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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田野记(散文)


作者:陈礼贤 布衣,285.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573发表时间:2016-05-14 11:34:55

【流年】田野记(散文) 二零零六年夏秋时节,早晨,我常去城郊北边的农村看看。从城里出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这个村子。这个村子,后边是山,前边是河,正所谓依山傍水。在村里,我听见鸡鸣狗吠,看见稻谷抽穗,玉米开花,看见天旱的景象,雨后的滋润……像一个农民在田野转悠,数月过去,积下了这些文字。
   一
   路过一块红薯地。枝叶繁密肥硕,把地盖满了,不透一点气的样子。一看可知,根部下边的泥土里肯定埋着小小的薯块,正在悄然长大。我站在地边,弯腰提起一根薯藤,发现藤上生着不少须根。看来这地肥力不错,养分充足,不过,藤蔓疯长,会抑制红薯的生长。该翻一翻薯藤了。主人肯定明白,只是目前没有时间做这事罢。我有点替他着急。
   相邻的一块地里有几架豇豆,其势已颓,叶子快掉光了,只剩一架枯藤挂在那里。豇豆苗根浅,难耐酷热。
   此时,后坡里传来鸟叫。三种鸟。其中一鸟,巧舌如簧,吐音清晰,语速很快。另外二鸟,你争我抢地说着什么,如斗嘴一般。
   进村,见一家人的房前立着一长排竹木搭成的架子,上面爬满丝瓜藤,瓜叶繁盛,瓜花是鲜丽的黄色,小孩手掌那样大,娇小得很,立在枝头上,惹人眼目。这个季节,各家房前屋后的篱笆上,都有一篷一篷的丝瓜。早上,气温不是很高,还有蜜蜂在花朵里寻寻觅觅。跟农民一样,也想趁着天凉多干活?中午时分,它们也要回巢避暑的吧。
   这家人屋侧,另有一木架,上面缠满了冬瓜藤。结二瓜,其一大,如桶,估计二十斤,主人用树枝为它支了个架子,它安然地坐在上面,仿佛一个调皮的娃娃坐在那儿玩耍。其一小,吊在瓜藤上,欲晃而不晃。二瓜形状椭圆,皮皆灰白。
   我随身带一小本,不时停下画几笔,记两句。不远处有两个六十来岁的妇女站在田边谈论天气,一个说,今天早上打了几颗雨点子。另一个问,听说明天有阵雨?那一个看看天说,不像。
   一个挑着担子的农民从我身边走过。他进城去卖菜。担子里有豇豆、西红柿、藤儿菜,还有青辣椒。他穿着短裤和背心,因为热,他把背心卷起来,袒胸露腹。随后,又有三四个袒胸露背的男子走过,他们都挑着菜担,走得很快。
   现在,我过了一座小石桥,来到一块稻田边看稻子的长势。稻苗长得很茂盛,也不见有什么虫害。田里偶尔有几声蛙鸣,听它“哇哇”的叫声,中气颇足,猜它应该是一只年长的蛙。稻子大约有百分之二十出了穗,其他的正怀着苞,挺着大肚子,像即将临盆的女子。刚出怀的谷粒为青色,里面还没有实在内容,只是一些水浆,所以谷粒瘪着,谷穗也轻,向上昂着头。过些日子,谷粒会渐渐饱满起来,穗子就要弯下腰去了。每片稻叶上都挂着一滴露珠,亮晶晶的,欲掉不掉。
   这时,一个手提锄头的中年农民走过来,见我手里拿着本子和笔,问:“你是农科所的?”我未及说话,他指指稻田说:“这太阳大呀,我们这里天天在找人往田里抽水,明明看见是一满田水,最多三天就没有了。”我看看脚边这块稻田,水深约为三寸。他说:“俗话说‘谷见雕,四十朝’,这田里的稻子虽然在出穗了,还离不得水呢。”又问我:“有的稻谷叶子发黄,不知是咋的?”我不能解答,大惭,赶紧说,我不是搞农业研究的。他呃了一声,有些失望。他们需要技术员,不是我这样胡走乱逛的闲人。
   二
   天亮前下过一阵小雨,在田坝走,凉风吹在身上,觉得暑气大减。地面是湿润的,禾苗和野草被雨水淋过,也是润润的。虫鸣声似乎更响亮。河对岸,从农家房屋上冒出的炊烟在空中拉成一条一条的,慢慢移动。
   从一块玉米地边经过。玉米棒子都摘完了,满地玉米树空空地站在那里,叶子干黄,萎下去。
   一片斜坡上,铺满了南瓜叶子,而瓜藤隐在草丛间,看不见。几朵黄色的瓜花,小喇叭似的,从瓜叶间冒出来,对着天空吹,却无声。瓜呢,应该是有的,却没有看见一个,也让瓜叶掩住了。
   前边一道斜坡里种着绿豆。但是主人好像没来料理,野草很盛,几乎要把豆苗盖过了。
   从这斜坡下来,一转头,见一只小狗在不远处看我,心里一惊。见我注意它,它也一惊,猛一转身,要跑,跑了两步,又陡然止步,站在那里,往别处看。它可能想,这是我们的村子,你一个外人,怕啥。
