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文：青山绿水
　　
　　 1
　　 嫂子嫁到我家时我正读高中。哥嫂结婚后不久，爸爸就去世了。爸爸的去世，把我们这个原本就飘摇在风雨中的家推到了支离破碎的边缘。在窘迫的境地里，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够踏下心来学习。我大哥在建筑公司里上班，二哥正在服役，四弟还小，我要要做真正的男子汉，承担起家中的一切。我要撑起我们这个不幸的家。
　　 我暗自作出退学的决定，
　　 “三弟，别干了，不早了，赶紧上学去，再晚了就赶不上车了。”我正在地里除草，不知啥时候嫂子站在了我的面前。
　　 “嫂子，我不想上学了。”我低低的声音。
　　 “那可不行！”嫂子夺过我手中的锄头：“你的学习成绩多好，不去上学会半途而废的，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良久，我语无伦次的说：“嫂子，你看，咱家的地都荒了。哥哥们都不在家…..”
　　 “地荒了也不用你操心。傻兄弟，你眼前的任务就是上学，上好学。”嫂子打断了我的话：“好男儿志在四方，可不能婆婆妈妈的，那样是不会有出息的。好好上你的学，家里的事不用你管。只要你将来考上个好大学。我这个做嫂子的脸上该多光彩啊”
　　 “嫂子……”
　　 “别废话了，赶紧走，我已经把你该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嫂子不容分说，用她那柔弱细嫩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拉回家中。
　　 当我背起行囊告别满脸憔悴的妈妈走出家门，嫂子追出来塞给我一叠钞票：“好好学习，家里的事甭用你惦记。”
　　 “嫂子，还是你留着吧，我手里还有钱。”我把嫂子塞进衣兜的钞票掏出来递过去。嫂子把我的手又推了回来：“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不易，嫂子在家好对付，别废话了，快走吧，记住嫂子的话，一定要好好的，别让嫂子失望。”
　　 我低着头，含着眼泪走在大街上不敢回头，当我走到墙角拐弯处时，见嫂子还站在门前目送着我。我想，嫂子一定在心里默默地叮嘱着我......
　　 公交车行驶在屈曲蜿蜒的山路上，我那颗起伏不定的心就如同车窗外的山林在旋转。嫂子，你那柔弱的肩膀能够撑起我们那个苦难重重的家吗……
　　
　　 2
　　 离别了病重的妈妈和刚结婚的嫂子。离别了那个破碎的家。来到学校。
　　 人虽然到了学校，可我的心一直踏实不下来。我的脑子里已经装满了逝去的爸爸，病重的妈妈。要说人在曹营心在汉吧不太贴切，可那是我当时的情形。我常常呆呆地望着窗外胡思乱想，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教室里。晚上，舍友们都早早的进入了梦乡，他们那香甜的鼾声传到我的耳里是无比的烦人，时时难以入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时光在我的身边白白的溜走。我的学习成绩一天不如一天，老师已经找我谈话了，对我感到很失望。我也自觉脸上无光。我的心里无比压抑，再次产生退学回家的念头。
　　 一天，我到办公室去找班主任老师，决定把我的想法说给老师。我站在办公室的门前，正要敲门，身后传来班主任老师的声音：“秋生，找老师有事吧？”
　　 “老师，我……”我支支吾吾的难以开口。老师推开门示意我进屋。顺手交给我一封信说：“这是你嫂子托别人捎来的，门卫转交给我的。”
　　 嫂子捎来的，我接过信。老师坐在椅子上，朝我微微一笑：“有事就说吧”
　　 我本来想的很好了，已经做好了决定。可当我站在老师面前时却甚么也没说出来。
　　 “哈哈……大小伙子了，咋象个大姑娘啊。”老师的一句话说的我更没词了。“老师，我我……没事了”我赶紧说，转身走出老师的办公室。身后传来老师嗔怪的笑声：“这孩子，哈哈……”
　　 在回教室的路上，我急不可待的打开老师交给我的信。说是信，实际上就是我们所说的便条。话并不多，字迹又歪歪扭扭的，要想看明白还真的不容易。我知道嫂子只上过一个多月的小学，比文盲也强不了多少。这已经很难为她了。嫂子虽然没有文化，可他写出来的话让人心里热乎乎的。虽然字迹让人难以读懂，可我读懂了嫂子的一片心，读懂了嫂子的一片真情。
　　 从那以后，我曾经收到嫂子的几封信。依然是难以读懂的字迹。依然是感人至深的话语。渐渐地，我理解了嫂子的一片苦心。在嫂子的不断的劝慰下，不断的鼓励下。从迷茫中走出来，我那颗浮躁的心真正的能够踏实下来了。
　　 不久，我的学习成绩终于有了点滴的进步。
　　
　　 3
