜哒到三楼“王干娘”所在房间附近，只听“王干娘”激动地说着电话。
　　 “那怎办，要一百万那，这个该杀的，吃腥也不闻闻香臭，惹上这样的人能有完吗？气死老娘了……”
　　 听到“王干娘”气急败坏的电话，“梗子”噗呲笑了，心说，有好戏看了。
　　 原来人们就早有所闻，这下更证实，“愣汪汪”真的出事了。
　　 “愣汪汪”是”王干娘”的老公，市局现任局长的公子，经侦支队支队长。此人长得五大三粗，不学无术，做起事来没个规矩，闹出许多笑话。那时他还是副支队长时，就一肚子坏心眼，处处与支队长作对，搅得当时的支队工作非常艰难。这也不要紧，更要命的是，他下狠招，把支队长灌醉，安排个小姐进去，自己又打电话报警，结果可想而知，经侦支队长易人，“愣汪汪”坐上了支队一把手的宝座。
　　 扭正后，“愣汪汪”好生得意，更有老爷子这棵大树，说啥是啥，还能怕谁？首先是人事大调整，经侦支队所属十八个科、所、中队长，半年内分三批换了十六人，只有两人未换，据说是模样不错的女性，英雄爱美，豪爽之余，更显其能耐。接着是敛财，经侦支队所辖五千余个大小企业，光每年中秋春节两大节日，“愣汪汪”至少要收五六百万“过节礼”。还有科长、所长、中队长不送能当下去吗？再加各级奖励，单位财务随便花的钱和那些说不清的黑钱，据“有心人”粗略估计，“愣汪汪”一年收入上千万是不成问题的。
　　 权有了，钱有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对于“愣汪汪”这样的人，人们早就料到，他定会栽倒女人身上。
　　 经侦支队二百多号人，女性占去大半，有些姿色的，他都打过主意，当然不可能都得逞，却也到手不少。俗话说，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就在他大耍淫威，大肆摧残异性之际，一个人称“小白菜”的离婚女人出现了。“愣汪汪”来者不拒，照样打得火热。时逾半年，当他“酒足饭饱”，欲待抽身时，“小白菜”说啥也不干了。这个离了婚的女人，因为乱搞，曾被原单位开除，一位“好心人”推荐到经侦支队做临时工，不想却走了鸿运，撞上了这个爱吃烂果子的“愣汪汪”。据说这位“好心人”，正是被他搞倒的经侦支队原支队长的支持者。真是一报还一报呀。
　　 开始，“小白菜”死缠着要结婚，看看无望，又说有了龙种，最后开价一百万。这点钱，对于“愣汪汪”来说，不算什么，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老爷子脸上无光不说，更把“王干娘”气得小死一场。此时“王干娘”正向市纪委的哥哥打电话诉说原委。
　　 “啪”！“王干娘”狠狠地压下电话。“梗子”急忙溜开了。
　　
　　 二
　　
　　 放下电话“王干娘”瞪着失神的眼球愣了一会儿，心想着还得去参加一场特殊谈判，于是怒冲冲地下楼，坐车向青城宾馆驰去。
　　 这是一家四星级宾馆，高级套房富丽堂皇，“愣汪汪”与“小白菜”已经等在那里。“愣汪汪”疲惫地倚在宽大的床头，瞅着低泣的“小白菜”，无奈地小口呷着茶水，心下懊丧的同时，闪过一丝狡狭，脑海快速浮现出曾经与这个女人魂飞魄散的不同场景，思绪更多地落在了如何解开眼前的窘境上，他一言不发。
　　 “小白菜”三十左右，身材丰盈，五官俊俏，别有一番盈人气质，难怪让“愣汪汪”长啃半年，就连支队那些大姑娘也眼热得很。此时，她倾坐于一只沙发中，满是一副委屈无助的样子，乞怜似地说，“一个女人，一生的真爱只有一回，反正我离不了你，做大做小这辈子认了，你走哪我跟那。”
　　 这话“愣汪汪”听了不知有多少次，他不加思索地说着同样不知说了多少次的话，“我的身份不允许这样，我的妻子容不下这样，上次你也见了，那样会出人命的。”
　　 大约一月前，偶然的机会，“王干娘”应朋友之邀，外出游玩。“愣汪汪”便放胆地把“小白菜”请到家里快活，不想被“王干娘”逮个正着。这下炸了窝，“王干娘”哭天喊地，还搬出了老爸，星球大战似的轰动了整个公安小区。虽说事后哥哥批评她不该吵明了，但已经晚了，这样的事，很快传开了，局里人过去虽心知肚明不便直说，现在明里暗里议论纷纷。“王干娘”冷静后也有些后悔，但着实把“愣汪汪”吓坏了，老爷子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经过反复摊牌，撕下脸的“小白菜”索性耍起赖皮，死活不肯作罢，一连三天跟着“愣汪汪”寸步不离，让他脸面失尽，却毫无办法。而“小白菜”无职无位，无牵无挂，越发得意。