   远处起了蝉声,但有些寥寥——这不是正午,蝉声也就这样了。
   从一农家屋前走过,见几个人坐在院坝的木椅上闲谈。阳光还没照过来,院坝里阴着,大约很凉爽。一个中年男人裸着上身,大约有什么虫子在他身咬罢,双手交叉着在身上搔个不停。旁边一个女子,穿着整齐,花布上衣,白的长裙,端正地坐在木凳上听另一个男人说话。她可能是这家嫁出的女子,现在是回娘家罢。另有两个小孩,东张西望,无所事事。大约刚起床,他们还迷糊着呢。
   三三两两的人从这家人的屋边走过,到城里卖菜或者买什么东西。
   我跟在他们后面,回城去。
   三
   先去田坝。路边一架丝瓜,瓜花开得还是很热闹——关于它们,前边有过记录,不再说了。要补充的是,此前没有看到藤上结瓜,今天看见了两个,隐在瓜叶中,吊着,约两寸长,一个细些,显得瘦,一个粗些,显得胖。
   路过一块辣椒地。好久没下雨,天旱,椒树营养不良,长得矮小,结的辣椒少,也小而瘦。辣椒是耐得天旱的,应该是土壤太薄的缘故。
   它旁边是一地红薯,藤上的叶子泛黄,地里裂开两指宽的缝。意外的是,这地里长着几株芝麻树,树顶上开着五六朵白花,下面结了一串芝麻篼,篼里生着芝麻籽,看样子,还没成熟。芝麻,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尝过了——我说的是刚从地里采回来晒干的那种——把它剥开,放进嘴里一嚼,香得很的。芝麻树也受了旱,长得不好,才高一尺左右。
   一个背着背篼、从城里赶场回来的农妇在我后面一边走一边说:“天老爷啊,你下个雨啊,天呐。”她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边走边扇。
   来到一块稻田边。这田是前几天来看过的,我把它当作观察的一个点位。几天不见,出了更多的穗子,我以田边几株为样本,数了数,百分之九十都出了穗。谷穗微微勾下头,上面粘着细碎的白色花粉。这田里大约还有一寸高的水。这就够了,能养熟一田稻谷的。
   与之相邻的一块稻田,水已经干了,能看见地上丝网样的裂缝。如果不下雨,稻谷是饱不上籽粒的。
   现在并没有太阳晒着,却能闻得见谷叶的气息。
   回城的路上,见一只小白猪在闲逛。身长约为一尺五。在距我大约两丈远的地方,它停在那里不动,先听听,再转头往我这边看(小眼睛在大耳朵下面眯着),然后钻到路边的红薯地去了。我站在地边不走,它以为我在打它的主意,觉得不安全,趴在地沟里躲了起来。苕叶遮住了它的大部分身子,但后背是露在外面的。这个顾头不顾尾的家伙。
   七月二十八日那天看到的两个冬瓜,那个大的,今天早上不见了。可能是主人摘了。这里是大路,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成熟的冬瓜,放在外面是不安全的。
   有村民挑着苦瓜、丝瓜、红萝卜、豆角、冬瓜、豇豆进城去卖。都脚步匆匆。四五条半大的狗在田坝里转来转去,好像在找吃的,看见人,不管认不认识,哼都不哼一声,忙忙地走了。
   六日早上看到的那个缺水的稻田,现在已经有了水,水位大约有两寸高。水很清澈。这田里的谷穗又出了不少。
   我想找个农民说几句话。但是奇怪,这么多天,除了在路上走,极少看见有人在地里劳动。今天我有意在田坝找,还是没有见到。一地一地的红苕,一架一架的丝瓜,一田一田的稻子,在阳光下安静地生长。田坝里真的很安静。只有几只狗在田埂上走。
   张望了好久,终于见到一个挑桶的男人迎面走来。他嘴里叼着香烟。桶里装着猪食。我问:“这么热的天,你去做啥?”他说:“喂猪。”我问:“田坝里咋没人?”他说:“这个季节是耍的时候,地里没事做。”又说:“对我们喂猪的人来说,那就忙得很了。”我问喂了多少猪,他说:“七十几条。”我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他重复了一次,还是“七十多条”。我吃了一惊。我跟在他身后,听他说养猪的事。他把圈舍建在离家一里多远的地方,从家里一担一担挑食子去喂猪,每天要走好多趟。每天要去地里找猪草,红薯藤呀,丝瓜叶呀……凡是能吃的,哪里见到哪里弄,一家人忙不过来。
   到了一处房舍,他放下桶,往屋边的草棚里走,去发动一架机器。原来这就是他的家了。他家还开着磨坊。有一个妇女在那棚子里等他去磨面。他说磨完面再去喂猪。机器响起来,震耳欲聋,我跟他摆摆手,回城上班去。
   四
   天上有些薄云,地上的阳光淡淡的,人影淡淡的。
