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亲情树
　　 透过薄薄的雨帘，满山的氤氲缭绕。农作物吸足了水分，在微雨中静默。燕子飞得很低，轻轻掠过水面。几个农民扛着铁锨在看护田间地头的下水道，他们怕雨水急，冲毁了庄稼。马上就是中秋节了，爱人和孩子都不在身边，寂寞与我为伍。在饮食上也不讲究，一个馒头几棵大葱，就是一顿。有时候，图省事，切点面疙瘩做汤，就着几只辣椒就是一顿饭。一日三餐根本没有规律，这样机器零件就提出了抗议。首先是胃，十多年前检查出是慢性浅表性胃炎，时至今日，突然发觉胃病严重了。喝点凉水，吃点水果胃就会疼，有时痛得直不起腰。那天去大医院检查，大夫说没大问题。我就又疏忽了，又不在乎冷热生硬，只要是饿了，抓起就吃。午夜疼得睡不着觉，就泡在网络上，用文字消磨时光，在文字中鹤一样的歌唱。当黎明的曙光悄悄染遍了山梁，我才进入梦乡。我不敢对妈说，整天坐在电脑前，是有辐射的。不敢说，为了打稿子，我熬到了天亮。静下心细想，自己干嘛那么拼命？爱人挣的钱足可以养活我。可是，人的一生究竟为什么活着呢？有衣有食足矣，幸福是什么？就是饥饿时，可以充饥的一碗土豆。
　　 终于按耐不住，妈做的萝卜菜饼子的诱惑。我骑上车，也没带雨具，就钻进了雨幕里。还好雨不算大星星点点的，落在身上有说不出的清爽。千山万水沉寂在曼妙的烟雨里，竹篱茅舍这个时候，也都袅起了炊烟。这山这水让我仿佛走进唐诗宋词的境界。伫立在清水河高高的蓝桥上，面对那一顷碧水，岸旁青青的草坪，一群悠闲游弋的鸭子，三两只雨中振翅的鸬鹚，黄绿相间的稻田，这就是北方乡村特有的韵味。刚走近村庄，空气里就飘逸着浓郁的饭菜香。凭着多年为厨的经验，我隐约闻出，谁家在煎鱼。把豆油放在大锅里，用文文的灶火烧着煎。将切成一块一块的鱼，煎成外焦里酥的那种，我这也是跟妈学的。再就是做苞米粥的清香，煎鱼就苞米粥，能撑圆人的肚皮。我就喜欢吃这个。每次回妈家，妈就做苞米粥，煎海鱼。
　　 走进村子深处，婶子大爷们手里面拿着穗青苞米，凑在一棵山楂树下谈论着年景。还有刚刚在大地上崛起的草莓大棚，希望被这些乡亲捻在纸烟里，慢悠悠的飘起来。这季节正是月牙镰的盛宴，犁铧已经休伏了。老牛拴在树底下，埋着头吃草。老家的温馨记忆，一幕幕浮上心头。那些醒在灵魂里的往昔，常常像一坛陈年老酿，时间愈久香味愈浓。不必品尝，闻一闻便醉了胸膛。
　　 上小学时在街上收养的流浪猫，伴随我读完中学，不料花猫却死在一场山火中。妈家园子外的那棵沙果梨。已有四十年历史。他曾经在荒年的日月，把美丽的果实奉献给我们。爹将摘下的沙果梨慢慢放进一只大笸箩框里。用独轮车推到距离村子八里地的乡上。蹲在街角卖了，然后换一袋白面或者烟酒糖醋。再给我和弟弟几个零花钱，叫我们去小卖店买棒棒糖和傻子瓜子吃。
　　 现在，这棵沙果梨树不堪岁月的沧桑，木质已经老化，结的梨又小又涩，基本上不能吃。爹又琢磨开了，他说，你家要翻修房子，这棵沙果树等砍了给你们修房子用。
　　 天渐渐灰暗下来，一进门妈就埋怨：“下午不早点回来，在家做什么？都黑了，走那几个大坡不黑怕吗？”“没事啊，妈。”装好还有热气的菜饼子，还有一包妈给掐好的芸角，几个红黄配衬的西红柿。送至门口，妈又关照一句：“要不我骑车送你回去？”“妈，我这么大的人了，狼会把我吃了怎么的。”妈追了老远：“一定要当心哈！”猛然间，鼻子一酸，一行泪水姗姗而下。这么多年，原来自己一直活在妈的手心里。多大多老，我们依旧是妈眼中未曾长大的孩子。
