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上，曾出现过三个封号“武威公主”的美丽女性。一位叫拓跋氏，出生在北魏皇室，于347年嫁给北凉王沮渠牧健，在凉州生活了两年。她的不幸婚姻遭际，导致了北凉的灭亡。后来，她的女儿袭位“武威公主”。另一位是北凉沮渠氏的女儿，也被册封为“武威公主”。在北凉亡国几十年后，她将儿子高崇改姓沮渠，表达对母舅家族的怀念，她的孙子高谦之还撰写了北凉国历史著作《凉书》。
　　
　　 两国换亲
　　 天梯山石窟的残存壁画中，有一幅北凉贵族女子画像。画上的女子隆鼻丰颐，广衣博带，婀娜巧笑。这幅壁画的摄影件放置在天梯山石窟展览馆展台前，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游客的目光。
　　 这幅壁画的作者无可考稽，但画上女子确是北凉宫廷女性无疑。有人猜测说，画上的女子就是北凉的王后李敬爱。
　　 北凉，是古代以河西走廊为基本疆土的封建割据王国。开国之主沮渠蒙逊（368---433），张掖卢水胡人，他的祖先官至匈奴左沮渠，后人遂以沮渠为姓。他出生于前凉张天锡统治时期，18岁起入仕后凉吕光王朝，29岁那年，他同沮渠氏族人拥戴武威文人段业（祖籍西安）反叛吕光，另立割据政权，史称北凉。33岁，沮渠蒙逊杀北凉王段业，成为北凉主。44岁起，迁都姑臧城（今武威城），先后侵吞后凉、攻灭西凉，击溃南凉，攻伐西秦、夏国，北凉成为十六国时期强大的封建割据王国。
　　 沮渠蒙逊的王后孟氏，武艺高强。《资治通鉴》卷116载：413年，宦官王怀祖半夜潜至姑臧城新台沮渠蒙逊寝宫，突然行刺，北凉王不备，被刺伤脚。孟王后闻讯，独身赶至寝宫，将刺客擒拿。孟王后所生长子沮渠政德，于413年四月被册立为世子（王位继承人），世子妃李氏，美艳而妖冶。沮渠蒙逊夫妇为了培养世子，特意让他“加镇卫大将军、录尚书事”，军政集于一身。
　　 可惜良愿化为泡影，423年8月，一直在北线统兵作战的沮渠政德，在攻灭西凉、扫清沙州李氏残余势力后，抵御柔然国入侵，由于轻敌疾进，陷入重围，力战身死。次子沮渠兴国成为第二任世子。孰料好景不长，429年6月，沮渠兴国在率兵讨伐西秦国时，被西秦人阵前活捉。沮渠蒙逊派出使者，想以30万斛粮食换回世子，西秦王不予答应，还把沮渠兴国招了驸马。沮渠蒙逊只好册立幼子沮渠菩提为第三任世子。
　　 但第三任世子未如愿继承北凉王位。433年4月，沮渠蒙逊病死，他的第三子、敦煌太守沮渠牧健通过政变手段，当上了北凉国王。
　　 433年秋，沮渠牧健以先主遗言为由，送妹妹沮渠氏赴北魏和亲。之前，他的姐姐就是北魏主的昭仪，早早病死。沮渠牧健妹妹到了北魏平城，被册立为左昭仪。这位昭仪的女儿，长大后被封为“武威公主”，嫁给北魏名臣高崇。
　　 437年，北魏国国王拓跋焘的妹妹被册立为“武威公主”，赴武威和亲，嫁给了沮渠牧健。就是这位“武威公主”的到来，引发了北凉后宫的动乱。
　　
　　 北凉国婚
　　 北凉、北魏两国国王互相换亲，既是妹夫，又是妻哥，这在中国封建宫廷史上是罕见的。《十六国春秋辑补》卷9中评价北凉王沮渠牧健：“聪颖好学，和雅有度。”他在西域诸国及柔然国之间有外交优势，还向南朝刘宋称藩，凉宋文化交流不断加强，无形中对北魏统一全国造成了羁绊。为了笼络北凉，北魏国国王拓跋焘派出使节，来到武威，向北凉国提出了和亲的要求。
