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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成都,成都(散文)


作者:敏洮舟 布衣,462.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343发表时间:2016-01-12 10:18:33

【流年】成都,成都(散文)
   快到的那刻,暮色闯入了视线。沉沉的,看不清周围的样子。灯火连接成横竖交错的线条,或大片大片的光幕,燃烧在公路的尽头。我使劲瞭着,前方,远处,更远的远处。如果掀开那片灯火,前方一定是空旷的,那种什么都没有的空旷,让人茫然无措的空旷。幸而没被拿开,灯火流淌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什么的地方。于是便成了另一种空旷,一种依然使人茫然的空旷。
   似乎前方的世界,是用灯火筑成的,像一片海。如我站在黄土高原的某个山顶,放眼一扫,黄土大山手挽着手,头挨着头,茫茫无边地去了,也像一片海。一丝风也没有,太平静了,我茫然地冲撞在追不上也甩不掉的暮色里。一不留神,就冲进了细润的成都平原。
   木综厂里,人抬着木板,车鸣着喇叭,三轮车穿梭在堆堵的缝隙里。几十亩大的场地,沸腾成了一锅粥。木综厂汇集了各种和木头有关的建筑材料,每天进来购货的人可以用“翻滚”来形容,就像粥在锅里翻滚。购了货,自然就要运走,一个人的脊背是不够用的,车就派上用场了,所以,在木综厂的一角,有个专门的停车场,门口停着许多微型货车,是专门供市内拉货用的。停车场里面,一排一排地队列着二三百辆大货车,是专门跑长途的,拉运的货物形形色色,并不是停在木综厂就得拉木头。
   在外跑长途很难有轻松自在的时候。来到成都等待装货的那几天时间,每个司机都把它当作假日来享受。老成都们一撂下车,换身干净衣裳就走了,一天甚或好几天都不见人影。像我这样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只能在停车场周围徘徊。我不喜欢瞎逛,或者还不知道去哪儿瞎逛。只在饭点才离开停车场,到一环路和二环路中间的一个巷道里去吃饭。那里有家清真饭馆,是甘肃老乡开的。
   从停车场到清真饭馆,大概有三里路。走出木综厂,气氛马上就变了。一条并不宽的街道两边,各种商店铺子次第开着,门口大多都会放一张桌子,桌子四边都镶有凸起的边条,中间则是一堆红白相间或绿白相间的麻将牌。桌子周围幺妹儿老太、店主民工随意落座,摊开双手排山倒海,横砌竖码。我心里暗暗诧异,在甘肃老家,几个大小伙凑在一起玩个扑克牌,还需遮遮掩掩,否则会被视为不务正业。更何况是一群大姑娘老太太?
   街道走上一半,拐进一个小巷子就到清真饭馆了。拐角有个美发店,每次经过,都会让我脸红心跳。美发店装修得洋气,落地窗和大块的玻璃门明净敞亮,自然,门窗之内的风景便也一览无余。第一次经过,走的离门窗稍近,有个20岁左右的女孩恰好站在玻璃门跟前,见我过来,将门拉开一条缝热情地招呼,帅哥,进来耍噻……我先是一愣,进而看到她的穿着,不觉一阵心跳,作为衣服,一上一下她实在省去了太多布料,我一个黄土沟沟里的孩子何曾见过这种阵势,匆忙蹿离时脚下一崴,差点从三层的台阶上摔下去,后面“咯咯咯”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后来每次去吃饭,我就绕到小巷对面往里走,然后低着头做沉思状,或抬头装作注视前面的某处风景,可对面依然会传来热情的招呼声,随后就“咯咯咯”笑成一片。
   晚上是我最惬意的时候。吃过晚饭天就黑了,灯火又把整个城市照亮。老家的司机都喜欢摸黑出去逛,白天太热。他们也会叫我,叫我的时候我会踌躇一会儿,最后谢绝。到哪儿去逛,这成了我思考的问题。我想起了刚进城时看见的那片灯海,太大了,大到不知该去哪里,大到没有目标和方向,大到我怕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不如就呆着。我喜欢呆在车里,外面太热,还有蚊子。里面虽然热,但没有蚊子。
