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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家乡的土财主


作者:上弦月 布衣,369.6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131发表时间:2013-06-30 05:41:02
摘要:民国时期,郑三卡是我们当地的一个土财主,因日子过的相当抠门而在当地著名,甚至连自己及家人的吃穿都缩减的非常不近人情。尽管其一生含辛茹苦缩衣节食且从不与人结怨,但最后还是落得个被枪毙的悲惨下场。三十年之后,郑三卡的后人以与他爷爷完全不同的方式,再次成为当地最大的财主。或许是命中没有太强求;或许是中了贫富兴衰的魔咒;或许是巧取豪夺做过了头。正当他们的私欲膨胀到贪得无厌的时候,恶运之神再次向他们招手了……

在被称为黄海明珠的青岛与黄岛之间,有一个海湾的峡口,峡口的北面,海面又豁然开朗,群山环抱之中,是一片约400平方公里碧波荡漾的海湾。这里就是驰名中外的胶州湾。
   海湾的西北角有一座峰峦叠翠的九龙山,柴路镇——一座风光秀丽的小镇依山傍水紧靠在海边。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纯然古朴的民风演绎着一段段鲜灵活现的故事。
   在我年少的时候,成年人凑一块吹牛皮说趣闻,经常有人说郑三卡的故事。当我能听懂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向他们追根寻源才知道:郑三卡是我们当地的一家土财主,因日子过的相当抠门而在当地著名,甚至连自己及家人的吃穿都缩减的非常不近人情。尽管其一生含辛茹苦缩衣节食且从不与人结怨,但最后还是落得个被枪毙的悲惨下场。
   郑三卡后人,在经过了几十年的社会主义时期之后,又一代新人在改革开放浪潮中搏击冲浪,以与他爷爷完全不同的方式,再次成为当地最大的财主。
   或许是命中没有太强求;或许是中了贫富兴衰的魔咒;或许是巧取豪夺做过了头。正当他们的私欲膨胀到贪得无厌的时候,恶运之神再次向他们招手了……
  
   郑三卡姓郑,弟兄们排行老三,外号“卡”(抠门的意思),其学名至今已很少有人知道。
   据传说,郑三卡的爷爷是讨着饭从云南落户到山东的胶州湾畔,直到郑三卡的少年时期,家里还是食无隔夜、衣不遮体。他从青年时期开始奋发努力,经过四十年的拼搏,到他当爷爷的时候,家里子孙满堂骡马成群并拥有近千亩良田,在当地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财主了。但其出名的真正原因绝非是因为富有。
   传说中的郑三卡,是一个与地主老财完全不相同的形象:一个干瘪黝黑的小老头,腰弓背驼面黄肌瘦,头上扣着一顶被汗水反复浸透形成厚厚油腻的毡帽头,身穿一件破棉袄,棉袄外面的腰间系着一根稻草绳,比一个旧时代的老叫花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别人穿棉袄是为了冬天御寒,而郑三卡的棉袄是五冬六夏穿在身上。据他自己说:“春、秋的天气忽冷忽热,穿棉袄冻不着,热了无非解一下扣子;夏天穿棉袄,被汗水浸透之后跟打了铁一样,太阳晒不透,外热内凉格外舒坦;冬天穿这样的棉袄寒风打不透,押风!”据说,无管家人和亲属们如何劝导,这年少时的穷习惯一生也没有改正。
   话说有一年春末夏初,正当农忙时节。家里的儿子媳妇们与雇来的长短工一样,起早摸黑拼命的干,把人累的要死要活,伙食却仍然是玉米饼子加咸菜。四个儿媳妇干活时凑到了一块七言八语、嘀嘀咕咕,都抱怨这日子过的太清苦。
   刚好,郑三卡的长子从这里经过,被他的女人叫住,快言快语的二弟媳妇开话说:“大哥,听说你明天跟爹一块赶集置家什。鲜刀鱼上市俩多月了,能不能买点让家人尝尝鲜?”
   老大为难的皱了一下眉连连摇头:“咱爹能让?我哪敢!”
   儿媳们又是一阵叽叽喳喳,意思是说:“咱这么大的家业,为名十里八乡的大财主,吃的穿的连清贫的邻居都不如,嫁到这样的人家真后悔,除了吃苦受累还能图点啥!”