　　 但沮渠牧健已于420年娶上了西凉的兴平公主李敬爱，433年，李敬爱被册封为王后。沮渠牧健心里很矛盾：武威公主来到北凉，李王后哪里放置？如果册立武威公主为侧妃，北魏国会答应吗？无奈之下，北凉王派遣右相宋繇出访北魏，向北魏征求武威公主的封号问题。《魏书》卷99载：“遣其相宋繇表谢，献马五百匹，黄金五百斤。繇又表请公主及牧犍母妃后定号。”北魏国上下高度重视武威公主的封号问题，朝廷聚集大臣进行“朝议”。“朝议”的结果是：”母以子贵，妻从夫爵，牧犍母宜称河西国太后，公主于其国内可称王后，于京师则称公主。”北魏国国王拓跋焘向北凉下达国书，要求北凉“公主于其国内可称王后”，要求“诏从之”，毫无斡旋余地。
　　 政治和外交需要的砝码，使沮渠牧健的心理天平倾向了武威公主。437年11月，武威公主的陪嫁队伍抵达北凉边境，沮渠牧健亲自郊迎，然后举行了盛大的国婚。
　　 在举行国婚的前夜，前王后李敬爱和其母西凉阴太后黯然离开武威城，踏上了西去酒泉之路。《资治通鉴》卷123载：“及魏公主至，李氏与其母尹氏迁居酒泉。顷之，李氏卒。”腊月飞雪中，一代美后李敬爱在酒泉别宫忧愤而死。
　　 李敬爱是十六国时期普遍受到人们同情和惋惜的一位传奇女性。他是西凉国国王李皓的女儿，母亲是尹王后（后为太后），现在武威的皇娘台，正是420年至437年尹太后（后世称尹夫人）在武威的寓所故址。李敬爱自小就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跟随父王吟诗作文，文才斐然。长大后，出脱得花貌月容，各国争聘，欲纳为王妃，李敬爱皆默然不许。
　　 420年7月，北凉攻陷西凉国都城酒泉，李后主李歆战死，其母尹太后和妹妹李敬爱被北凉俘虏，押赴武威城。《晋书.烈女传》载：北凉王沮渠蒙逊带领大臣特意前往慰问，一见面，沮渠蒙逊就说：“这个结局是必然的，您还有啥话说？”尹太后答：“我国为胡儿所灭，不想说什么。”一旁的大臣说：“您们母子的性命捏在我们手里，您竟然还傲慢无礼；国家破了，儿子死了，您竟然没有忧色，这是为什么？”尹太后答：“可恨我儿不听我劝告，否则西凉岂可败亡？存亡自有天命，古来皆然，何必像个凡人那样啼哭？惟求速死。”沮渠蒙逊叹道：“真是贤后。”再看身边立着的李敬爱，风姿婀娜，毫无惧色，一问才知是千聘不就的兴平公主，心中大喜，当场屈尊向尹太后提亲，请求她把李敬爱嫁于他的三子沮渠牧健。
　　 野史上说，沮渠牧健文学出众，出任边关大将，曾与兴平公主偶然相遇碛里，诗词赠答，互生爱慕之心。只是两国是仇国，一别音容两渺。西凉灭亡后，沮渠牧健寻访到李敬爱下落，请求父王娶李敬爱为妻，沮渠蒙逊答应了，才没杀害尹太后等一批宫廷女眷。
　　 （2）
　　 但野史上的稗闻是不足可信的。根据《十六国春秋辑补》和《资治通鉴》卷119中秋季史条，沮渠蒙逊以西凉兴平公主李敬爱赐沮渠牧健为妻，是有原因的。北凉攻灭西凉后，沮渠蒙逊任命沮渠牧健为酒泉太守，为了招抚西凉境内的反抗力量，北凉采取了“羁縻”措施。“禁侵掠，土民安堵。以宋繇为吏部郎中，委之选举；凉之旧臣有才望者，咸礼而且之”。主要实施了三项政策：一是禁止入城部队抢掠百姓财产，恢复酒泉城中百姓正常生产生活秩序；二是大规模选拔人才，量才叙用，安抚士子阶层；三是对西凉朝廷原有官员，只要是德才兼备者，一律重点保护，授予官职。娶西凉兴平公主为酒泉太守沮渠牧健之妻，纯粹出于“羁縻”西凉李氏王室的政治需要。
