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浦散文】嫂子
我和二哥正聊着,不知啥时候,嫂子发现我家的草鸡(母鸡)少了几只。她赶紧出院去找。嫂子出去好大一会也没回来。我和二哥也起身出院儿去帮嫂子找那几只草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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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姐仨院前院后的找了个遍也没找到我家那几只不见了的草鸡。在屋里写作业的四弟冬生拿着作业本跑出来找我问道题,听说家里的草鸡丢了,他反倒来了劲。飞跑着把作业本送进屋里,回来就顺着梯子往上爬。他爬到房上东张西望一番,不一会儿,老四冬生的手指向我家西院大喊:“嫂子,鸡,鸡,咱家的鸡!”
“喊啥,赶紧给我下来。”嫂子压低了声音制止冬生。冬生很听话的顺着梯子下了房。双脚还没沾地就对我们说:“咱家的鸡就在西院圈着呐。”
“你可不能瞎说”嫂子说。
“嫂子,我没瞎说,他们的鸡还一直掐咱家的鸡啊。不信你去看。”
嫂子沉吟片刻,她爬上了梯子,朝我家西院瞧了瞧。下来后对我们说:“你们谁也别说话,瞧我的。”说完就出了院子。不大一会儿,我家东院里传来嫂子的声音:“婶子,还没吃饭吧。”
“还没呐,进来坐会吧。”
“不了,我问问婶子,看见我家的鸡没有……”
听着嫂子在东院里的声音,我很诧异。明明我家的鸡在西院,嫂子咋跑到东院里去找呢。正当我们小哥几个嘀嘀咕咕时,嫂子的声音又在西院传来:“婶子,做饭呐。”
“快熟了。一会在我家吃吧。”
“不了,我家的鸡跑丢了,我问了好几家了,都说没看见。我想再到婶子这看看,问问婶子您看见没有?”
“侄媳妇,我没看见。你再到别处看看吧。”
“那好,婶子您忙吧。我到别处看看。”
闻听此言的我感到很很气愤:“我家的鸡明明在她家的鸡圈里,她楞说没看见,啥人呐?”我的话音刚落,四弟不干了,气呼呼的朝院外跑去。正好和回来的嫂子撞了个满怀,险些把嫂子撞个趔趄:“这孩子,你干啥去?”
“我找他们去,啥人啊!”
“你给我站住!”嫂子厉声喝道,并一把抓住了冬生的胳膊,像拎小鸡儿一样将冬生拉进我家的院子:“真是个孩子,不就是几只鸡吗,用的着你吗。回屋写你的作业去。”
“那就白搭给他们不成?”冬生依旧气愤不过。
“听话,回屋写作业去。啥事有嫂子呢。走,咱们回屋说”嫂子说着,推着冬生往屋里走。我们也跟着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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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记住了,一切听嫂子的。不就几只鸡吗。没啥。千万不要以小失大。你们该干啥干啥,我去做饭。”嫂子说完。像个没事的人一样抱柴,刷锅,点火,做饭。同平日里没啥两样。嫂子真的把我搞糊涂了,弄不清嫂子是咋想的。丢鸡的风波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好几天了,再也没有听嫂子提起那桩丢鸡的事。我家丢的鸡好像与嫂子毫不相关一样。
在我们农村,每当过麦秋。把麦子收到家里来,都会弄到房上晾晒。
麦秋的天,孩子的脸。我和嫂子刚把房上的麦子摊开晾晒,刚才还是火爆的日头,转眼间就被密布的阴云掠走了。
“秋生,赶紧上房收拾麦子”嫂子抬头望望天说道。转脸朝屋里喊:“冬生,别写作业了,赶紧跟着备雨。”说话间,冬生已经跑出屋子,也跟着爬上了房顶。我们叔嫂三人急速的收拢着摊开的麦子。此时的天越来越暗了,暗的象掌灯时分。当我们摊开塑料布苫盖小麦时,一阵风刮来,凉飕飕,夹杂着几颗豆大的雨点儿打在塑料不上“啪啪”作响。当我们苫好小麦,准备依次下房时,嫂子“诶呀!”一声惊叫。我的心里不禁一颤:“嫂子,咋了?”