　　 风风火火穿行在茫茫细雨中，任小雨打湿我的青丝万缕。灰蒙蒙的天色，沉默的乡村。几声狗畎，谁家女人呼唤孩子乳名儿的声音，牵起无限玫瑰色的春光。行走在乡村里，却不复当年的清纯与天真。风物依然，只是容颜改。如果这尘世真有，轮回百转。投胎转世。那么，来生，我还要做乡村的一棵树。岁岁年年，在这块黄土地上，坚守着妩媚的季节轮渡。依着重重山峦凋零或飞翔。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电话，给妈报一声平安。夜泼墨似的暗了下来，可我的心暖暖的。
　　
　　 二、与文字共舞
　　 轻敲键盘落花棋子般，潺潺流水的文字，跃然纸上的时候，我的思想也灿烂出盈盈春光。文字在小小的银屏之上，亦如美丽的蝴蝶，翩跹在天地间。与花牵手共舞，这份意境可以穿梭沧海，冷视滚滚红尘。为我的世界寻找一片栖息的湾。
　　 太多的时候，面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带伤的邂逅，不期而遇的爱情，彷徨在选择的疼时，文字的清澈在此刻，可以祛除心灵上的伤痕。手捧文字的阳光，温暖被搁浅在那岸的灵魂，我们无法拒绝尘缘的花开花逝去。面对明天的未卜，只有踮起脚尖触摸满川风雨，任惆怅八月桂香一样飘散，谁奈何路经的一次次秋霜？借文字的那柄锄，铲除心田上的杂草，释放紧绷的神经，我们错了吗？
　　 常常漫步在乡村小径，听着黄鹂在四月的林荫里，歌唱。涓涓的清水河，将我的思绪带入远方。远方究竟是什么？几匹马醒在季节的深处，咀嚼岁月留下的草根。茫茫苍苍的阡陌上，杜鹃在静默中盛绽。伶俐的紫燕，掠过明镜的河面，飞向谁的家园？走着牛车的古道西风，环抱的村庄，他在沉思什么？
　　 潮涨潮落，谁输得起流星划过天体的，短暂春色？人生匆匆，形形色色的人，无不是擦肩而过，何以留恋无意抛下的风情万种？一帧铁骑的驰骋，试问古往今来，几人敢信马由缰？深爱一次又如何？只会让自己越发受伤。
　　 在文字里做一回，笑傲尘世的舞娘。我就是想了却现实的牵挂，信手拈来，脚踩钢丝，不至于落崖的赵飞燕。那一身惊艳脱俗的霓裳。
　　 漫步在山谷，再一次被大山天籁的纯净感动。文字只有在这方沃土，才能扎根。赵树理，路遥笔下的乡村，因何鲜活在读者心中?文字离不开生活的土壤，不食人间烟火的文字，只是浮云天马。这些充满乡土气息的文字，之所以经得起岁月的洗礼，是因为它道出了最底层黎民百姓的悲欢离合，写出了他们的心声。如今，在文坛，网络文学的悄然崛起，现代文学的走向，已经成为令人揪心的问题。在物欲横流的社会，文学不如一杯浊酒的价值，没有人愿意在文字的井里，淘漉一碗水喝。我的一些文友，已不再执着。有的做起了生意，有的夫唱妇随，背井离乡去城市打拼。只有我桃花依旧笑春风，文字成了我的一日三餐，或许我今世就是为文字而生。
