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吧，一天天的把自己画得跟个妖精似的。我不会，你就好好工作吧，我的事不用你管。”好像从一开始，小李师傅就对我充满了敌意。
　　 日子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度过，我是每天听着巨大的声响，依旧做着我的梦。
　　 “我说，韩俊涛，你还能不能好好上班了？”小师傅终于忍不住了，对着我大声地喊着。
　　 “我本来也不想上班，我妈不干，我也没办法啊！你知道，我有多忙，每天晚上跟哥们喝酒，天天到半夜，早上还得爬起来上班，我都累死了。”我打着哈欠，摇着头，眯着眼睛看着小师傅。
　　 “那你——你就不能调个班次啊，非得上早班，我不想当你师傅了。”小师傅在气头上有点语无伦次。
　　 “我也不想啊！是主任安排的，没办法。我是非常想和你在一组，你是最好的师傅，给你敬礼！”我扶着歪戴的帽子，抬起手给小师傅来了个军礼。
　　 她笑了，我突然发现她的嘴边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微笑时很是灵动，有一种特殊的味道。从那天开始，我不再迟到了，但还是一味地懒着。不过，谁想欺负我小师傅那是坚决不行的。
　　 主任有一天估计是在家受了老婆的气，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小李，我让你带着小韩工作，不是让你替他干活，而是要教会他，让他成才。你这样，还想不想当先进了？你这是在作弊！”主任的声音有点大，打扰了我的睡眠。
　　 “主任，你把他调走吧，我是真的管不了这个徒弟，况且，我还这么年轻，也不想给人家当师傅。”小师傅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还带着哭腔。这下子，我不干了，小师傅每天跟着我都是笑的，她居然哭了。
　　 “主任，你啥意思啊！嫌弃我了，还是想找我的茬啊？”我说话大咧咧的，但是声音有点高，衣服袖子已经挽起来了，踱着方步朝主任走了过去。
　　 “呀，小韩你上班了呀！”主任的声音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回过头看着我。
　　 “主任，看您这话说的，我每天都来啊！我师父多优秀，你是知道的，必须是先进啊，不然，谁能把我这个后进教育得这么好啊！你说，是吧？”我把手搭在主任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说着。
　　 “那是，那是啊！必须，必须……”主任答应着，快步走出了车间。
　　 小师傅这时候才想起来擦干了眼泪冲着我就喊道：“你别跟着我了，我当不了你的师父！”
　　 “我说，小师傅，你这是干嘛呢？我又不是跟着你过日子，不就是上班嘛，我还就相中你来当我的师傅了，我看谁敢不给我师父先进！哭啥？没出息，你看看我的拳头，它才好使。”我挥着拳头，做着怪相，小师傅笑了。
　　
　　 五
　　 不觉间过了一年，我就是每天上晨班，晚上去大哥那里，看着没事了再回家，一直保持着这个节奏，当然，这期间也没少做打架的事情。
　　 其实，我是一个比较淡定的人，只是每次都会让兄弟们给带进去，特别是喝了酒以后，那种仗义一直盈满胸怀。我在哥九个里排行老二，除了大哥我要恭敬三分，其他人对我也很敬重。出来混江湖的，尤其重视兄弟情义。老三，是一个鲁莽之人，平时就喜欢骂骂咧咧的，每次因为口角打架，大多数都是因为他那张嘴。不过，有时候，也真需要他这张嘴。
　　 大哥在跨线桥附近揽了一个拆迁的活儿，告诉我们时，我们哥几个那个高兴，喝了一晚上的酒来庆祝。第二天，我们去拆迁的区域看看，工程不小，好大一片居民区。一周的时间，合同就签完了，我们开始做工作拆迁。我上午没时间，要去单位点卯上班。都是老三带着大家伙挨家挨户地做工作，拆迁一直在有序地进行着，拆迁办也比较满意。可是到了最后，出来三户钉子户，任老三的三寸不烂之舌如何说，就是不行。
　　 大哥那几天也愁眉不展了，虽然平时打一架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可是一旦拆迁打起来，会给我们帮忙的人惹麻烦。大哥一直嘱咐，尽量安抚着，让大家都搬走。
　　 有一户居民的儿子，年轻气盛，总是破口大骂，不搬家可以，但是不能挨骂啊！老三不干了，带着小四小五冲上去，把对方一顿胖揍，一直到他父母同意搬走为止。其他两户人家看到这样的情形，也赶紧签字搬走了，从此，我们臭名远扬了。