“西院的麦子还没苫呐”嫂子说。
“没苫就没苫呗,与咱何干!嫂子,快下来,一会挨浇了。”已经下到梯子上的冬生说道。
“不行,他们家的人都下地了。家里没人,不苫上会被雨冲走的。”说着,嫂子已经跑到了西院的房上,(我家与西院连山)一边拉扯着放在麦堆旁的塑料布一边喊:“都上来帮嫂子一把。”
“不管,谁让他们黑心呐”冬生生气的下房去了。显然,丢鸡的事让冬生记恨了。
“这孩子,还真记仇。”我自语着赶紧和嫂子拉扯塑料布。一起把麦子苫好。这时的风越来越大了,直刮得塑料布“呼啦呼啦”作响。雨点也愈来愈密。当我和嫂子苫完又压好了塑料布时,不知西院的主人啥时回来的,已经爬上梯子。“叔,下去吧,已经苫好了。”嫂子冲邻家叔喊着,赶紧跑回我家房上,顺着梯子下了房。忽然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我和嫂子俩都被雨淋成了落荡鸡。当我们跑进外屋。冬生递过两条手巾让我们擦脸。嘴里还不住的小捣鼓:“就不管他家的事,把他家的麦子都让雨冲走才好呐……”
“净瞎说,小小的人,还真记仇啊。那不行。你得改。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嫂子一边擦着脸一边说。
“嫂子,你进屋换换衣服吧,别感冒了”我说。
“好的,你也回屋换件干衣服吧”嫂子说着,进了东屋。我和冬生进了西屋。冬生忙着给我找干衣服,倒是挺会来事的。只是嘴里还是不住的捣鼓着,活像一个‘小刁事儿’:“嫂子也真是的。要不是给他们苫麦子也不至于挨浇啊。”
“行啦,小心嫂子尅你。”冬生冲我做了个鬼脸,趴在炕沿边看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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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句话:麦秋的天,孩子的脸。刚才还是风折树枝、倾盆大雨的折腾了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现在已经是雨过天晴了。风雨过后,青山与尘绝缘,连空气都显得清新凉爽。抬头望天,一朵朵白云浮过。都说雨后的日头晒死贼,一点都不假。直晒的满街的土路升腾着水蒸汽。下地的人们被大雨赶回家没事做,都三三两两的走出家门来到大街上闲谈。有的干脆搬来板凳,坐在老槐树下围在一起打起了扑克。
我禁不住诱惑,站在玩牌的人身后看热闹。他们还没玩上两把,冬生就站在门前喊道:“三哥,回家。嫂子叫你呐。”我离开人群回了家。
“你没玩吧?”嫂子随便的问了一句。
“没有。”
“哦,你看看你还缺啥?明天镇上是集。嫂子给你准备准备。别等走的时候抓瞎……”嫂子带着围裙豁免做饭,嘴里和我闲聊着。
“嫂子,嫂子。你看,鸡!”随着冬生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去。我家的那几只草鸡扭扭哒哒的象没事儿的人似地走进了我家的院子。我们叔嫂仨人赶紧跑出来,那兴奋劲就像迎接久别的亲人一样。
看着自家的草鸡失而复得,我忽然想起刚才在危急时刻帮邻居背雨时的情景。我们叔嫂三人不约而同的面面相俱,异口同声的说:“他们把鸡给放了。”
“嫂子,还是你英明!”冬生伸出大拇哥调皮的做了个滑稽相。
“哈哈……”
“呵呵……”
“嘿嘿……”
会心的笑声在我家院的上空阵阵飘扬。
“你们笑啥呢?”不知是啥时候,大哥已经站在了我们身后。
“回来了?”嫂子问道。
“大哥,咱家的鸡丢了好几天又回来了。你说鸡回来了,大哥你也回来了,你说我们能不高兴……”
“冬生,你小子是不是肉铺皮子痒痒了,找抽啊?”大哥一双粗糙的大手举向冬生。
“嫂子快救我,大哥又打我。”冬生跑的嫂子的身后,以嫂子打起了掩护。
“该打!谁让你老是屁屁溜溜的呢。别闹了。我做饭了。”
“大哥,我想死你了!”调皮的冬生没有得到嫂子的庇护。赶紧说道。又跑到大哥身旁接过大哥手里的手提包。
“哎,这才是我的小老弟吗。”
“大哥,这次回来,又给我买啥好东西了?”冬生问。
“提包里呐,自己找。”大哥说完,冬生提着大哥的手提包进了里屋。
“这次回来呆几天不?”嫂子问大哥。
“暂时不走了,我们的工地搬到咱们镇上了,盖一座教学楼。”
“是吗,那可好。”
“对了,咱家的鸡是咋回事啊?”看起来,人人都有好奇心。这半晌了,大哥还没忘记刚才的那一出。嫂子一边揉面做馒头。一边把丢鸡的事说给大哥听。
“嫂子,你说,是不是西院受感动了,才把咱家的鸡放出来了?”我问。
“也许吧。”
“好几天了。咱家的鸡丢了,明明知道咱家的鸡在他家。不但不追究,反过来又帮他们,你是咋想的?”几天了,藏在我心里的话说给了嫂子。
“都是邻居,理应互相照应。长言说,许他不仁,不许咱不义。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是有句话吗,是咋说来着?”嫂子想了一想接着说:“叫宰相肚里能划船。”
“什么呀,应该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不是‘能划船’。”大哥插话道。