　　 可是，北凉的“羁縻”政策在敦煌未得到有效执行。新任命的敦煌太守索元绪，“粗险好杀，大失人和。”仅仅两个月后，敦煌城中的大族就秘密推举李后主李歆的弟弟李洵为主，发动兵变，驱逐了索元绪，李恂“为冠军将军、凉州刺史，改元永建”，重新立国。北凉遂于421年冬派出世子沮渠政德讨伐李洵临时政权。422年正月，北凉王沮渠蒙逊御驾亲征，李洵临时政权惨烈的敦煌保卫战就此拉开序幕。
　　 422年整个夏季，李洵率领西凉遗民坚守敦煌，北凉久攻不克，最后采用筑大坝、蓄河水的手段，待蓄水达到可淹没城池的时候，突然决口溃坝，水淹敦煌。此举使敦煌城里军民遭到了灾难性的打击。这种野蛮的攻城战术，被载入后世各种兵书中。由于叛徒打开城门，北凉兵蜂涌而入。李洵自杀，敦煌被屠城。李洵之侄李宝被俘，押往武威城。
　　 同“敦煌之难”相比，镇守酒泉的沮渠牧健则通过兴平公主李敬爱的帮助，实现了社会稳定、经济与文化复苏的局面，赢得了西凉遗民的拥戴。
　　
　　 王室政变
　　 沮渠牧健在酒泉城营造新宫，供他和李敬爱居住。还在“酒泉中街起浮图”，“造石像”。后来，沮渠牧健改任敦煌太守，但每年有几个月仍与李敬爱居住在酒泉新宫。经过十多年的努力，沮渠牧健在西凉旧境取得了大族势力和士民阶层的广泛拥护，辖境内政通人和，经济和文化繁荣，军备力量强大。这些政绩的取得，无一不跟兴平公主李敬爱代表的西凉遗民势力有很大的关系。而在武威城，大批敦煌、酒泉籍的官员，又为沮渠牧健和李敬爱广布雅声，引为内援。
　　 《资治通鉴》卷122载：432年冬，北魏使节李顺出访北凉，回国后他向魏主汇报说：“蒙逊诸子，臣略见之，皆庸才也。如闻敦煌太守牧犍，器性粗立，继蒙逊者，必此人也。”可见，沮渠牧健在北凉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北凉所有的王子们。
　　 433年四月，北凉王沮渠蒙逊病危，《晋书》引《十六国春秋》的记载称：由于北凉世子沮渠菩提年幼，大臣们上书请求改立沮渠牧健为世子。记载中有4个字：“国人共议”，即全国劝进沮渠牧健为王位继承人，要求沮渠牧健“加中外都督、大将军、录尚书事”，但没有沮渠蒙逊表态同意的丝毫记载。这里所谓的“国人共议”，纯粹是手握重权的敦煌、酒泉籍官员暗中活动的结果。《十六国春秋辑补》中的《北凉录》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沮渠蒙逊是“薨于路寝”的，这就是说，他病死之前，未在武威城王宫，而是在巡游途中。“国人共议”的关键时刻，他才急忙回武威，但死到了驿馆。合法的王位继承人沮渠菩提从此下落不明。
　　 当年，李敬爱被册立为北凉国王后。《资治通鉴》卷122载：沮渠牧健“聪颖好学，和雅有度量，”他继位的前期，尊儒重教化，“尊敦煌刘昞为国师，亲拜之，命官属以下皆北面受业。”其“以儒治国”的方略，同尹太后夫妇的西凉政权统治术如出一辙，看得出李王后佐政的影子。