   女人们的牢骚让大伯哥听后非常难堪。他自己虽是郑家后代,但媳妇们的牢骚话他非常理解,怎奈何老爹爱钱如命实在让他没有办法。最后还是由他媳妇带头,妯娌们每人掏出一块私房钱,合在一起扔在了郑老大面前。
   这样一来,等于女人们给老大出了一道难题:有了钱买鱼容易,关键老爹哪头怎交待?从小到大跟爹跟了三十多年,自己父亲的怪毛病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家里的钱只准进不准出,一分一文老头自己如数驴毛一样,小账记的清清楚楚,非特别需要连老头自己都不得动用,其他人根本就没有花钱的权利!就算是媳妇从娘家带来的私房钱,也绝对不准随便花。吃的粮食地里出,穿的布衣自己制,钱只能挣不准花,这是他立下的家规。
   见老大犯难,女人们又不肯死心。又是一阵叽叽喳喳,最后还是足智多谋的三少奶奶想出了计策:“大哥,男子汉大丈夫,活人能让尿憋死?买了鱼你就不会说是拣的!”
   “对,就说是拣的!”女人们异口同声。
   话说到了这里,做大哥的没别的办法,只好答应明天试试。
   第二天,柴路镇每年一度的四月山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赶集的人比平常的集市多了好几倍。郑老大紧随老爹身后,在人流中慢慢的挤着。买了簸箕买扫帚,买了扫帚买木锨,就在他老爹挑选搂场耙子与人讨价还价的当口,郑老大转身从后面的海货摊上迅速称了几斤鲜刀鱼,扔地上沾了一些泥土,又转身跟随他老爹身后。
   走过几个滩位之后,郑三卡突然发现儿子的手上多了一串鲜亮的刀鱼,先是惊的打了一个激愣,老脸刷的一下就沉了下来:“谁叫你买鱼了,钱是哪来的?”
   “不是买的,我哪有钱?”长子诚惶诚恐。
   “哪、哪怎么弄的?”
   郑老大向前凑了下身子小声说:“拣的!”
   “拣的!哪里拣的?””郑三卡的脸色由温怒转向惊异。
   “就在哪边。”长子随手向走过的地方指了一下。
   郑三卡随眼一看,人际略稀的河滩边,干沙滩上确有一小块湿地,再看着长子手里拎着的哪些鲜亮的刀鱼上的确沾了不少泥。“是谁花钱买这么多鱼丢在这里呢?丢了鱼该回来找吧……”他还在往下想着,老实巴交的长子又说话了:“要不咱再扔那儿?”
   “别、别!”
   郑三卡歪着脑袋审视了一下赶集的人群,见人家买的买、卖的卖,没有一个人象是在寻找东西。他在原地蹲下,摁上了一锅烟,吧唧吧唧的吸了起来,时不时的摇晃两下脑袋或嘟哝几句什么。他连吸了三锅烟,和起来近小半个时辰,还是不见有人来找鱼。再看看赶集的人群一拨一拨的从他们身旁走过,因是农忙季节,快买快卖来去匆匆,各自都惦记着家里地里的农活。
   “爹,要不还是扔哪里吧,家里的事还多着呢。”长子唯唯诺诺象是在恳求他爹。
   “看你说的,找不着人能这么扔了,哪不是扔钱吗?痛死人不!”他又想了一回,终于无奈的发了话:“拿回家吧,有淘弄的再说。”他所说的“淘弄”在当地方言中就是“找”的意思。
   长子极不情愿的去一边的小树林解下马车,装上新买的农具拉着他爹上了路。一路上,郑三卞时不时的瞅两眼埋头赶车的长子,再瞅两眼车厢一角的鲜刀鱼,他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出是喜还是忧;他的长子费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完成了家里人交给的使命,按理说应该高兴,但生来第一次欺骗了父亲,心中的自责远远大于安慰,浑浑噩噩中走过了五里路程回到了家中。
   当日中午,家里人贴了满满的一大锅饼子。玉米饼子鳞刀鱼是胶州湾畔乃至山东半岛的千年名吃,对平民百姓来说不亚于山珍海味。因不是太贵,一般人家一年当中也能吃上哪么一回两回,但对老郑家来说,这顿饭可是久违了。
   开饭后不大一回,几十个大饼子风扫残云一般吃了个精光。唯有郑三卡无精打采的吃了半块饼子一个鱼头,摇晃着脑袋把他的长子叫到一边:“以后再碰见谁掉了鱼千万别再拣了,再好的东西吃到肚子里也白瞎!你看看,你看看这一顿饭吃了我两顿的干粮,痛不痛人!”从此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活再苦再累也没有人敢提改善伙食的事了。
  
   夏收,夏种,夏锄,转眼间到了秋收时节。胶州湾的八带蛸,渤海湾的对虾又上市了。
   有一天,郑家的媳妇们又凑在了一块在村头的小河边洗衣服,眼睁睁的看着邻里的婆娘们赶集归来,一个个手提各种海鲜炫耀一般从她们眼前走过,媳妇们平静了好久的馋瘾一个个又安慰不住了。
   不知道是哪一个先打头,把平日憋在心时的牢骚话一股脑儿的说出了口:“亏咱家是方圆几十里的大户,就是顿顿吃好饭也不过牛体拔毛而已,象咱家这样不吃不喝的生熬,攒了钱干什么?”
