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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指间】货郎(散文)


作者:桂月涵香 布衣,160.7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40发表时间:2015-11-10 16:44:32


   “扑通通,扑通通!鹅毛鸭毛,换针换线啊——”
   这熟悉而遥远的声音,是那走村串巷的货郎们,一手拿着拨浪鼓,一手搭在扁担上,肩上挑着担子,一路走一路摇一路喊出来的。
   货郎,这个快要从中国大地上消失了的称谓,也是眼下这一代孩子们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深感陌生的名词。然而,它却牵动了我童年里无数美好的记忆和企盼。
   我们那里称“货郎”为“货郎担子”,因为他们永远都挑着一副担子。他所有的货品都在这副担子里。担子的底部是两只大箩筐,里面用塑料布遮住,使得有些神秘,现在想来那便是他的“小仓库”。而最重要的便是这两只箩筐上各架着的一个木格橱,应该就是他的“小商品柜”吧。这木格橱“小商品柜”约莫二三尺长宽,高约五六寸,里面一格一格的,上面用一块玻璃盖住,隔着玻璃,里面陈列的花花绿绿物品便着实让人眼馋。
   货郎进了村,拨浪鼓一响,村上人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竖起耳朵来听。果然,他在我隔壁二奶奶家门口停下来了,放下担子口里喊道:“二婶子,你喊我?要个什么呢?”那里,我二奶奶从里屋出来了,头上挂根稻草,裤子上粘着的草木灰,显然是从灶下出来的。
   “我家剪子是实在不能用了,比我牙还钝,你带剪刀了吗?”
   “当然。您瞧瞧,这可是最新式的剪子,塑料把子,不磨手,还经用,城里人都用,好得很哩!”他还顺手捡起一根草剪了两下,果然锋利无比!
   “那要几个鸭毛呢?”
   “这是起码要三个鸭毛的。”(指三只成年鸭子的毛)
   二奶奶转身从门后钉子上取下一个蛇皮袋来。货郎伸手在里面按了按,摸了摸,笑着说:“二婶子,好似缺些的!”二奶奶笑道:“你这个鬼精,我是从里面抽了一把绒,给我孙子做双棉鞋,你说中不中?”货郎一边把鸭毛倒进自己带的大口袋里,一边笑着说:“中!中!讲开就行了,都是老乡亲了,有什么不行的呢?”
   这单生意未完,前面的大嫂子从她家后窗户里伸头问:“货郎担子,我上次要的顶针可带了?”“带了,带了,你过来拿吧。”大嫂子转过屋角,后面跟着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孩,口里嚷着:“妈妈,我要吃杠子糖,要吃麻饼子。我要,我要!”这里大嫂子骂道:“小馋鬼,还不到鸡窝里去摸两个鸡蛋来?”这小鬼头便乐得屁颠屁颠地跑回去,一会儿捧着两个鸡蛋来,顺从地递给母亲。于是,大嫂用两个鸡蛋换了两个顶针,加上一捧杠子糖和麻饼。临了,大嫂子还硬叫货郎另饶两根缝衣针,货郎也似乎并不在意。
   然而,那些针头线脑,吃嘴零食,我并不感兴趣。我只会伏在担子另一头的玻璃上看:花花的发夹,五彩的塑料珠子,更有那能系住我眼神的丝辫子(即丝带,系于头发上的)。
   我八岁那年春末某一天,大人们和货郎交易着自己需要的用品,我静静地伏在玻璃上傻看。在木格橱正中间的地方,竟赫然躺着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美的让我不知所措的蝴蝶结。那淡紫色硬纱做成蝴蝶样,再用深紫色绸布做成稍小些的蝴蝶结,绸布上还缀着些晶莹的珠子。更妙的是这蝴蝶结还用细铁丝做了两根触角,触角末端各安一颗透明的闪着光泽的小珠子,伸手一动,还一颤一颤的,我觉得我的心也跟着在颤啊颤啊!顿时,这橱里所有其他显得都寒酸极了。我的视线怎么也挪不动。货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小姑娘,这个蝴蝶结你喜欢吗?人家城里小姑娘都戴哩,真漂亮。你叫你妈给你买一个,就两块钱呢,不然二十个鸡蛋也成。”我脱口而出:“大伯伯,你给我留着,我回家向我妈要!”
