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气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她看不清方向，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前面一条道路，这条道路就像是通过地府之门似的，昏昏暗暗，挺吓人的。
　　 她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似乎没有重量，整个身体似一张纸，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她不由得打一个寒噤，再次定睛看看四周。此时，她的眼前果然就看见两个纸一样黑白的幽灵，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常吧？她心里纳闷，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呀，我做了什么坏事吗？我怎么和无常在一起？难道我已经死了吗？和我的丈夫一样？我的孩子呢？我的父母呢？我死了吗，他们怎么办呢？香草自言自语，突然昏睡过去了。
　　 此时，她的耳边传来一阵对话。
　　 “这个小娘子，也真够可怜的，我们这里半年前收来的叫安平的就是她的丈夫吧。”
　　 “嗨，是啊，看他瘦的皮包骨，刮刮风就倒，一看就是得了不治之症来的，对吗？”
　　 香草一听安平，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二位大哥说得没错，安平是我的丈夫。我俩结婚一年后生了女儿，女儿还不到一周岁，他就被查出患病。由普通肺病到最后变成肺癌，前后不到两年，花去了我们打拼五年的积蓄，还欠了很多外债呢。大哥，我还没还完钱，我还要养孩子呢，您行行好，放我还阳吧……”她朦朦胧胧想说话，但说不出来。
　　 她的耳畔，又传来一阵声音： “香草，你醒醒，你醒醒呀！我在这里一直为你祈祷，你听到没有呀，三天了，我寸步没有离开呀，香草，我的好姐姐，你醒来吧，你看小草草好可怜，她等你喂饭呢，香草，你醒来吧，我再不要对你隐瞒，我要向你坦白，这，这许多年来我是一直爱你的……”
　　 “这是谁的声音？她叫我香草？他是谁呀？谁在喊我，谁在叫我……”
　　 “医生，醒了，终于醒了，香草是不是有救了？”
　　
　　 【二】
　　
　　 医生和护士闻讯都围过来，他们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简直是奇迹。
　　 话说这香草，三天前的周一，一大早带着三岁的女儿小草草去上幼儿园托班。经过一家早餐店，停下车正准备去吃点早餐，谁知道此时一辆失控的摩托车正飞过来，眼看就到眼前，香草急忙把孩子推向一边。而摩托车一下从她左胳膊肘呼啸而过，接着香草就倒地不省人事。再看那失控的摩托车又飞出几十米以外，连人带车摔在路沿石上，那人脑袋着地，人是完了。早餐店老板拨打了医院急救，120车开来，看看骑摩托车的人，已经不能救治了，就先把香草带走了。
　　 经过医院检查，香草并无受伤迹象，但是就是不省人事，任凭呼喊，只有心跳和呼吸，就是没有意识，仿佛要变成植物人了。大家十分焦急，医生让她的家人轮流和她说话，唤醒她的意识。可是这个可怜的香草哪里有多少亲人呢？她的丈夫是孤儿，早就得病半年前刚去世了，只留下一个不满三岁的女儿。她的父母年龄大了，还在乡下的山沟里。哪会有人会照顾她？
　　 正在大家为难的时候，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赶来。
　　 “香草，你怎么了？”小伙子一头汗，边上前边急急地说。
　　 大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这小伙子是香草什么人。
　　 “我是香草的邻居，我在中学当教师。我知道香草发生了车祸，可是她没有人照顾，所以就赶来了，让我来照顾她吧！我已经和学校请了假！”小伙子自顾自地说着，生怕别人不让他伺候病人一样。
　　 于是，这小伙子就留了下来，医生很感动地交代他如何看护病号，并且还告诉他肇事车主已去世，所需的费用问题要协商解决。
　　 “医生，我有钱。无论花多少钱都行，取借都行。香草好可怜，你们一定要救救她。我一定会感激你们的！”
　　 医生从这个帅气阳光的小伙子的眼睛中，隐约可以看得出他对眼前这位不省人事的美丽而憔悴女人的那种友好感情。他们都点点头，悄悄离开病房，这时候只剩下病床上的香草和心疼不已的小伙子。
　　
　　 【三】
　　
　　 小伙子是香草在家乡的玩伴，乳名大树，学名玉林。香草、安平、玉林都是同村的。香草和安平同岁，是从小青梅竹马的玩伴。而玉林小他们俩5岁。这三户人家的家长都很要好，小孩子自然也玩得好。安平呢？自小就和父亲相依为命，由于母亲生他时难产去世。这许多年都是父亲既当爹又当娘得一手拉扯他长大。香草的母亲和村里的左邻右舍也都很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