   这一个刚说完,哪一个又接上:“谁说不是呢,俺在家为闺女的时候,总想嫁到城里去,后来爹娘答应了这门亲事,告诉俺,‘婆家有万贯家财,嫁过来吃香的喝辣的,享荣华富贵……’”
   没等这一个说完,下一个就开了腔:“还‘荣华富贵’呢,不累死就谢天谢地了!财主家的媳妇哪有整天干活的?谁象咱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的忙;还‘吃香喝辣’呢?顿顿地瓜、饼子、窝窝头,大人苦点还好说,别忘了还有孩儿们……
   儿媳们只顾议论,不知道什么时候,婆婆郑刘氏也来到了这里,因婆婆心地善良,儿媳发现之后相互尴尬一笑就不再说了。
   郑刘氏虽知道儿媳们是在发牢骚,但说的也都是实情。当年她嫁到郑家的时候,爹娘也图得个门当户对。没想到这郑老三能如此抠门,不但不准花他家的钱,连娘家赔嫁的钱财也花不成。特别是用来买吃的,他觉得是一种很大的浪费,花了钱只从肚子里走一趟这钱就没了。她跟老头子过了近一辈子,对其“抠门”的脾气深恶痛绝,虽屡经劝导甚至与其抗争,什么办法都用完,丝毫没有改变他的坏毛病。听了媳妇们的议论,为了维系住这个大家庭,她心里慢慢的想出了一点计策……
   第二天一大早,其长子受其母之命以下地带工为名,偷偷摸摸的去了集市上,买了几斤对虾和大蛸急急忙忙又回到家中。家里的媳妇们赶紧和面蒸馍馍,为了不耽误给场院里送饭,还没有等到正晌午时,就悄悄的招呼着全家急急忙忙的开饭了。
   往常吃饭的时候,一大家人聚一块家常理短、趣闻杂谈边吃边说好不热闹;有时候把吃饭当做开家庭会边吃边议,饭也吃饱了事也议好了;有时候也发生家庭纠纷,边吃饭边争论,但最后一般都由郑三卡一锤定音!
   然而,这顿饭与往常大不相同。没有趣谈、没有说道、没有争论,甚至没有人“吭”上一声,只听见唏哩唏哩吃饭和碗筷碰撞所发出的哪些声音。一家人各自狼吞虎咽,并且带有一种很紧张很神秘的气氛。
   说是一家人,其实有点不妥。准确的说缺席了两个人:一个是本家的主人郑三卡。二是其夫人郑刘氏。
   那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几天来收割的大豆在场院里堆积如山,如不及时的凉晒脱粒,一旦天气变坏必定遭受重大损失。一大早,郑三卡把所有的伙计都调到场院里,并亲临现场监督指挥。凉的凉、晒的晒,临近中午时分,就套上骡马碌碡开始打场了。
   按往常习惯,农忙时节为了抢收抢种,都把午饭送田间地头,扔下农具就吃饭,吃罢饭操起家伙就干活。“忙不忙,先打场。”庄稼收到场里,打场晒粮比忙什么都重要,是农活当中重中之重!那天早晨郑刘氏已与老头子商定,午饭由家人送到场院,让老头与雇工一块吃饭,以督促伙计们抓紧时间抢粮食。
   场院的活忙是千真万确,只不过郑刘氏耍了点小花招,想借机犒劳一下家里人。但当她们开饭的时候她又觉得不放心。
   郑家的场院离村前有半里路,在郑家的大门口一眼就能望见。为了家里人能吃好这顿“偷”饭,郑刘氏不断的到大门口察看。饭至半酣,郑老太太担心的事果然出现了:这郑三卡急急忙忙、晃晃悠悠的从场院的小路上回来了。
   郑刘氏一看就荒了神,转身就向屋里跑,没进房门又返回门口。当她再次确认没看花眼之后,郑三卡已经走近离他家的大门不远了。
   这郑刘氏不亏是大家人家的夫人。平日里相夫教子、带媳妇看孙子,里里外外淹没在家庭的琐事当中,也显不出什么能力和智慧。但这天她的聪明才智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家庭事件中排上了用场:
   她一时的慌乱只持续了一小会,转眼间就稳定了下来。她不荒不忙的走到院子里几个盛粮食的麻袋旁边,从里面抄起一捧大豆刷地一下就撒向大门外,转身又不慌不忙的回到屋里。
   郑三卡本来讲好不在家吃饭,只因为场院里的活太多,加上他亲自督阵,整整一上午伙计们累得一直汗流浃背,连抽袋烟喘口粗气的工夫都没给,大家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就饥渴交加支持不住了。