　　 用大哥的话讲，我们不怕臭，但是昧着良心的事不能做。大哥第二天带着礼物，跑去那户人家去看望，那户居民居然害怕地给大哥跪下，说不敢再捣乱了。为此，大哥喝了一夜的闷酒。
　　 大哥最终决定不再参与拆迁了，只往工地送材料。这使我们变得忙碌起来。我是每个休息日都和哥几个去跑工地，找老板，组织人送货。当春天再次来临时，我发现，我的师傅恋爱了。
　　 我偷偷地打听了一下，让小师傅变美丽的人居然是一个“闷葫芦”。
　　 “你有病吧，小师傅，找个闷葫芦连解闷都不行，这样的男人能过日子吗？还不得憋死了。”我嘴里叼着烟，冲着小师傅喷了一口。
　　 “赶紧把烟掐了！怎么能在车间里抽烟，你想我跟着你倒霉啊？闷葫芦怎么了，总比你这个吊儿郎当的强！”小师傅跟我瞪着眼，顺手把我嘴上的烟抢了下来，掐灭扔在了垃圾桶里。
　　 “哎，我说小师傅，你怎么拿他和我比呢？是不是有点喜欢上我了？”我有点得意，“你说，我怎么就这么万人迷呢！”我故意把头伸过去，眨了两下眼睛，动作有点妖媚。
　　 “恶心死了，这动作男不男，女不女的，你好好工作比啥都强！”小师傅是三句不离工作，当真是傻帽一个。
　　 那一夜，我居然有点失眠，脑袋里总是闪着小师傅的模样。按理说，这丫头不算漂亮呀！我摇着头，叨咕上一句“真他妈的邪门了”。把被蒙在头上，瞌睡虫依然没来。
　　 我其实根本没有确定是不是喜欢小师傅，只是一时的争强好胜，凭什么在我身边的女孩子要喜欢别人呢，难道我不够帅气？我就是一个坏痞子，看到小师傅的男朋友就立眼，看到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就生气，他哪里配得上我的师傅。
　　 母亲在这时候生意走进了低谷，和小姨分家以后，到了一个新市场里落户，几乎没有什么顾客。母亲找我，想让我去帮忙，她那时候最担心的不是我，而是妹妹小梅。
　　 小梅在初中就开始了一种小太妹的生活，和一些喜欢打架斗殴的男生混在一起，我因为这儿，打过几个经常和她交往的男孩子，她就消停几天，不学习也不帮母亲看摊儿。一个女孩子，总是想着往外跑，她跟我小师傅真的是没办法相比的。
　　 九十年代中期，大批工人下岗，工厂倒闭，我们也不例外。我就在一直纠缠着小师傅没有结果的时候，我们双双下岗了。
　　 那一天，小师傅红着眼睛，声音有点沙哑。“这回不用我管你了，大家都省心了，以后我就不是你师父了。”
　　 “瞧瞧你，这天又没塌下来，哭啥。”我嘴上厉害，心里却不舒服了，我见不得女孩子掉眼泪。“又不是没人娶你，我不是说了，把你的对象弄黄了，我娶你嘛。”我笑嘻嘻地看着她，顺手在裤兜里掏出一颗烟点上了。
　　 “你赶紧回家吧，谁稀罕嫁你啊。”小师傅一脸的怒气，转身往外走去。
　　 我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边走边擦着眼泪。那一刻，我是真的有了冲动，我要保护她，不让她哭泣……
　　
　　 六
　　 那一段日子，现在想想还是比较凌乱的。大哥成立了新的公司，我去帮母亲采购开始卖石材，小师傅终于在我的软磨硬泡下来商店里帮忙了，小梅看着她是一脸的瞧不起，因为小师傅太实在，居然自己去搬运石板。
　　 自从她和我一起来商店帮忙，我就叫她敏敏了。
　　 “敏敏，你是不是傻啊？搬石板多累，那是老爷们的活，你不知道啊！”我一进门，看到她红肿的手，立刻生气地大吼着。
　　 “你喊啥呀！我不是为了少雇一个力工省点钱嘛！再说，没大事，过两天就好了。”她摔着手臂，笑嘻嘻地说着。
　　 “大哥，你在哪找来的人，真是个傻帽！”站在一旁的小梅忍不住说道。
　　 “你是啥？一天到晚没个正事儿，天天照着镜子修饰着你那张脸，抹多少还是那样，怪吓人的。”我最不喜欢别人说敏敏，谁都不行，只有我自己可以说。
　　 “大哥，你干嘛呀？我又没惹你。”小梅生气地摔着门走了出去。
　　 “哎，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呀？别这么说你妹妹。”敏敏自从离开单位，一直管我叫“哎”。
　　 “说你傻吧，我在帮你呢！再说了，我有名字，‘俊涛’，多好听啊，怎么就成了‘哎’了呢？！”我把眉头皱起来，装模作样地生气着，我知道，敏敏心软的。
　　 “嗯，俊涛。”敏敏终于叫我的名字了，虽然声音很低，我还是听得很清楚。
　　 母亲一直跟小梅操着心，基本没有什么心情来商店了，每天跟着小梅，就怕一个女孩有了什么意外的污点。我是两头跑，商店基本上是敏敏在管着。不过，半年的时间，商店就有了起色，这让母亲很高兴。
　　 “俊涛啊，你收收心，我看敏敏这孩子真好，正派有正事，又勤快，是个好媳妇。你们是不是在恋爱啊？”母亲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了。