　　 喜欢在秋日里走进山林，兜里揣着笔和稿纸。坐在溪水旁，柔风轻抚思维的琴弦，一篇篇文字的诞生满溢着幸福。虽然有的没机会登上大雅之堂，但我苦并快乐着。我可以抛弃尘世的万千繁华，却撇不下痴爱着的文字。当然自己不过是步了孔乙己的后尘，在物质领域里一无所有，时常令我窘迫。真的有为五斗米所折腰的难堪，身上都不落的寒酸，使我站在几十万人的城市领奖台上，居然泪如雨下。一个山里女人在文字的火焰上舞蹈，需要付出多少的勇气和意志？我不敢想象，也不想回眸。提起笔，流淌着的文字都带着无尽的伤痕。
　　 饿了在山间采撷榛子、核桃、还有野果子吃，渴了就掬一捧溪水喝，累了躺在柔软的草坪上，闻着花的馨香。仰望蓝蓝的天空，一行大雁歌唱着飞往远方的地平线，才明白为何一首高山流水，弹奏了多少年也未喑哑。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醒在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存空间。任何一部令灵魂为之震颤的文字，它永远会有立于尘世不败之地的魅力，那就是贯穿前世来生，触动心殇的思想。
　　 文革期间，被文字埋葬的文人，数不胜数。还有三皇五帝时期，因文字背上死亡十字架的人，已让历史成壑。这条天堑，让多少江郎才俊，望而怯步。那位纵身一跃跳进湖泊的舒庆春，他何罪之有?谁说，这一切是文字的错？文字的双刃剑，每一个时代成全了很多人，也扼杀了很多人。归根结底，执政当权者，怕文字戳穿弥天大谎的阴谋。论及时下，文学界、各大报刊杂志、新闻媒体，穿上御衣不得不三缄其口。虚虚实实，遮遮藏藏。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就是文字的国情。奈何?谁坦言是文字惹的祸？畅所欲言的杯子，盛的永远是水泊梁山好汉，奔赴死神的那一枝令箭。沉默是金，如何胜于雄辩？面对炮轰的侵略，你还能明哲保身?什么时候，任何疆域，你不能否认文字的杀伤力，逆天行事者，即使不被文字辱骂，灵魂也将忍受千年耻辱的煎熬。
　　 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曹雪芹红楼一梦千古愁，郑板桥两袖清风画瘦竹。李白斗酒诗百篇，徐志摩再别康桥，朱自清的背影。文字的魅力跨越时空隧道，终成前人后事，荡涤灵魂的心灵鸡汤。“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无非是官场上，不得志的李白。借用花间一壶酒为自己壮行的举措。
　　 李清照的一处相思，两种闲愁，醉了多少人的眼。文字的感伤，会让陌生的不同轨道的人，共饮一江惺惺相惜的波澜。会在不一样的岁月，不一样的年代，引起共鸣的宿愿。在乡村与城市越来越接轨的今朝，网络文学与现实文学，可否有脱轨而出的颠覆？鲁迅的三味书屋何曾还伫立在中国文字舞台？草根的乡土，在文坛是否还有有立锥之地？纯粹的原汁原味文字，它具有广大的生长泥土。中国近十亿的农民，所构成的乡土文化，会是整个民族的导航。
　　 在乡村，我甘愿画地为牢。在文字的浪尖上沧海桑田，我可以拒绝窗外的炫目风景。可以不搓麻将不拥抱风花雪月的霓虹，不能丢下文字的缠绵悱恻。哪怕有一天，我因文字，草根一样在季节的轮回中枯萎。在也许一生也见不到彼此的网络中，爱我所爱，疼我所疼。把悲伤留给自己，对往昔和关注我的人说一声珍重。