   当我一阵风跑回家,一气儿描述完那蝴蝶结的可爱样子,眼巴巴的看着母亲时,母亲平静地看着我,回答:“不行!”我知道,母亲的意志在我家里是无人可改变的,我也知道我们家条件并不好,母亲要攒钱造房子哩。
   我像一只被抢了食的小猫,坐在我家的青石门槛上发呆。心想着我要是戴上那蝴蝶结一定和城里小姑娘一样漂亮,可耳朵里听到的却是货郎摇着拨浪鼓渐渐远去的声音。
   唉!母亲手里的现钱是拿不出来的,鸡窝里的鸡蛋母亲是有数的,门后那袋子鹅毛也不属于我,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突然一根鹅毛从我眼前飞过。我心里一亮,我们村家家养鹅鸭,鹅鸭在外面玩时,总会掉些毛的。我何不去捡拾?我天天捡,大约不久总会是凑够的。于是我从家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开始在村里低头找起鹅鸭毛来。
   然而事实不乐观!这些掉在地上的鹅鸭毛大都很脏,货郎是不会要的。我正沮丧着,猛抬头看见大舅家门口卧着十来只鹅,它们一个个悠然得很,头都藏在翅膀下休息。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我何不去在它们每只身上拔些?鹅被称为“鹅呆子”,好捉。鹅长毛是为了不冷,这大暖和的天,要那么多毛不也热得慌吗?加上我们两家是亲戚,总是要给些面子的。于是我蹑手蹑脚走上去,抓住一只,正欲拔毛,却见那只最大的公鹅,站起身,张开它的大翅膀,眼一瞪,头往下一低,像支蓄势的箭向我冲来。我知道情况不妙,撒开丫子,狂奔到家。当我跳进家门,狼狈转身时,却见那厮华丽转身,拍拍翅膀,伸长脖子大叫:“嘎哦——嘎哦——”,骄傲地踩着方步回去了,路上还遇见一群赶来看热闹的鹅。
   没想到,我的第一次“自力更生”竟败在一只鹅的手里,说出来真是很丢脸的。唉!
   终于,在货郎第五次来我们村时,那只蝴蝶结不见了!我的心坠入崖底,我心爱的“蝴蝶”飞走了。
   那次以后,货郎无数次挑着担子进村,可我却固执地再也没有去看过一次。我害怕那木格橱里没有那只蝴蝶结,更害怕看见一只更美的蝴蝶结,我不能让失望再次充盈我小小的脆弱的心。
   于是,我便努力的去读书。因为母亲告诉我只有努力的读书才能走出这个山村,才能走进货郎所说的城里。所以,当我听到货郎“扑通通”的鼓声时,我就把我手中的书页翻起,却竟也像蝴蝶翅膀轻轻地翻飞。
   如今,我可以很轻松地从大街上买回我想要的那些好看的东西,自然都不是从货郎手里。可仔细一想,我得感谢那些货郎们。他们穿梭于城市与乡村之间,通过一种原始的物物交换,把城市里一些物质文明用他们的双肩质朴地挑进农村。同时,也把一些憧憬送进许多像我一样农村孩子的心里。于是,大家就有了忧郁,有了失望,也就有了发愤,有了奋斗、拼搏和后来的成功!
   然而,我再也不能见到那质朴敦厚诚实开朗的货郎们了。
   “扑通通,扑通通!鹅毛鸭毛,换针换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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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货郎,这个快要从中国大地上消失了的称谓,也是眼下这一代孩子们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深感陌生名词。然而,它却牵动着作者童年里无数美好的记忆和企盼。 童年,无数回忆在其中!甜蜜的、难忘的、幸福的、快乐的,而如许回忆将是一生中最珍贵的片断!大作内容充实,语言质朴,记叙了过去时代农村社会生活一景,极具沧桑感,沉重感,让人唏嘘,启人覃思,催人奋发。好文,拜读了!【编辑:烟雨紫尘】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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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梓烨灼灼        2015-11-10 21:33:37
  我记忆中最希望从货郎那里换到的是直径大约2厘米的玻璃球,女孩子在格子里踢来踢去,可妈妈每次都是换火柴,松紧带一类的日用品,呵呵,问好!欣赏了。
依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
回复1 楼        文友:桂月涵香        2015-11-16 09:26:49
  问好老师!
2 楼        文友:郭永涤        2015-11-12 09:03:42
  货郎,苏北家乡人称“换荒的”,即拿破布条、烂绳头或其它废旧物品以及本文中提到的鸡蛋等换取商品,一般为针头线脑之类如大作中说到的顶针。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作为一个小男孩最感兴趣的当是那黑色泥土烧制的“响么”啦,故乡早年货郎的拨浪鼓叫卖声及其黑乎乎的小响么成为笔者挥之不去的一道风景。
副高职称,著述多部。
回复2 楼        文友:桂月涵香        2015-11-16 09:27:15
  谢郭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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