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月光下的大荒山之夜(散文)
我不知道那座山叫什么名字,我只是知道在所有的人员都撤离了大山,整个的大荒山就只有我和一台静静停在那里的大推,这个死物件,大铁疙瘩,就是我唯一的伴侣。白天,这个家伙,像一只狂躁的野牛,在山岗上尥蹶子,惹得树木纷纷退让,来不及躲避的,就在它的所过之处,连根断裂,倒在寂静的群山之上,多少年之后,就会变成一棵外强中干的朽木,只有一层坚硬的外壳,向世人宣布曾经的辉煌。
走出漆黑的帐篷,坐在秋日的暖阳下,看着眼前寂静的山道,就在山脚下蜿蜒向前,穿山过河,一路向下,那里有袅袅的炊烟、明亮的灯火、欢声笑语的人们,那里是家、那里是生活、那里是酸甜苦辣的结合体。此刻的我,离群索居,在这寂静的荒山上,看山鸟滑过优美的曲线,消失在淡黄色的枯叶间,幽林里一串悦耳的鸟鸣;山风划过,山道上的落叶争先恐后来回旋转,有的落入泥潭,有的隐匿在草丛,有的继续在山道上漫舞,直到筋疲力尽才归于寂静,于是,树林里响起轻轻的林涛。
我的身后是一座帐篷的残骸,我站起来走近他们,我试图穿过岁月的烟尘,搜寻遗失在山野间的欢笑,搜寻遗失在夕阳余晖下年轻的身影,我的眼睛无法洞穿岁月的尘埃,达到彼岸,我只能面对眼前的残骸,任凭沧桑一路向前。或许在某一天,我也如这般残骸,在某一个角落,寻找属于我的领地,然后在那里笑看世事沧桑。
一丝细细的山风吹入我的胸怀,我的心为之颤抖,我感觉我的灵魂进入旋转,在时光隧道里逆流而进,那爬山虎的轰鸣,那“顺山倒”的呼喊,那豪迈的划拳行令声,那香甜的鼾声,都在这一瞬间涌进我的耳鼓,我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徘徊……
在不知不觉间,夕阳早已藏匿在群山之后,群山在紫红色的背影下,显得巍然而神秘。一声夜猫子的叫声骤然响起,在空旷的群山之间来回几声撞击之后归于沉寂。一弯新月悄悄挂在林梢,淡淡的银辉无法穿越森林的清幽,月辉与渐渐升起晚雾交融在一起,一丝一缕在林间飘逸,最后簇拥成团,山脚下的幽林渐渐进入仙境。
晚雾升起的时候,秋凉侵入人的肌肤,欣赏美景的我打了一个寒战,于是,我告别银色的月辉,钻进帐篷。帐篷里伸手不见五指,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如豆一般的光影照亮我的眼前,在临时的铺位上,拿起一根蜡烛点燃,烛光在我的手里摇曳,我在推土机的履带板上寻找适合的缝隙,将手中的蜡烛夹在这个缝隙上。回头看,自己的身体变成巨大的黑影,犹如鬼魅般依附在帐篷布上,我不动它不动,我若动它乱晃。我知道,那是烛光在微风的作用下轻轻的摇晃,我的身影也随之而起舞。
我又点起几根蜡烛,分别放在推土机的履带板上和床头,拿过几块劈柴,塞进铁炉子里,再撒上一点柴油,只需打火机一点,铁炉子里燃起熊熊的火焰,不消一刻钟,帐篷里就是热浪翻滚,驱走了徘徊在帐篷里的秋凉。
大荒山里没有时间概念,只是肚子有饥饿概念,我这才想起还没有吃晚饭。倒水,洗手洗脸,准备做饭。炝锅,倒入泉水,沸腾之后,倒入搅拌好的鸡蛋,再将洗净的菠菜用手拧成两截,丢进锅里,鸡蛋菠菜汤就做好了。将馒头穿在树枝上,在红红的炭火上烤,不一会就能闻见烤馒头的香味。从床下的纸箱子里拿出辣椒酱、干豆腐、大葱、黄瓜,还有小咸菜。这是我上山后的第一次晚宴。没有人相陪,没有如痴如幻的音乐,只有跳动的烛火和毫无生趣的铁疙瘩默默注视着我。
这是我一个人的大荒山之夜,又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大荒山之夜。躺在床上,我的脑海中幻化出许多个夜晚,有亲情的抚慰;有童真的顽劣;有社火之后的兴致匆匆;有故事会里的意犹未尽。时空的不断转换,夜与夜之间的不断更迭,脸上有了沧桑,心里有了污垢,肚子里多了故事。不再懵懂,不再单纯,走进了混沌的世界。只是我的世界里还保留一点点童真,那是我年少无知的世界。
在这个大荒山之夜,我与失眠为伴,于是,我走出帐篷,走进皎洁的月光里。我将干柴一块块架好,大约有一米多高,底部的缝隙里塞满细细的干柴,只需星星之火,就会燃起熊熊的篝火。木柴在熊熊的篝火里“噼啪”作响,每一次爆响之后,都会火花四溅。红红的篝火与冷清的弯月交相辉映,火色的光影里,帐篷巨大的身影消失在幽林里,早已不见了踪迹。黑黝黝的群山像一群怪兽卧在那里,沉默着,冷静地直视对方,似乎正在积攒力量,准备一跃而起,一决雌雄。
篝火的光影里,我似乎看见茫茫的林海雪原,人影瞳瞳,疲惫的战士倒在篝火旁,身下是冰凉的积雪,肚子里饥肠辘辘,我的耳畔响起嘹亮的军歌:“……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那是我们的先烈,我们的亲人,在为今天的好日子抛头颅洒热血。
只要不加柴,多么熊熊燃烧的篝火都会变成灰烬,寒冷就会不期而至。
一轮弯月隐匿在远山的幽林里,黎明前的黑夜与寒冷携起手来,欺负弱小的生命,在他们面前,我是弱者,我选择撤退。当我再次走进帐篷的时候,蜡烛只剩下小小的一滩,懒散地聚集在履带板上,微弱的火光一闪,黑色的幕布就在眼前落下。我找出蜡烛,为自己点亮了前程。
躺在床上,困倦向我袭来,我脱掉了鞋子衣裤,钻进了鸭绒睡袋。
一阵欢快的鸟鸣,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穿好衣服,走出帐篷,温暖的秋阳早已经将热情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进群山,新的一天就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