　　 “说吧，多少是个够，别的想法不可能”，“愣汪汪”又说。
　　 “早跟你说过嘛，一百万，一分不少，反正我这辈子也完了”，“小白菜”直起腰甩了甩头，坚定地说。
　　 “这不是逼人吗？你一辈子能挣多少？差不多些，别狮子大开口，我拿不出那么多，不是白说吗？”“愣汪汪”瞪着她说。
　　 “小白菜”不屑地哼了一声，“这就是我挣下的，你拿十个一百万也能拿得出。”说着将头扭向一边，故意看也不看他。
　　 这样的谈判已经许多次了，“愣汪汪”心里清楚，没有一百万是填不满这张狮口的。为此，他也厚着脸皮与“王干娘”商量过，今天正是约了人交钱了事的。共约了四个人，还有“王干娘”和“好心人”，怎么还不到呢？
　　 屋内又陷入沉默，“愣汪汪”起身接听电话，“是的，就等你了，嗯，嗯”，大约是“好心人”打来的。
　　 合上电话，“愣汪汪”看了看窗外，柳枝吐绿，草坪返青，春天到了，多想走入无人的旷野，感受一下春的气息，这些日子折腾坏了，真是花无千般好，人无百年交啊，想起当初与“小白菜”的甜情蜜意，真是可笑极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象被囚的样子，不禁犯起一丝伤感。
　　 “噔－噔－噔－”随着敲门声响起，“王干娘”与“好心人”推开而入。
　　 二人进来，“小白菜”也没抬头。毕竟她是“原告”，赖不赖她心里清楚，尤其面对的是“王干娘”，不表现出誓死如归的样子，既定目标能实现吗？
　　 “愣汪汪”只“嗯”了一声，重又走回大床坐下，尽显镇定。
　　 “好心人”本是“愣汪汪”的下属，不管心里怎么想，进得门，便把自己让到了墙根，示出谦恭的样子。
　　 心里最复杂的是“王干娘”，她恨死了屋里每一个人，一贯趾高气扬的她，那曾想到来这种场合，见这样的人，办这样的事。尽管受尽屈辱，但她还是听了哥哥的话，硬着头皮坐在了“愣汪汪”的身边。
　　 事发后，“王干娘”与“小白菜”见面，这已是第二次了。上次是她主动找她的，那次她是以“原告”身份问罪的，却不想“小白菜”好生了得，抹下脸来，反倒有了理。
　　 “我就是偷人了，他愿意，那二百多斤不是我扶上身的，是他爬上来的，你问我？我还要问他呢，快活时亲娘干妹妹的叫不停，说不就不了，天下那有这样的好事？回去告诉你那头公驴，姑奶奶这Ｂ是金做的，你家有钱也不定买得起！”“小白菜”机关枪似的扫过来，手里的拖把也举得老高，直向”王干娘”的脸上戳来。
　　 面对“小白菜”的泼赖，“大家”出身的”王干娘”，毕竟难于应付，她被呛得脸放青色，连连倒退，硬撑着放下几句狠话，哭着抽身离去。
　　 屋里仍在静默，“好心人”看了看“愣汪汪”，脸上努力放出轻松，上前一步抛砖引玉地开场说，“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大家都在，现在这事也不为稀罕，总得有个了结，长痛不如短痛，你们说个意见，我做个中间人，将来大家还是朋友。”
　　 他略略迟疑，检讨似的又说，“哎，当初我也是中间人，全怨我，不过好事坏事做到底，你们尽管相信我的诚意好了。”说罢，将手伸向口袋，好象动了一下什么，然后走向每位，殷勤地倒水。
　　 “小白菜”不知何时，脸变得铁青，痛苦得象要发疯，喘着粗气，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她毫无理智地抓扯着自己的衣服，扯掉几颗扭扣，露出白生生的半个奶。
　　 “愣汪汪”见状，哈道，“做什么！”
　　 “小白菜”迅疾抓起茶几上的杯子，甩手砸向壁柜，“要怎么？你们过好日子吧，我就这样了，能活几天活几天，不能活拉个阴魂做丈夫。”
　　 “好心人”忙去收拾砸碎的瓷片。“王干娘”本能地向“愣汪汪”靠了靠，这才打起精神说，“好了，上次我们都有些激动，你看，事情已经出了，我自己想着，激动解决不了问题，这事，在坐的都有责任，现在别论责任了，做到大家都能接受，也就算了，我们都是女人，我理解你，你也理解我些。”她努力地想着哥哥教给她的话，最后又说，“闹下去，谁也不好。”
　　 “小白菜”一看，“王干娘”主动示和，心里乐了。她仍沉着脸，等着“愣汪汪”表态。
　　 此时的“愣汪汪”见老婆说得这样可人，只想着快快了结，又拿出了那股虎劲，不加思索地说，“能有别的什么，说吧，多少是个够？”说罢，觉得这话刚刚说过了。但此时与刚才不同啊。
　　 “我也不是主动卖给你，还总让说吗？”“小白菜”说着，起身走到墙角，“嚓”的一下拉下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