　　 “好女孩是一定的，人家是厂子里的劳模呢！她看不上我的，妈，你就别操这个心了，我不会打光棍的。”我一边抽着烟，一边想着敏敏，白天刚刚跟我吵完架，说我是“流氓”，她怎么会嫁给我呢？话又说回来了，我怎么就流氓了呢？我只是打了一架，又没有劫谁家的小姑娘，不行，我明天要好好问问她。
　　 “俊涛，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女孩子要哄的，宠着，不能像你们似的，天天打打闹闹的。你让我省省心吧，我每天看着你妹妹，累心啊！”母亲一边说着，一边叹着气回她的房间了。
　　 晚上，我的窗外是一轮圆圆的月亮，星星也眨着眼睛。我的心在这个夏夜有了一点点的萌动，不知道敏敏怎么看我，反正她在我眼里不是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很是稳重，有持家的才干，是娶回来当媳妇的料。“呵呵”我禁不住笑出了声，要是敏敏知道我说她的“一块料”，肯定又是对我一顿教育的。
　　 其实，我知道，敏敏的父亲很看重她。家里四个孩子，也都不是很省心，全部在工厂里工作，下岗的下岗，没下岗的工资开得也不及时，要不也不会答应她来我的店里帮忙的。不过，我很少跟女孩子接触，在我妈眼里，她就成了名正言顺的未来儿媳。妈妈观察了半年，敏敏踏实肯干，她也就很少来店里了，对这个“儿媳”妈妈是十二分的满意。
　　 我是一个粗人，一直没想好怎么跟敏敏说，我也没和女孩子过多接触过，用三儿的话说，我就是一块木头。不过，三儿在那年的夏天追一个比较时尚的女孩子，穷追猛打的，让我看得咋舌。我是没看好，那花枝招展的娘们，根本不是过日子的，我见到三儿就会说上几句，可是他嬉皮笑脸的，说就是玩玩，没当真的。我们在外人眼里还是一些社会的渣人，因为这一点，敏敏虽然每天出现在我身边，我却一直不敢往前走。估计，我在她的眼里也是一个社会小混混。
　　
　　 七
　　 在我犹豫和徘徊中，敏敏到了二十四岁的生日。
　　 那一天，我们早早地关了店，敏敏要回家过生日，说早上她爸爸嘱咐她好几遍了。本来，我都想好了，要去大哥的江上餐厅给她过，这下子，又泡汤了。细想一下，我们还真的是没有缘分的。
　　 我这人就有这个优点，从不把闹心的事放在心上，送走敏敏，我就去了大哥那。可是那一天，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大哥的生意一直处于黑白之间，当然，争执也是少不了的。那天，我喝了不少酒，和大哥竞争的公司的老板是一个外地人，因为和河畔路一代的小混混比较熟悉，说话比较冲，一进门就有打仗的架势，根本不好好说话。三儿是一个压不住的主，况且，我们也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让人家指着鼻子骂，一直追到公司大院里。
　　 大哥那天刚巧有应酬，去了外县。我担心在公司吵起来影响不好，跟他们讲着理，拉拉扯扯地去了院外，然后又一个劲儿地给三儿使眼色，这里不是打架的地儿，会影响大哥的生意。这一点，三儿是知道的。于是，一场眼看着就起的硝烟熄灭了。
　　 晚上，我刚到家，小九就呼哧带喘地来找我，说三儿约了那伙人去江边了。本来想去看看敏敏，这事又泡汤了，看样子真是缘分未到。我叹了一口气，跟母亲打着招呼，转身往外走去。
　　 “俊涛，你这是去哪啊？”母亲看到小九着急的样子，再加上说打架，心就慌了。“咱不去哈，你不是要去敏敏家吗？赶紧去看看，人家女孩子过生日，你得去看看，哪有你这样追女孩子的。”母亲在我身后喊着，我听出了她的恐惧。
　　 “小梅，替哥跑一趟，去敏敏家，把这件衣服送去。”我冲着刚进大门的妹妹说道。
　　 “老哥，我不喜欢她，你自己去吧。再说，这是什么衣服啊？老土！”小梅嘴里叨念着，哼着小曲往屋里走去，根本没有接我手里的东西。
　　 “臭丫头，我有急事，信不信，我打你……”我抬手对着小梅，高高地举起来。
　　 “妈，你看他，对我凶。好了，好了，我去还不成吗！”她接过衣服，我才急急忙忙地跑出了家门。
　　 跨线桥下面，已经是江水最瘦的地方了，周围都是一些外来户，其实，这里也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垃圾场，臭气熏天。我赶到的时候，大家已经打成了一团，嘿嘿呦呦的声音，大老远我就听到了。“不好，老九，快点，已经开战了。”我拽着老九往桥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