　　 一年后，经过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努力煎熬，终于熬过了高考。
　　 高考结束了。我如卸重负，无比的轻松。归心似箭的我通宵未眠，早早的起床收拾好行囊，太阳刚刚升起，我就登上了回家的大巴车。当我坐在车上，透过车窗，公路两旁的景象让我顿然醒悟。春天，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远去，夏天的脚步悄悄向人们走来。田野里黄澄澄的小麦沐浴着阳光，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金光灿烂的。清风吹拂，麦浪层层，金波涌动。我仿佛看到了农民们个个红光满面，喜上眉梢。即将获得丰收的喜悦呈现在人们的脸上。
　　 回家了，我幻想着老妈着站在村口迎接她儿子的归来，幻想着嫂子已经做好饭菜，等着一家人回家吃饭……
　　 中午时分，我下车后，身背书包，手里拉着旅行箱，一边走着，一边朝村口张望，期盼着妈妈的身影能够出现在村口，出现在我家门前。然而，进了村，一直到了家门口，也没有见到妈妈的身影。只有那棵老槐树直挺挺的站在那一言不发。
　　 当我急匆匆去推自家的大门时，这才发现，铁将军在把门。它无情的将我这个久别老妈的儿子挡在了门外。我只好放下旅行箱，把后背上的书包拿到面前，打开拉锁，伸手摸索着钥匙。
　　 “三弟，回来了，”身后传来嫂子熟悉的声音。我转身回头。见嫂子手里拎着菠菜急匆匆地走来：“刚回来吧，累不累啊。”
　　 “不累。”我答道。“考得不错吧？”嫂子急切地问。
　　 “还可以吧。”我说。
　　 “我说嘛，我家老三一定会考个好大学的。”嫂子微笑的对我说。
　　 “妈没和你在一起啊？”紧接着我问到。
　　 “妈呀？她，她出门了”嫂子支吾着说。
　　 “出门了，她有哪去？”
　　 “去，哦，去她远房的一个妹妹家了。”我和嫂子说着话，嫂子已经打开门锁，我们进了院子，来到外屋：“妈出出门干啥去了？”妈妈平常是不出门的。今天我回来她还出门，莫非有啥要紧的事？
　　 “不知道，一准是有事呗。”嫂子很随意的回答着我的话：“秋生，你帮嫂子摘摘菠菜。嫂子摊俩鸡蛋，咱们包饺子吃。”说着，嫂子刷锅点火。我忽然发现，嫂子留在我记忆中的那双细嫩的手，变得象一位老太太的手，是那样的粗糙。和嫂子的年龄很不相符。我的心里不禁一酸。嫂子，你为了咱们这个家受苦了……
　　 我顺从的蹲在地上摘着菠菜。没话找话的说：“嫂子，我二哥的工作还如意吧。”
　　 “如意。你二哥呀，在单位都当上车间小组长了。”
　　 “是吗！那可不错。”我听说转业回来刚刚半年的二哥，就在场子里‘高升’了。我很是高兴。“那二哥和二嫂处的咋样了？”
　　 “嫂子。老三回来没？”说曹操曹操就到。我抬起头，只见二哥已经走进了院子。
　　 “二哥，我回来了。”
　　 “考得咋样？”二哥悻悻的问。
　　 “你说呢？那还用问吗。咱家老三能考不好？”还没等我回答，嫂子已经抢在我的前头和二哥说个没完。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妈没回来吗？”二哥低声问。
　　 “没呐。”嫂子回答着二哥的话。同时，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一下儿二哥。这微妙的动作正好让我看在眼里：“嫂子，你们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嫂子和二哥异口同声地敷衍着我的话。又见他们叔嫂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短短的相对了一下。
　　 眼前的一切，让我那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心中隐隐约约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4
　　 妈妈改嫁了！
　　 当我知道妈妈改嫁的事的时候。我如同挨了当头一棒。这一棒把我打入万丈深渊。
　　 爸爸的离世，已经把我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推向了崩溃的边缘。妈妈又另嫁他乡。我感到自己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再也飞不起来了。妈妈改嫁的事，说啥我也不能理解。难道，妈妈不爱我们吗。我甚至恨妈妈，恨妈妈心狠。恨妈妈不该抛下我们几个还没成家的孩子改嫁他乡。
　　 为了不打扰我的情绪，影响我考大学。嫂子“严令”大家不要把妈妈改嫁的事情告诉我。这我很理解，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善意的谎言吧。嫂子的心真细，细的让人感动。