“去你的!”嫂子对大哥说:“就是那么个意思呗。为人处世应该是宽厚仁慈些。叫,对了,叫豁达大度。”
“我看嫂子就是宰相。你的胸怀宽敞、大度、豁达……”
“什么呀。你不知道。小时候我爸常和我讲这样的一件事。”嫂子津津有味的讲起了曾经发生在她们村里的一件发人深思的事情:“原来,我们村老张家的门前有一块垂布石,被对门的老李家搬走了。老张家讨要,老李家不给。于是两家人发生了口角,最后话赶话就打了起来。两家人一交手。老张家的人失手把老李家的人打死了一口子。老张家的老太太见自家的孩子把老李家的人打死了,一着急犯了心脏病,当时就死了。后来打死人的人被判了死缓。一块锤布石要了两条人命。那还不是人为的。如果都心胸宽些,就不会发生悲剧了。再说,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几辈子的仇做下了,能解得开吗?……”
是啊,如果那老李家和老张家的人们能够向嫂子这样做的话,就不会有那一段不该发生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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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精明的人,无论做啥事,都会有与众不同的想法和做法。
我和哥哥正津津有味的听嫂子讲着很富哲理的故事。忽听大街上人声繁杂、吵闹不断。好奇心督促着我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家门。原来,邻居魏三小两口正舌枪唇战的打得不可开交。
“这两口子,真不听劝。”有人说。
“也是,哪有这样的,你越劝吧他俩越来劲儿,越是逞强。”还有人说。
“我算知道,他俩呀,也甭用劝。就让他们去打得了。真不识趣。”又有人说。
我站在围观的人群中。只见魏三夫妻俩已经扭打在一起。
“谁也别管,就让他俩掐!我们都站得远点儿,好好地看“白儿”掐!”嫂子扒开人群,站在俩夫妻面前厉声喊道:“我倒要看看哪个“白儿”能够掐倒哪个“白儿!”
“哈哈……”人群中响起一阵轰鸣的笑声。有的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在我们这里‘白儿’的意思是小狗子,不用再解释你也会明白了。‘白儿掐’的意识就是两只小狗掐架。在这种场合,嫂子出人意料地说出这样的话。我想,是不是会激怒‘战争’中的夫妻俩。让我没想到的是。嫂子的话还没完,接着又说:“打架的时候咋就不想想你们俩在被窝里亲密的时候啊……”
“哈哈……”人群里又是一片笑声。
这时,嫂子的话不但逗得大家笑起来,就连厮打中的魏三也“扑哧”一声笑了,一把将妻子推开,背对大家,两手扶墙蹲了下去。
“噢!噢—”有人在闹场子。
魏三妻子脱离了丈夫的撕扯,一个不小心险些摔倒。嫂子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住魏三的妻子,也许是嫂子的话说得太重了吧,臊得魏三妻子红着脸转身跑进屋里。
“两口子过日子遇事商量着来。有啥好吵的?”嫂子转过脸来对魏三说。
“嫂子,不是我的错,是她……”
“说啥那,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两口子过日子,又不是冤家打官司,能分出个你对我错吗。你是爷们儿,就不能让着她点儿?真是的!……”嫂子还在那数落着。
“这两口子,就欠你嫂子这样的人收拾他们!”有人诡异地对我说道。。
从那以后,我们村里就留下了一句笑话,无论是谁家夫妻打架生气,就会有人说:“用不用找老大媳妇给你们上上课啊?”当然,老大媳妇指的就是我的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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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虽然没有文化,但她十分精明。精明得让人钦佩。更让人钦佩的是她做人的准则。虽然只是一位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妇女,但他看事看得透彻,心胸豁达,待人诚恳。
然而,我的表嫂(嫂子的嫂子)与嫂子可以说没法相比,他们俩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嫂子7岁的时候就失去了表叔(嫂子的爸爸)。表叔不但撒手人寰而去,还给家里撇下两肋的饥荒。表婶(嫂子的妈妈)为了给常年有病的表叔治病,借遍了亲朋好友。到最后人财两空。表叔走了,表婶带着嫂子和表哥(嫂子的哥哥)相依为命,艰难的度日。
几年后表哥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嫂子家的饥荒还没还上多少。谁家的姑娘能嫁给表哥。为了能够让表哥成家。表婶不得已带着两肋的饥荒和嫂子找个人嫁了。当然,条件是嫂子的后爸还饥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