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我是母亲的影子(散文)
但那晚还是被匆匆返家的父亲,看到了没来得及处理掉的苞米骨子,父亲对母亲咆哮了很久。最后,当他再次举起武力的拳头,我们小小的身子护在母亲前面,哀求说,爹别打我妈妈,要打就到我们吧。谁叫我们饿呢。与此同时,姐弟俩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扑在父亲的膝盖前,抱紧了他的腿。父亲许久没有吭声,许久,黑暗中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快起来把苞米骨子收拾收拾。父亲随手拉起了我们,母亲擦干泪水,将姐弟拥入怀中,母子三人放声痛哭。这个夜晚留下的伤痕左右着我的人生。若干年后,每当想起往事,这切割灵魂的心殇,总在寂静处,一遍遍的催我泪水潸潸而至。
现在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了,农民有了自己的责任田。经济的崛起,带来了文明的春风。可父亲的背影,瘦弱疲惫,只一眼就令我隐隐作痛。回老家探望父母,母亲说,你爹一天到晚在地里,就舍不得离开他那荞麦地。
苍茫的斜阳泊在西天,已然收割完的田地。显得空旷苍茫,父亲正躬着腰身,在用藤条捆苞米杆子。晚阳静静地洒在他不再宽广的脊背上,父亲的脚旁盛开着一株媚颜的菊花,粉色的花瓣虽小但在向晚的黄昏里,结实自然而又不染尘埃。在我心里,这是世间最美的花。就像我白发苍苍的父亲,矗立在永恒的大地上。他珍惜每一粒粮食,把粮食视为金子,因为粮食在荒年日月拯救且延续了我们的生命。土地和庄稼成就了父亲的梦,无数个夜晚,父亲都将农事捻进烟袋锅里。袅出一个农民蔚蓝色的憧憬,那就是风调雨顺的收成。回眸时,我沧桑苦难的父亲,不就是一棵生长在大地深处的高粱吗?
七、我是母亲的影子
西风终于在这个无眠的夜晚,凋零了我心底放飞了很久的思念。对镜自赏,这一副日渐沧桑的容颜。突然的心酸,人世间我依然走过了三十八年。三十八年,我难以细诉,曾经穿越多少爱的分分合合。曾经黛玉葬花一样,将暗恋焚文成火焰的挽歌。曾经在十字路口,痴痴的等待,任轻风细雨打湿我柔弱的心田。时光的脚步,已划过了我青春的花季。长长的岁月中,我永远是一个人的蓝天。忘不了,那些温暖我今生的乡村。
一张老碾,一柄铁锨,一棵酸梨树旁,老屋仿佛沙漠的骆驼,静静地卧在高高的黄塬。这里留下我山桃花一样,粉红色的童年。童年里,我跟在爹妈的身后,在茫茫的阡陌上,望着蓝蓝的天,幻想长大后,上苍会给我一双翅膀,飞出绵延的大山。离开老家的视线,在另一个故事里,倾情上演,生命的爱海情天。
老屋依然,沉寂的村庄,默默的碾压过我磕磕绊绊的逝水流年。我用十年来铸造文字青青的大草原。十年,我完成了一位少女过渡到女人、母亲、媳妇的多重角色。十年,梦想距离我还是那么遥远。原以为飞出大山,我就会阳光灿烂。原以为伫立在文字之巅,我是那一只翱翔九天雄鹰的矫健。当深秋的暖色收紧了疲惫的双肩,午夜梦醒,只有老家的星辰一如既往,轻轻地将银辉洒在,每一个我寂寞的夜晚。才发现我就是一株山杜鹃,生生世世离不开肥沃的山峦。才感知我的每一寸呼吸都带着,泥土的腥咸。
这块土地他可以忍辱负重下,我所有的悲哀。她如母亲的手掌,紧紧地把我破碎的梦点燃。多少回我想放弃文字的执着,就那么让无情的光阴,凋谢我唯一的一次春天。闭上眼,再闭上眼。我不愿去触疼尘封的记忆,可我怎能走出当年,邻家小子杨柳岸上递过来的,甜甜的初恋。怎能让母亲苍老的背影,掩埋我激情的诗篇。我清楚,当萧萧的落叶,尘埃了悲情或哀婉的结局。我依然找不回,年少时,那一条布满杜鹃碎瓣的小径,找不到时光里,盛开在奶奶手中的那把纸扇。还有爬山虎纠结不清的篱笆院,那只与我如影随形的狗狗。如今,我只能在回忆里,打捞往昔美丽的沉船。只能借一些文字,在某一个有月亮的夜晚,缅怀当年,缅怀我揣着几元钱,搭上去县城的客车,好不容易找到文联,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第一篇小说,双手交在编辑的办公桌上。回来后,凝视着远山。在每一日升月落出,我都在期盼。我的文字何曾变成小天鹅,一年年,门前的无名河,流水潺潺。一篇篇文字在石沉大海之后,真的迎来了成功的笑脸。某然回眸,不知摔过多少跤,翻过村庄多少回苍茫的群山。也许,当我将一生的泪水,用一个晚上流干。我就接近了抛开红尘,拥抱佛定的禅。
母亲在一天天老去,我就是她的影子。那一日,在和母亲说话时,一低头母亲已华发密集。一种疼在我的心里,打下深深的烙印,我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挥霍,还有多少爱,没有补偿给双亲。还有多少梦,未曾实现。我没有能力还给他们一个永远的秋天,当冰寒的冬季包围了老人,那就用我生命的温度,为其撑起黄昏的落日,直到我已化作那一股飘渺的云烟。来世路上,请记住女儿那一张憔悴的脸,让我们在三生的垛口,再一次奏响返回老家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