　　 我回家的那天下午，妈妈回来看我了。妈妈见了我倒是还像从前一样问这问那，可我的心里堵着一个大疙瘩，读得我喘不过气来。竟然连一声“妈妈”都没叫。无论妈妈和我说啥话，我都不愿理不睬，闹得很是不愉快。只害得妈妈含泪而去。
　　 妈妈走后，嫂子把我叫到她的屋里狠狠的批评了我一通。
　　 最后，嫂子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不管有啥事儿，我们千万不要钻牛犄角。你不妨这样想，妈妈改嫁不言准是一件坏事。她改嫁自有它的道理。说不定妈妈是怕她的病连累了我们呢。再说，妈妈换个好的环境，他的病还许会好些。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们能够耽误她的幸福？做儿女的，还怕妈妈过得好？还有，常言说，有山靠山，没山独立。这说不定会对我们是一种鼓励。实际上，只要生活在这个世上，就会有很多的困难，很多的不如意。这都不是问题。只要我们摆正心态，咬紧牙关，坚强的挺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还真没想到，一个没有文化的嫂子，她的心胸咋就那么豁达，宽阔。她的心里还有那么多的道理。句句话说的我心里敞亮了许多，舒服了许多。
　　 在嫂子的竭力劝说下，并在嫂子的陪同下，我门到邻村妈妈的新家看望了妈妈。虽然见面的时间不长，妈妈的脸上总算有了欣慰的笑容。我的心里也感觉到丝丝的温暖和舒畅。
　　 我晓得，是嫂子帮我和妈妈抚平了心中的伤痛。
　　
　　 5
　　 常言说，按下葫芦瓢又起。我和妈妈的伤痛刚刚被抚平。二哥和二嫂又因为妈妈改嫁的事闹翻了。
　　 那天中午，二哥阴沉着脸，气呼呼的回到家里，话也不说，饭也不吃，一头扎在炕上谁也不理。我“二哥二哥”的连叫了几声他也不知声。
　　 “给我起来！”嫂子双手叉腰站在炕沿边厉声喝道。那形象宛如我们小时候犯了错误时，妈妈生气时的样子。还别说，嫂子的一声咋呼触动了二哥，他像被锥子扎了一下“嗖”的一声翻身坐起，愣愣的看着嫂子。嫂子接着嗔怪地说：“看你那个熊样儿！还是个老爷们不？天塌下来用头顶着，遇上啥时办啥事呗。你说，自打你进家就阴着个脸，给谁看啊？好像谁欠你二白似地。你说，让你去接李华（二嫂的名字叫李华）你咋没接来？”
　　 “黄了！”二哥没头没脑地说道。（黄了的意思是指对象吹了）
　　 “黄了？为啥？上次李华来咱家时还好好的，咋说黄就黄了呢？”嫂子急切地问。
　　 “还不是嫌咱家穷。”二哥喃喃道。
　　 “嫌咱家穷，谁说的？李华吗？”
　　 “不是，是她大哥”
　　 “咋说的？”
　　 “他说，咱妈都过不下去走道了（改嫁了），李华进咱家准没有好日子过。这桩亲事非黄不可。”
　　 “就为这？那李华说啥没？”嫂子问。
　　 “她倒是没说啥”
　　 “你个傻狍子”嫂子抬手轻轻地捶了二哥胸脯一下，接着说：“只要李华不说啥就好办。”嫂子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容：“傻兄弟，下炕吃饭，这事儿啊交给嫂子了。”嫂子信心十足地说着，伸手拉了拉二哥的胳膊重复道：“吃饭喽，等吃完饭，我去接弟媳去。”
　　 嫂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三扒拉两咽地吃完饭，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领着二哥一阵风似地走了。临走还不忘记安排我的事，丢给我一句话：“秋生，把碗筷帮嫂子收好喽。”
　　 嫂子和二哥走了。我收拾着碗筷，心里放不下嫂子和二哥，胡思乱想中险些打破两只碗。
　　 直到日头快落山了，嫂子和二哥才回来。虽然二嫂没有一起来，可在嫂子和二哥满是春风的脸上我已经读出了二哥和二嫂的事一定是成了。我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象一块是落了地。
　　 “二哥，成了吧”我急切地问。
　　 “成了，日子都订好了。秋后就结婚。”二哥说着，她的脸上已经是五彩飞扬了。
　　 “快说说，嫂子是咋说的?”
　　 “咋说的啊，软硬兼施呗。呵呵呵……”
　　 “咋说话那，好听啊。”二哥的话让嫂子不爱听了：“那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文化人叫‘策略’。”嫂子说完，咯咯地笑起来。
　　 “对，是策略，嫂子可有口才了。什么好男不吃分家饭啦，什么好女不穿陪嫁衣啦，还有什么穷不怕，只要人好，肯干，肯吃苦，再穷也会有好日子过啦。穷不掉底富不扎根了。总之，好多好多的话。我都学不上来了。只说得你二嫂一家人无话可答。最后连结婚的日子都定下来了。咱嫂子，真有本事。”二哥伸出右手大拇指连连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