   郑三卡虽“抠”但为人并不傻。见伙计们累成这样,生怕累坏了耽误了下边的农活,骡马还得及时饮水喂养呢!“早吃饭早干活,让家里人多熬些粥让伙计们喝,既能解渴、又能充饥,能省不少干粮。”想到此,郑三卡起身赶紧回家摧饭去了。
   半里路程也就二三百米,转眼间郑三卡就来到了大门外边。他忽然发现有不少豆子撒在地上。“这……这是谁在糟蹋我的粮食?这……这不是伤天害理吗!”气的他垛了几下脚,然后摘下了哪顶破毡帽用来做盛器,蹲下身去一粒一粒的拣起豆子来……
   这一捧大豆没有一千也有几百粒,等郑三卡一粒一粒的拣完之后,屋里原本有点荒乱的饭局早已是风平浪静了。
  
   就在该年秋后,解放军以秋风扫落叶一般攻势迅速解放了山东半岛。斗地主,分田地一切权利归人民所有!
   在这场史无前例声势浩大的土地改革运动中,懂大局识时务的地主老财们,迫于强大的政治压力,纷纷把、粮食、房屋、财产统统献了出来,以求得人身平安。只有极少数惜财如命者明争暗斗宁死不从,个别的甚至以武力相抵抗!
   郑三卡属于后者中的前者,因“抗拒土改”的罪名被新生政权和农会做了反面典型。被拉出去枪毙的时候人早被吓瘫了,由两个民兵生硬拖到到村头。临死身上仍然穿着哪件铁打一样的破棉袄,头上还是哪顶脏兮兮的破毡帽,唯一那条系在腰上的稻草绳被拖掉在半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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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郑家可谓命运多舜。郑三卡一辈子节衣缩食,挣下一份殷实的家业。一家人没好吃没好穿的,到头来积攒的家业反而拖累了郑三卡,在土改时候因为他不献出自己的家产而被枪决。可悲可叹!到了郑百能这一辈,几乎没有祖业可以继承,赤贫的他通过自己的谋划与打拼,竟然可以在不长的时间富甲一方,成为人们仰慕的财富英雄,的确是能人。只是天不假年,竟然罹患癌症,三十六岁上去世。可叹可悲!文章叙事精彩流畅,带着乡民间口口相传的古朴气息,尽量客观地展现了郑家两代人在各自的大时代背景下独特的生活与结局,足见功底!【编辑:独孤求不败】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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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独孤求不败        2013-06-30 06:16:37
  很有特色的文字,古朴而极有韵味的故事,有着独特的迷人色彩。只是,有一些矛盾的地方,提出来和作者商榷。一个是郑三卡,在叙事中表现了他的勤劳、清苦、节俭、拾金不昧等等美德,而且憨厚老实,总被家人和工人们捉弄,最后给他的结局却是枪决。没有见到为恶,却遭到恶报。叙事或许很客观,但文字所表达的观点和这些事实有着很深的矛盾。到了郑百能,在文章里能看到的都是精明能干,至于“巧取豪夺得过了头”“私欲膨胀到贪得无厌”这些开篇就有的定调却只有猜测未见得足够的印证。开篇的定论仿佛成了这篇文章最不和谐的一段。个人意见,说得不到位敬请原谅。
爱好文学
回复1 楼        文友:上弦月        2013-07-01 19:50:55
  老师好?感谢您的褒奖和指导!《土财主》是在真人真事的基础上以文学形式展现的。可能是受真人真事的局限,有些地方交待不到位。但其真实背景的确如文中所述:土改时期枪毙一个地主只须地方官员的一句话,比杀一头猪还容易。老实巴交的郑三卡就是因惜财如命而送了性命。至于郑百能,从与镇书记谋划以极端方式购买建筑公司,到以慈善为幌子捞得大量土地以及所有工程的优先权。总之他的每一个步骤无不是在巧取豪夺!老师的指导意见,我会在以后改稿时和以后的创作中注意。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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