   晚上无聊时我会想很多东西,心里总藏着些浅浅淡淡的哀愁。这是20岁少年的专利。有时会收听成都的频道,手指来回拧动,各种音乐和谈话将成都浓缩成一个会发声的盒子,毫不遮掩地摆放在一个脑海里只有荒山和野村的孩子面前。交通、医疗、保健、交友、婚姻、股市、房价……在安静的驾驶室里,千丝万缕的城市信息像一个无序交织的网,我在网中,看见了那片灯海之下的底蕴。
   手指一旋,各种频道声音挤成一串噪杂刺耳的音色,一划而过。手指停下,那音色也随即消失。稍一停顿,一缕舒缓轻柔的音乐缓缓响起,仿佛从遥远的地平线缓缓走来,脑袋倏然一轻。似乎越过了某种噪杂和繁华,让人回到了往昔的那点心动,那点惆怅,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和失落。
   音乐渐渐隐去。我侧靠在座位上,透过车窗打量着头顶这个看不到星群的夜空,沉浸在一幕幕再也回不去的情和景中。音乐消尽,车里一片悄寂。两三秒后,一个声音响起,温婉如玉。
   “亲爱的你,在这如水的夜色里,小忧沿着昨夜的约会,又来了……府南河的流光里,闪烁着太多的故事。一个人,一座城市的心情,或许就安静地扑伏在我们偶尔驻足的那棵树旁,那片河滩……往事如风。在如风的往事里,请抓住刻满了年华的那一丝一缕,让我们一起缅怀……”
   我爱上了成都的夜。白天成了多余和累赘,夜间,在短暂的四十分钟里,在一个叫《往事如风》的声音里,我沉醉在不同的故事和相似的惆怅里,更沉醉于一个素未谋面却温润如玉的女子,一夜,一月。
   成都的夜湿热如母亲灶台上的蒸笼,母亲的蒸笼里有胡萝卜包子的香味,而成都这个大蒸笼,却将我身上粗糙的黄土泥巴层层蒸落,流褪如汗。
   二
   很多时候,我是愿意和司机老乡们出去的,去领略他们口中诱人的成都夜色。迷乱、暧昧、放肆、疯狂……种种元素不时地蹦出年轻老乡们喷着酒气的嘴巴,无数次,我醺醺欲醉。同行未几步,背后如被某种力量拉扯,心神一清,辞别,转身,然后一个人,听听略带伤感的音乐,想想如风的少年心事,如此很长一段时光。我不知道自己在坚持或守候什么。心里清楚,我是渴望去亲近这座城市,去触摸那些神秘的体温与角落的。朋友建议,去春熙路,天府广场,西御街转转吧,坐99路都能到。
   巨幅的广告牌和玻璃橱窗内,靓丽前卫的服饰装点了整条大街。站在刻着“春熙路”三个大字的石刻前,我有些兴奋。街道很长,也很宽阔,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们摇曳着碎步,漫散在整条街上。我和硕大的石刻并肩站立,自然招惹不少目光。有个着一袭淡绿吊裙的女孩走过我身边,上下看看我,抿嘴浅笑一声,迈过头去。被她一笑,我的头自然低了下去,划过她凹凸有致的腰身,撞入眼中的风景却让我耳红面赤,心如小鹿冲撞。拔腿就往街道里面逃去,也顾不上寻思她为什么发笑。
   站在一张大玻璃窗跟前,视线被色彩斑斓的衣饰填满,心神却恍惚在刚才那一抹浅绿色的笑容里。跟窗连接的玻璃门打开了,两个穿着红装,如两团火般的迎宾小姐热情地招呼,欢迎光临,请里面看。随着招呼,我全身不知被什么绷紧了,身不由己地走了进去,身后传来低低的窃笑声,转身一看,两个红火的迎宾小姐正指着我身上说说笑笑,见我转身,互相吐吐舌头,各自转头。我更加局促了,像每一寸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立马出去有些丢人,于是佯装镇定,四处打量顾盼,机械地转了一个圈,就溜了出去。出去后看看自己身上,蓝色运动服是二哥从北京买回的,虽说旧了点,可洗的很干净,腿上穿着崭新的西裤,那条充满垂感的流线依然微凸,配在白色的运动鞋上,没有不妥,很有个性。我不明白,那一抹绿和两团红,她们究竟在笑什么。
   从春熙路拐几个弯,穿两条街,就到天府广场了。站立在广场中央,在草坪和花卉的近旁,才稍觉甩开了春熙路的局促和尴尬。广场四四方方被道路包围,望着四面流淌不息的车潮,恍如囚笼其中的困兽,忽然想起“突围”二字。
