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穿过岁月的河流(小说)
一条江缓缓地流过这座城,从市中心到出城口,可以说,它是真真正正的母亲河。每次站在江岸,我的心都会瞬间平静下来,或许,只有经过它的抚摸,才能感受到岁月留给我的那份安暖和淡然。
一
我出生在这座城市,我的家就坐落在江岸的南侧。
因为我的父亲,我就注定过着和别人不一样的生活。父亲是国家一级运动员,打得一手好冰球。他有很好的体魄,高高大大的,符合北方人的粗矿。最重要的是,父亲长得比较帅气,迷惑了很多女人,当然也包括我的母亲。父亲娶母亲,是他的第三个妻子,而我是母亲唯一的儿子。父亲还有三个儿子,是他的两个前妻生的。
不过,听母亲说,只有我的体格比较像父亲,帅气也是来自于父亲的遗传。
父亲去世早,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因为过量饮酒,导致了脑出血,不治而亡了,他才六十岁。母亲那一年才四十岁,带着我和妹妹开始了孤寡的生活。母亲生性懦弱,一直和大姨一起做板材生意,当然是大姨采购,她只会在店里守摊。我虽然只有十五岁,可是已经练了十年的武术,父亲一直希望我继承他的职业,可是我看不起运动员,寿命最短的职业。
父亲去世,大哥带着大妈来闹,拉开了我们家的战争。
据说,当年大妈走时,昂首挺胸,没有一丝的后悔。因为父亲那点运动员的福利都被她带走了,而且,她用那些钱一直生活得很好。父亲去世,她想起了父亲家的房产,好大的庭院,好多的房子,她的心动了。
“姓付的,你出来,我跟你谈谈。”大妈的声音洪亮,虽然她已经五十八岁了,声音还是比母亲高了几分。
“大姐,你找我谈什么?”母亲在围裙上不停地擦着手。
“你有儿子,我也有啊!而且,你们三口人能住这么大的房子嘛!俊涛他们还小,俊海马上要结婚,你分一间房给我。”大妈的语气一直是命令式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母亲目光有点迟疑,她慌了阵脚,不停地往我的房间看着。我站在房门口,透着隐隐约约的布帘看着院子里的情景,没有马上出声。
“你犹豫啥?老二没来呢,来了,你也要给的。”大妈看着母亲的表情声音更大了。
小妹已经在第一时间往外跑去,我知道,她是去找二姑了,那个我最佩服的女人。
母亲低低地说道:“大姐,俊涛爸走时说了,房子不能分,是给俊涛留的。你知道,我们没有太多生活来源,只是出租了两间房来维持生活。”
“你跟谁说话呢?哭什么穷啊!五间房凭什么都给你?你说!”大妈的声音越发的高了。
“大姐,俊涛爸已经给了你们生活和抚养的费用了,而且,俊海接了他的班,一直在体委工作。二姐家的两个儿子,俊涛爸去世前也跟我说了,都已经给安排了工作。你看俊涛和小梅,他们还小,都在上学呢!”母亲声音虽低,但是事情还是说得很清楚的。
“呵呵,你还学会嘴硬了,我们现在是来要房子的,说别的,没用。”大妈的声音越发的歇斯底里。旁边站着的大哥也瞪起了眼,狠狠地看着母亲。
我掀起门帘走了过去,我想,这是我出场的最佳时候了。
“哎呀,这不是大妈吗?好久不见,你和大哥还好吧?”我笑眯眯地说着,眼睛瞄向了老大,这个我手下的败将,他往后缩了缩。
“没出息的东西,他是你弟弟,你怕个啥劲儿啊。”大妈迎着我,骂着她的儿子。
“嗨,大妈,你生气也没用,他胆子太小了。真的呀,他不像你,也不像我爸,你说他像谁啊?”我拉长了声音,指着老大哈哈地笑起来。
“你这个缺家教的,怎么和你大哥说话呢!”大妈抬起手,刚刚举过头顶,我就按住了。“大妈,您别生气啊,我可是老爸的正宗种儿,没办法,改不了了。您老人家可千万别把腰闪了,罪过罪过呀。”我的手握着她的手腕,她脸马上变成了紫色,“哇哇”地大叫起来。
“你个臭小子,快把手松开。笨死呀,你就看着你妈我吃亏啊!”刚刚放松的大妈,上去就给了俊海一个嘴巴子。
“大妈,你这是想玩真的呀,我可以,他不行的。来来,我给你看看我的功夫。”我拽着大妈来到鸡笼子跟前,伸手逮住一只鸡,快步走向菜墩旁,手起刀落,鸡头滚了出去,鸡血飞溅着上了雪白的院墙上。
“你要干什么?你……你这个没有教养的东西。俊海,走,我们回家去。”大妈的声音有点颤抖,抓住俊海的手,哆嗦着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二
二姑来的时候,戏已经落幕了。
“俊涛,你个臭小子,等等我啊!那么好看的戏,没看到,哈哈……”满院子都是二姑爽朗的笑声。
父亲兄弟七人,三个男孩子都是运动员。四个姑姑,只有二姑是运动员,女子速滑队的。二姑,因为一次训练受伤,与国家冠军失之交臂,从此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不过,她有着十分彪悍的性格,比男人还男人的性格。
我七岁那年,大伯家的儿子打架了,把邻居的孩子打进了医院。等到大人们赶来的时候,派出所已经把大哥拘留了。二姑一边安排父亲他们去医院看受伤的孩子,一边往派出所跑去,她的身后跟着大伯和小叔,当然还有一群娘子军们。