　　 安平从小学习成绩比较好，香草也是班上的班花，学习成绩也很突出。而小他俩5岁的大树从小就跟在他俩后面，游戏的时候跟在他俩身后玩，三个人也算是很好的玩伴。
　　 后来安平和香草去镇上上初中和高中了，这才和大树玩得比较少了。后来安平和香草上高二的时候，他们忽然有了感情，上学放学都爱走在一起。一天，安平的父亲突然在地里劳动时，突发心脏病去世，安平从此成了一个孤儿，他备受打击，学习也一落千丈，最后高中没毕业就辍学去打工了。香草看安平辍学了，也没有心思学习了，高中毕业后也没有继续升学，于是俩人约定双双南下广州打工。
　　 一对恋人在广州一家制作方便面的厂子打工，这样的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八年。几年下来他们积蓄了一部分钱就回到了家乡的小城，开始租个门面干点小本生意。25岁那年、俩人喜结连理，一年之后，生下了可爱的女儿小草。可是谁知道好景不长，不久安平就感到身体不适，经医生检查，一查就查出患了重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搭上了性命，这样就剩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没有办法，香草就只能快速学习了一门手艺，学会了做奶茶系列的茶果子，然后以卖茶为生。
　　 一天，香草接待了一位戴墨镜的顾客。香草没有抬眼看这位顾客是什么模样，只是认真做着冲茶的动作。等一杯浓浓香香的香草奶茶递到顾客手上时，当香草用美丽的月亮一样的一双笑眼打量眼前顾客的时候，她几乎要尖叫起来：“大树，是你吗？我们好多年不见了，你，啊，是你……”
　　 “香草姐，我观察你好久了！你还和从前一样漂亮。你的眼睛还是那么美，像月亮……”他笑着这样说。
　　 “树，还这样取笑姐姐呀？小时候你总说我的眼睛像月亮，现在老了，你看看我都沦落成这样了……你呢，你在哪里上班呀？看你这样斯文，一定是公务员吧，或者是老师？”
　　 “香草姐，真的，你还是那么漂亮！在我心里，你总是那么美的……”说着，有一丝别人不易觉察的羞涩爬上了小伙子的脸颊。
　　 “对了，我的安平哥哥呢，他还好吧？”
　　 “安平，安平……你安平哥，他，他……”香草眼圈发红，说不下去。
　　 “安平哥怎么啦？”大树追问。
　　 “你安平哥，半年前去世了，得了不治之病……”说着香草的泪已经涌出了眼眶，泣不成声。
　　 “香草姐，怎么，……怎么会这样呢？这样吧，中午我请你吃饭，咱姐俩这么久不见了，我们聊聊吧。我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
　　 “等下次吧，我还要卖茶呢！”
　　 “好，我等你卖完……”
　　 香草看着面前的大树，想起小时候游戏时的跟屁虫，现在却长得如此高大，英俊和帅气。只见他穿一身合体的休闲装，满脸的笑容，真诚地望着自己，眼神中充满着别样的光彩。
　　 “好的，卖完了。咱就随便找一家快餐店，叙叙旧吧。多年不见了，看你如此有出息，姐姐高兴啊，今天我请你就是。”香草也爽快地答应了。
　　 “香草姐，别客气。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小吃店物美价廉，环境也好。咱们去那边吧。”
　　 于是二人进得店门。店老板娘一脸笑意迎上前来：“吆，玉林老师呀，下班了吗？今天这是带着女朋友来吃饭吗？怪不得前几天给你介绍女朋友你不同意呢，原来是早就有了呀，恭喜……”
　　 “庆嫂，别取笑我啦。这位是我老家的一个姐姐呢，可不能瞎说的。”
　　 “哦，这样呀。不过你这姐姐看上去也太漂亮了，和你走在一起，挺般配的，我还以为你俩是一对恋人呢。对不起啊！”
　　 听了这话，二人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在楼上找了一间比较典雅的单间，俩人落座。老板娘赶紧吩咐服务员上茶，上菜单。
　　 大树拿过菜单，递给香草：“姐，你看看想用点什么？随便点，大树我可是有工资的人呢！呵呵，我没有记错的画，姐姐喜欢吃油炸小鲜鱼。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你家吃的……”
　　 是啊，十多年前，在老家的小河里。三个玩伴经常在小河中捉鱼，捉到了就会拿回香草家，香草娘就给孩子们放上面糊糊油炸。三个孩子吃得那么香，仿佛吃着世界上最可口的东西呢。这时候，俩人不约而同都回想起当年的情形来。想到当年的情形，香草突然一阵心酸，她想起了丈夫安平。但是她忍住了难过：“随便吧，这不是一家水饺店吗，咱吃素馅水饺吧。”
　　 “水饺是一定要吃的，但是咱也得来两个菜，慢慢吃，多聊一会。我想知道你的处境。”树直言不讳地说。
　　 “好吧，咱多聊一会。”于是大树点了四个家常小菜，包括哪个油炸小鲜鱼。