　　 可惜时间不长，沮渠牧健就暴露出了“盘于游田，荒于酒色”的劣行。敦煌籍官员们于是设计了“老人投书”的故事，想以此谏阻沮渠牧健戒改劣行。《太平御览》载：（北凉）西中郎将、敦煌太守沮渠唐儿上言曰：“十五日，有一老父见于郡城东门，投书，忽然不见。其书一纸，八字满之。文曰‘\\\\\\\\\\\\\\\'凉王三十年，若七年’。”沮渠牧健找人解释其中玄机。北凉奉常张慎说：主公本来有当三十年太平国王的命，如果不改缺点，就缩为七年了。沮渠牧健大怒，再不理睬朝臣们的劝谏。
　　 千古之秘
　　 历史上对沮渠牧健的评价褒贬不一。“牧健”二字系卢水胡音译，北朝人称“沮渠牧健”，但南朝人却一律称为“茂虔”。南朝人沈约撰写的《宋书》载：434年，“茂虔”向南朝宋王朝上表，南朝下诏，褒奖他“纂戎前轨，乃心弥彰，宜蒙宠授，绍兹蕃业。”437年，“茂虔奉表献方物，并献《周生子》十三卷，《时务论》十二卷，《三国总略》二十卷，《俗问》十一卷，《十三州志》十卷，《文检》六卷，《四科传》四卷，《敦煌实录》十卷，《凉书》十卷，《汉皇德传》二十五卷，《亡典》七卷，《魏驳》九卷，《谢艾集》八卷，《古今字》二卷，《乘丘先生》三卷，《周髀》一卷，《皇帝王历三合纪》一卷，《赵匪攵传》并《甲寅元历》一卷，《孔子赞》一卷，合一百五十四卷。茂虔又求晋、赵《起居注》诸杂书数十件，太祖赐之。”可见，凉宋间是有友好的文化交流的。南朝史书中并无沮渠牧健“荒淫”记载。
　　 但北朝人撰写的史书中，却有大量沮渠牧健“荒淫无礼”的记载。魏收撰写的《魏书》载：北魏伐北凉，师出有名，沮渠牧健犯有十二宗罪，“王外从正朔，内不舍僣，罪一也。民籍地图不登公府，任土作贡不入农司，罪二也。既荷王爵又授伪官，取两端之荣，邀不二之宠，罪三也。知朝廷志在怀远，固违圣略，切税商胡，以断行旅，罪四也。扬言西戎，高自骄大，罪五也。坐自封殖，不欲入朝，罪六也。北托叛虏，南引仇池，凭援谷军，提挈为奸，罪七也。承敕过限，辄假征、镇，罪八也。欣敌之全，幸我之败，侮慢王人，供不以礼，罪九也。既婚帝室，宠逾功旧，方恣欲情，蒸淫其嫂，罪十也。既违伉俪之体，不笃婚姻之义，公行鸩毒，规害公主，罪十一也。备防王人，候守关要，有如寇仇，罪十二也”。这些罪名中，有两项跟武威公主有关。
　　 李延寿《北史》卷97载：“牧犍事主，稍以慢堕。”“太武遂议讨牧犍”。并未采信《魏书》中大量的“荒淫”描写。而且他还在北凉亡国二百多年后，首次说武威公主拓跋氏“世祖平凉州，颇以公主通密计助之。”明显对武威公主“鸩毒”一事另找出了理由。这里，武威公主成了“奸细”，北凉王发觉后，指使人给武威公主投慢毒“锄奸”，也合乎情理。
　　 但是，从上述史料的源头上看，沮渠牧健与嫂子通奸、给武威公主投毒的艳史最早是北魏人崔浩写进史书的。崔浩是有名的“仇凉”派，他从未去过凉州，对凉州的了解也是从《汉书》记载中读获的。之所以仇恨北凉，是因为仇恨李顺。李顺出使北凉12次，同两代北凉国王私交甚好，常在北魏皇帝面前说北凉国的好话。这样，李顺“亲凉”，崔浩反期道而行之，高调“仇凉”。最后，“仇凉”派占了上风，伐凉战争爆发，李顺被杀。为给北凉后主定罪名，崔浩在逢命撰写十六国历史时，就把沮渠牧健写成了桀纣式的“荒淫之主”，从而衬托北魏灭北凉的正义性和合理性。明显带有夸大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