我也凑着热闹来到了隔一条街道的派出所,二姑一进门,就嚷嚷着找所长。她早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父亲家的男人们都是打仗的料,最经常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喝,这不是韩二姐吗?”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位穿着绿色警服的人,开口就叫出了二姑的名字。
“陈所长啊,你看看,我那大侄子不听话,惹祸了,您高抬贵手吧,他才二十,可不能来你们这地方啊!我二哥去了那个孩子家,人家家长都没意见了。”一看二姑处理这样的事情就是十分的老道。
“韩二姐,你家的这个孩子需要教育,我们想让他学习几天再回去。”陈所长拉长了语气,看样子是不想放人。
“陈所啊,你得先让我看看我侄子啊,我嘱咐他几句,这样行吧?”
看到二姑的语气软了下来,陈所长示意身边的一位警察,领着二姑去了里面的房间。
不一会儿,房间里一片混乱,二姑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又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声,我听到大哥喊爹喊娘的哭声。陈所长坐不住了,赶紧跑了进去,不一会儿,二姑领着鼻孔窜血的大哥出来了。
“陈所长,真是对不住,我一看这孩子就生气,手有点重了。我领他去医院看看,如果那个孩子的家长不满意,我再来啊!”大家一起拥着二姑,牵着大哥往家里走去,身后是愣愣地站在门口的所长和他的干警们。
回到家里,大哥还埋怨二姑下手太重了。
“你个臭小子,我不这样,你就得拘留,进去让别人打知道不?”二姑拿起红药水,把大哥的鼻子涂成了红色,大家一起哄堂大笑了一会。
二姑从此就成了我心目中的英雄,我从此开始专心习武,一直找机会想在江湖上一显身手。
二姑是最了解父亲的状况的,父亲那点儿隐私的事情,他只跟二姑说。二姑曾经在父亲的葬礼上训斥过大妈和二妈,具体内容我没有听全,但是最后一句我听到了。“你们做的事情别以为二哥不知道,总装自己聪明,俊涛是这个家里真正的后代,接户口本的,这个我清楚,你们如果有异议,找我。”
后来我问过母亲,母亲说,父亲一直觉得那三个儿子不像他,曾经因为此事打过二妈,实际情况不清楚,不过父亲对大姐很好,也就没再追究下去。那时候,父亲离开了二妈娶了母亲。
因为喜欢二姑,二姑喜欢姐姐,我也就和姐姐走得很近,偶尔会跑去二妈家看看姐姐。
说起来很奇怪,这个家里,只有我和姐姐比较像父亲。我学习成绩虽然很差,但是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厚度适中的嘴唇,绝对是个帅小伙的。姐姐也是,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高挑的身材,绝对的出彩儿。我们姐弟走在街上,回头率那是百分之二百的。
大妈再也没来找母亲的麻烦,二姑也显得清静了。在我十七岁那年,二妈突然去世,据说是脑出血,急病。二姑跑去把姐姐接了过来,她专程来找母亲,让姐姐和我们一起生活。
父亲家的兄弟姐妹之间关系都有一些复杂,尤其我们家。母亲是一个个性懦弱的女人,但是心地善良,她虽然弄不清楚父亲的所有旧事,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姐姐收下了。
从此,我们变成了四口之家。
三
姐姐比较好学,来到这个家时已经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了,她静静的,寡言少语。
我和姐姐虽然只有一半的血缘关系,但是感情是出奇的好,反倒是跟小梅很难相处,妹妹让母亲宠坏了,很骄纵。我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学习,在学校是孩子王,因为一双铁拳很出名,基本上有了打架的事情,老师第一个就会想到我。其实,我很有男子汉气概的,经常会给软弱的同学打抱不平。不过,冲动来了,有点不计后果,抡拳的力量有点大,每次都有家长去学校投诉。那个时候,我在学校小有名气,因为电视里正在热播武侠剧,同学们都很推崇我这个会武术的人。
终于有一天,我把校长的儿子胖揍了一顿,学校忍无可忍了,责令我退学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就是不想读书了呢!”我跟母亲说着,虽然二姑也在,可我真的不想读书了。十八岁,本来马上就要参加高考的我,辍学回家了。
我有一群哥们,有的是老邻居,还有的就是在拳打脚踢中结识的朋友。我们经常在离家不远的一座桥下面集合,一起抽烟,喝小酒,当然打群架是离不开我们的。我们在这片居民区很出名,在别人的眼里,我们是坏人,就差管我们叫“流氓”了。每次想想我就不服气,我哪里流氓了,至今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呢,怎么我就是流氓了呢?