   其实对于成都,我也并非一无所知。父亲年轻时经商,进西藏时先去成都,购置货物,免不了小住一段时间,年复一年,成都的人情风物也就有所了解了。父亲口中说的最多的,是天府广场一旁的皇城清真寺。父亲教门笃诚,到成都,除了生意上的事,吃住基本都在清真寺周围。在他口中,皇城清真寺似乎就是成都的别名。清真寺坐落在广场西南角的西御街,平日里,有些想家了,或在成都的空旷中迷茫了,就到清真寺转转,坐坐。在这里,有我熟悉的气息。
   寺院里很清静,偶尔有阿訇管寺来回走动,不时地再进出几个甘肃青海的回族司机和新疆的维族小贩,互相道一声“赛俩目”,点头而过。一切,都朴素如在老家,我也似乎从未离开过那片哺育我的回民文化。
   回到木综厂,对尔萨说起了春熙路的尴尬遭遇,他听后哈哈大笑,我安静地看着,也不说话,等他笑完了给我答案。他一看我愣头愣脑的神情,再看看我身上的穿着,越发地爆笑不止。我有些愠怒,问他,笑完了吗?笑完了说说,什么事情好笑。我一说话,他笑的更放肆了,鼻涕哈喇子夹杂着咳嗽,随笑声一起荡出。好一阵后,笑声平复下来,他才喘息着说,有你这么穿衣服的吗?西裤配个白色旅游鞋,你以为你是赵本山啊!这种穿法在停车场没人注意你,因为这里全是司机搬运工,可一到春熙路,你就显眼啦,一看就一土包子。尔萨说完后看我没反应,问道,咋啦?我说,就这?他说,是啊!我没好气地“切”了一声,转身走开,可心里隐隐觉得,春熙路对我而言,是另一个世界。
   三
   进入王贾桥停车场,我已算个老成都了。王贾桥在老三环路边缘。城市在不断扩建,一二环之间交通吃紧,居于木综厂的停车场被迁了出来。王贾桥,是我触摸成都的第二个切口。
   有桥就有水。从藏区出车回来,我时常去停车场不远处的一条河边散步。河边有柳,也有叫不上名字的树木。柳枝下,巨木旁,竹椅竹桌沿河畔曲直,蜿蜒而去。夏风一吹,咸湿细润满面扑来。河岸对面全是铺子,美发店占去大半,店内风情万种的女子偶尔招呼,我摆摆手,报以一笑,全然不似初来乍到时的羞怵。
   天色暗下来,灯光亮起来,成都就活了。我没有心思坐在车里,《往事如风》的唯美也褪去了色彩,仅仅几个月,初到时的心境如被稀释。虽不似不少老乡一到成都,便过上依红偎翠的生活,但夜半笙歌却也偶尔为之。心里给自己辩解,我没有触碰底线。
   最初是被尔萨拽去的。他和我走进成都的时间差不多,但他的适应能力明显比我强出太多。以前只知道他车开的好,那晚被他生拉硬拽,从河柳下的茶桌拖进一家灯光迷乱的歌吧后,才发现他已在成都练就了很多本事,喝酒飙歌如饮水谈话。歌吧里不少女孩与他微笑招呼,或者俯首在彼此耳边一阵低语,显然相熟已久。看他扭动着潇洒的身姿,慷慨放歌的从容,我如上刑台,拘谨机械地立坐在沙发上。唱完歌后,他拉着一个女孩坐到我身边,介绍说,这是我表哥,文人,不喝酒,给他取罐健力宝。女孩上下打量着我,像打量一只刚跑出动物园的稀有物种,笑吟吟地说,甘肃娃儿来这儿不喝酒,稀奇。不过我相信,用不了好久,你也会喝上的。听了这话,心里隐隐感到不舒服,转头对她说,不喝酒的很多,只是你没看到。而且,不管过多久,我是不会沾酒。女孩笑笑说,以前也有甘肃娃儿说过这样子的话,但没来几次,就喝上了撒。我无言以对,心里说,你看着吧,总会有人不一样。
   那晚,被尔萨拉着不让走,连续喝了三罐健力宝,胸口涨得满满的。回停车场途中,尔萨溜了,不知去哪里。我一人回到停车场旅馆,洗完澡快睡时,传来敲门声。心里骂道,臭小子,要折腾到天亮吗。打开门,一个白色身影如幽灵般闪了进来。
   还没睡撒?你兄弟要我来陪你。说着坐在了床边。我惊得不知所错,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立在门口,竟挪动不了。白色幽灵脆生生地笑着说,休息撒,发啥子呆哦。我认出她也在刚才那歌吧里。
   我习惯一个人,你走吧。心里暗想,“舌根发硬”四字原来如此。
   她依然笑着,你兄弟已经交代好咯,今晚我要陪着你。