　　 深深的网络，浅浅的缘。拨开文字的云端，顿然发现，天还是那重天，我们只是与寂寞，在午夜对酒当歌狂欢。走出梦乡，一针见血的现实，又在打磨那一颗不堪重负的心。来自家庭的责任与义务，为了经营人生，谁活的海阔天空般蔚蓝？不都是蝼蚁生存，孤独里擦不干沟沟坎坎的泪眼。只求得转身的那一刻，我坦荡面对一路上经历的人和事，笑傲行走人生的各处驿站。
　　
　　 三、望月
　　 当岁月再一次掀开秋的面纱，温婉而略带柔韧的风。终于将老屋山墙上藤藤蔓蔓的牵牛花，催开了姹紫嫣红的笑容。我心底骤然醒着的冷，在窗棂窜进来的风中，我的生命也不由打了个战栗。枝头上的爱情鸟，已经在别处流浪。斑驳的叶片该接受，零下摄氏的凋零。灵魂承载着一场秋雨，一场梦的疼。喜鹊的歌唱成就了乡村的永恒，百川入海，人得宿命只有上天的界定。
　　 如此秋凉似水，在靠近彩霞满天，中秋月圆的渡口我已平静。面对缘的潮起潮落，我悄悄收藏了一路上，风雨交融的情节。才发现网络与现实都是一块土地，收获的却是不一样的情感。那用虚幻朦胧我们心灵的语言，在任何时候都会波动，彼此容易受伤的那一根神经。细细想来，网络空间，仅仅是一片舞不出江河的一帘幽梦，以文字缔结的红尘，只是人生途径的一道虚拟的风景，它带着玫瑰的刺儿。如果，要奔赴这个浮萍苍生的约定，就将失去回眸一笑的等，没有谁愿意在毫无结局的故事里，竖起耳朵聆听，你悲你喜或者从容。网络情缘更多的是，我们要为遍体鳞伤的爱，寻找一处梳理往昔的寒亭。
　　 一绺阳光静静洒在枕前，温暖油然而生。爬起来深呼吸，院子里小枣树挂满红黄相间的果实。一叶一秋寒，这一年，我留下了什么？妈来了好几次，送菜饼子和蔬菜，还有老家后屋那棵雪梨的甘甜。时值晌午了，怎么挽留妈也没在这吃晌。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地想起快中秋节了，我还未献上一份孝心，泪水淌下来时，我觉得心像被锥子扎了的痛。整天提笔诗词歌赋，活在自己臆想的春光里，漠视了美丽的亲情。总在文字里喊着常回家看看，带上祝福。哪怕是帮父母刷刷筷子洗洗碗，多少次，我们拒绝了尽孝的机会，把时间挥霍在麻将桌上，还有摇头晃脑的霓虹中。对老人的回报揣着惭愧，还有一份言不由衷。我知道，欠爹妈的岂止是一块月饼。
　　 西院二叔昨晚对我说，女儿不回来过节了，她很忙。在那座城市，她和爱人，还租住着别人的房子。二叔说这话时，眼里噙着泪。在离开我家，转身的一瞬，两颗泪滴落厚重的大地，走远了，二叔还在说。其实孩子也很累。夕阳的残辉泼在，二叔日渐佝偻的腰身上。一种沁入骨髓的寒意，模糊了我的视线。孤独伴着二叔的日日夜夜，也许，小辈的一句问候，也会让老人感动。渐行渐远的流经里，有几个肯弯下腰拿起身边的话筒，对双亲说一声珍重。
　　 这个流传了几千年的中秋佳节，谁敢遗忘？有诗曰，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这个时候啊，千杯浊酒不如一口故乡的井水。灿烂的霓虹哪抵老家的一轮月明？想起背井离乡的亲人，想起我的儿子在那座陌生的城市，一个人独饮生存的艰辛。我就难受。想想就不是滋味。爱人捧着泥饭碗蹲在异乡街头，吞下风餐露宿的凄楚。我又如何不守望二十九夜的缺憾，迎来这一夕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