我们九个人拜了把子,从此就有了我们的江湖。
大哥郭明有一个采沙厂,那里是我们的根据地。闲的时候,大家帮忙采沙子,送沙子去各个工地,我们都是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日子过得都比较清苦。大哥更是一个受尽苦难的孤儿,他用一股儿豪气和一身的功夫才有了今天。我们在一场打架中相识,就是我打校长儿子的那次。
那个龟孙子,知道老爸是校长,总是耀武扬威的,装点儿样,我就装没看见了,可是到了高二,他开始找女孩子的麻烦了。呸,我就是看不惯这样的人。那天,正好我的邻居建国找我,他的表妹在我们学校,总是被韩胖子欺负,让我帮一下忙。于是,我的铁拳发威了。
就在学校后墙的拐角处,我正好看到韩胖子在纠缠着建国的表妹,我是一个健步就冲了过去,拳落声起,韩胖子哭爹喊娘地往学校跑去。这一幕正好被大哥郭明看到,他拍着我的肩,夸我是好样的。我当时就觉得自己是英雄,完全没有料到被开除的后果。
在郭大哥的沙场,我们基本都是干一些看着装卸的活儿,平时就是打打扑克,喝喝小酒,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到了九十年代初期,城市开始了新的改革进程,大面积的拆迁盖楼,我们的生意开始红火了。不过,在竞争中少不了打打闹闹的事情,都是为了多挣一些钱,大家开始画地为牢。抢动迁的活,争取一些土方工程。我们在外人眼里变成了地头蛇,人见人躲了。
母亲这时开始和小姨分家,因为小姨的两个女儿都比较会经营,妹妹小梅只会惹事,帮不上什么忙,这样利益不均衡,母亲和小姨总是有些不可调和的矛盾。本来不挣多少钱,大家还不愉快,于是,母亲带着妹妹,拿着仅有的一点存货,离开了综合市场。
母亲虽然早已经看惯了父亲家的打打闹闹,可她素来胆小,她跑去求舅爷(舅爷是政府的职员),帮我安排一个工作,不想我到处闲逛。那一年的夏天,我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成了一名塑料厂的车间工人。
四
塑料厂的制造车间,每天是三班倒。
第一天上班,我就躲在机床的后面睡大觉,车间刘主任把我喊起来,对我进行了批评教育一番。第二天,我依旧是和周公约会去了,没办法,刘主任给我找了一个先进工作者做师傅。初见师傅,我立马就晕了,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小姑娘是我的师傅!我看着她,半天也没喊出那声李师傅,而是笑眯眯地问道:“丫头,你才多大?”
“不管多大,我也是你的师傅。”声音清脆,还带着几分霸气,这丫头不简单。
慢慢地我才知道,这个小丫头比我小一岁,是七零年出生的。技校毕业分配到了塑料厂,一直在第一线工作,据说她年年是先进。师傅总是第一个来到车间,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十足的傻帽。她为了不让我拖后腿,没办法,只好干着两个人的工作,还不停地打扫着车间的卫生。
“我说,李师傅,你是傻帽吧?”我终于忍不住了,把心里的话直接扔了过去。
“你才是傻帽,这么好的工作机会不好好把握,你浑身是力气,就是太懒了。我说,你应该……”她的话还没说完,我赶紧掉过头,往外走去。
时间久了,我才知道,李师傅有一个比较好听的小名,叫敏敏。她个头高挑,五官端正,不能算是漂亮,仅仅是端正而已。重要的是,她很有力气,能和男同志一起检修机器,从来不化妆描眉,和我接触的女孩子有太多的不同。
“小李同志,你本来就长得一般,能不能美美啊?比如,化个妆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