   用不着,请你出去。我有些发急。她笑着再不说话,也没有走的意思。我们僵持着。房门也敞开着,楼道有风吹来,背上倏然一片清凉,低头一看,才发现T恤没穿,急忙到枕头边扯来套在身上,脸上火辣辣烧灼着。心里明白,尔萨这小子使坏,要这女孩出去,怕是不容易。于是看她一眼说,那你睡吧。说完带上门走出了旅舍。
   我又到了河边,在美发店、歌吧的附近,有家网吧通宵营业,无床可睡,只有委身在这儿了。我选了一台靠窗的电脑,打开常去的一家BBS,开始敲打。不知不觉,窗外微微发白。心想,父亲此刻大概正在礼邦达吧。伸伸腰,浑身酸困,起身回停车场,钻到车里倒头就睡。
   日后阅读,那晚的文字紊乱如那一夜的心情。
   我和尔萨跑了很长时间的“对车”,进藏回川,两个人两辆车总在一起。每回到成都,免不了,又被撕扯到歌吧,他唱我坐,他啤酒我饮料。渐渐的,也就习惯了。甚至觉得,听听歌,也不失为减压的办法,开车是最为劳心费神的。有了这个借口,再去歌吧,已不需尔萨撕扯。尽管五音不全,偶尔也会吼上两声,糟蹋一下齐秦之流。敢拿起话筒,不是尔萨持之以恒的胁迫和诱惑,而是一个女孩的一句话:看着挺个性的,唱歌都不敢,弯弯(乡巴佬)。心里有气,第二天晚上,看她在,脑子一热加上尔萨怂恿,就吼上了。音响里出来的声音,很是折磨耳朵。她已笑的花枝乱颤。这女孩就是那晚的“白色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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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略带哲理的文章!遍览文中作者前后的蜕变过程?编者不想使用堕落,似乎太严重;但或许可以用改变一词。文章记述了“我”由一个来自黄土高坡,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转变为一个主动出入灯红酒绿,享受紫醉金迷生活的时尚达人的过程。当“我”第一次遇到理发店女孩热情的招呼时,紧张得面红耳赤,慌乱中踉跄的差点摔下台阶;第一次进酒吧,也是被同乡尔萨生拉硬拽去的,但仍然显得很局促,执意不肯喝酒……再后来,“为了放松自己”,“我”在尔萨的撺掇下,去了“零点”喝酒、唱歌。这是一篇作者难忘的生活经历,也代表着一种人生过程。也许就像文中数次出现的一首歌《往事如风》,我已也看不见曾经的路,路上的自己。这种改变,无所谓对与错,好与坏,它代表了一次成长!【编辑:上官风】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60113001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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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风        2016-01-12 10:20:53
  往事如风,也许,这是最好的慰藉理由!!!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6-01-13 07:42:30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3 楼        文友:伊草        2016-01-16 14:05:49
  连读了几篇了,真是写的好啊!
4 楼        文友:伊草        2016-01-16 14:06:32
  连读了几篇了,真是写的好啊!
5 楼        文友:月下笛        2016-01-26 13:12:04
  其实,人就是在与一次又一次诱惑的抗争中长大。
一个在文字中寻找生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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