　　 在饭桌上，大树告诉香草：“姐，我上大学后就知道你在南方打工，后来又知道你们结婚有了孩子……后来就没有消息了，我大学毕业了就主动要求留在这个县城的，真想不到苍天有眼，能在这里见到你。”
　　 香草说：“你哥走了，我也没脸面回家乡，就硬撑着在这里……”
　　 俩人彼此了解了彼此的一些情况。
　　
　　 【四】
　　
　　 后来，隔三差五的大树就会请香草吃顿饭，也好相互有个照应。这样子算起来俩人在一起交往有一月余了。
　　 这天大树照常上班，只见香草的门面关着，他感到很奇怪，就问旁边摊位买东西的人，别人告诉了他早晨发生车祸的事情，大家的心情十分沉重。树听说后，就赶紧向学校请了假，赶去县医院，他要去照顾香草，因为他知道香草没有别的亲人可以帮她的。所以他义无反顾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就这样树来到了县医院。一天过去了，没见什么动静。两天过去了，依然不见动静。第三天一大早，终于有了动静。大家一阵狂喜。医生和护士都赶来看个究竟，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几天，医护人员看到小树对病人无微不至地看护，也从侧面了解了这俩人的一些关系。大家知道，只要香草醒来，那么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也许再休养几天，她就可以出院了。
　　 早晨的阳光照进病房，医生查房过后，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了香草和树。
　　 “香草，你醒了？谢天谢地，你总算醒来了！可把我吓坏了，要是你不醒来，我该怎么办呀？香草，我，我……”
　　 “树，原来是你？我这是在哪儿呀，我的孩子呢？我这是怎么啦？”香草虚弱地问。
　　 “香草，你出了车祸，被一辆飞驰的摩托车撞倒的，谢天谢地你终于醒来了！”树喜极而泣地说。
　　 “车祸？我的孩子呢，我刚才做梦了，梦到走进了昏天黑地的世界了……”这时候，香草似乎想起来自己带着女儿准备去吃早餐所发生的事情。
　　 “我想起来了，那天早晨有一辆摩托车突然飞过来，我把女儿推到一旁，我的女儿小草呢，小草怎么样啦？”香草说着挣扎着要坐起来，但是由于身子还比较虚弱，起了半天没起来。“树，你告诉我，小草呢？小草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小草，我的女儿呀……”香草这时候急得哭起来。
　　 “香草姐，你不要着急。小草好好的，在上幼儿园呢。我告诉小草班主任了，麻烦她这几天给照顾着，我在这边等你醒来呢。你醒了，快吃点东西，等你有力气了，咱就出院，去接孩子。”树一边说，一边把电热饭盒中的小米饭倒在小碗里，端在手里。
　　 “来，香草。我喂你吃吧。”他先把饭碗放在小厨子上。然后坐在病床一侧，去搀扶香草坐起来。香草用了很大的力气坐起来，凝望着树。
　　 “树，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我吗？看你憔悴的样子，你一定没有休息好吧？让我怎么谢谢你呢？那骑摩托车撞了我的那个人呢，他怎么样，没有什么事情吧？”香草还没有忘记问那个撞了她的人。
　　 “那个人呀，已经没了，听说是个游手好闲的人。香草，你放心吧！医院的费用，我已经代付上了。再说现在还有医疗保险，你不要着急，好好养着身体。”树宽慰着香草。
　　 “哦，唉，他也怪可怜的！树，我觉得已经挺好了，你快回学校看看学生吧。”姐姐这儿不用天天盯着了。还有，树，麻烦你放学后把小草带过来，我要看看她。”香草说完用恳求的目光望着树。
　　 树望着眼前这个刚入三十的少妇。美丽却憔悴的脸上，一双秋水似的明澈的眼睛，那么充满恳切的柔弱的目光，几乎把他的心弄疼了。还是那双似月亮一般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的眸子。这些年来，他对她一直无法忘怀，他从小喜欢她，而且一直暗恋她。那种男性对女性渴望的情感在重逢的那一刻就再度复燃了。
　　 “香草，我知道，你先吃点东西。我一会就去接孩子，来，饭都凉了。我每天都做好了饭等你醒来的！”树说。
　　 “树，姐姐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呀，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我自己来就行了。”香草客气着说。
　　 “香草，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这次让我来喂你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树把香草姐的“姐”字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