   一妇女用背篼背一只鹅进城去卖。鹅脚用绳子缚住了,蹲在背篼里,动弹不得,但它的脖子却活动自如,探出头来四处张望。
   旱象更严重了,一些红薯叶子焦了半边,被火烧过一样。南瓜叶也全黄了,萎了一地。野草苍老。只有几朵丝瓜花还在架子上艳丽地开着。
   又来到那块稻田边。稻子都勾头散籽了——颗粒灌浆后,稻子重起来。田里有一寸深的水。
   突然听见鸟叫,看时,一只什么鸟突然从那边一株树上飞离,弄得黄叶纷飞。那是一株槐树。周围有很多别的树,叶都绿着。黄了叶的,只这株槐树。
   我在路上等那个前几天碰到的喂猪的男人。他说过,他每天早上会去喂猪的。但等了好久,没有见到他。
   时间:八月十七日(农历七月二十四),星期四,早上七时十分进村。
   天气:其时天上多云,一小时后放晴。气温三十八九度。
   今日径直来到那块稻田边,见满田的谷穗都沉甸甸地下坠,穗子前头一半的谷粒都很饱满,微微地泛着黄,挨着穗柄的一半谷粒还是青色,却也半饱起来。一位老人路过这里说:还要二十天就可以割谷子了。田里还有二寸深的水,因为这是临近河边,取水容易。老人说,河下还好,梁上的田地旱得严重。
   忽然看见一只红的蜻蜓歇在一枝稻穗上。红得很醒目。蜻蜓,会是这样的红,倘非亲见,怕是难得相信。
   经过两幢农舍,其房前屋后,土壤湿润处,丝瓜还在架上开着艳丽的花。这样干旱,它们开花,好像更多的是好看而已,结瓜的极少。
   往回走时,见一男孩把一条水牛拴在河边树上,牛绳很长,那牛立即就下河滚进水里去了。
   算起来,到现在已经连续四十多天没下过雨,旱情越来越严重。路边,红薯地里裂开手指宽的缝隙,红薯叶像火燎过似的。一道斜坡里种着绿豆,都藤枯叶萎了。
   五
   连续干旱五十天,昨晚终于下了点雨。今早进村,见路边草木皆湿漉漉的,凉风拂面,甚觉爽快。
   鸟声比往日明显多了,各种各样的叫声,颇悦耳。偶一抬头,见一根电线上歇了一串斑鸠,数了数,十二只。
   两个年老的农妇从我身后赶上来,各背一只鼓鼓的口袋,问之则曰:从城里背豆渣回家喂猪。每桶二元。城里开豆腐坊的有卖。她们行走如风,我站在路边让过她们。
   从一道坡里下去,忽见河边有人在稻田里割稻谷,很兴奋,忙跑了过去,站在田边看。三个女人在稻田里站成一排,每人一把镰刀,弯腰割满一把,转身放在地上,堆成一摞。她们身后有一架小机器,嗵嗵嗵地响着,四个人(两男两女)正忙着用它从稻穗上脱下谷粒——发动机带动一个转筒转动,两男子并肩站着,一把一把将谷穗放进转筒里,仅十几秒,就脱尽上面的稻粒。他们身后各有一个女人递送谷把子。
   稻谷脱下来,积在一个大木斗里,一个身高力壮的男人,用背篼一趟一趟往家里背。背回家晒干,就可以进仓了。
   这比我们当年省事多了。在我老家,到了收割时节,人们选天气睛好的日子下田,稻谷割下来先就地晒上一两天,然后背到晒场里垒成一个大大的稻草垛,过些日子再来辗场——用牛拉着石磙反复辗压稻穗,以脱粒稻谷。现在的办法真简便。
   我问,这脱粒机是租来的?一天要多少钱?一个男人说:五十元。
   割稻的几个妇女是来帮忙的,她们的家在对面半山上。一个说,山上干得厉害,她家的田地今年没收成:“红薯干死了,谷子只有几颗。”
   “干部们帮你们没有?”我问。这段时间,报纸上说“领导都去村社帮着抢收”。几个妇女你一言我一语,先是一阵骂:“屁话。没看见哪个来过,不知他们钻到哪里去了。”后来心平气和了,说:“也给我们送了几包菜种子、两盒藿香正气液。”
   六
   一直没有下过透雨,旱象仍未解除。
   先去那块稻田看了看,谷子都黄了,穗子弯弯地坠下去。估计两三天之后也要收割了。田里的水都放了,只泥土湿润而已——这时不能关水了,割过稻子,好翻耕秋播。
   走了一圈发现,村里有三块田的稻谷已经收割,只留下谷桩,一丛一丛的。
   相比空出来的稻田,周边的野草显得很茂盛。草丛里有虫子在叫,曲曲曲……
   七
   城里没有雾,一进村才发现,空中塞满了雾,厚厚的,远处的村子模模糊糊。风凉,路人都着起秋装,穿长袖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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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夏日的田野,就是一幅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绿色长卷。 在钢铁森林的城市待得久了,身心也变得坚硬无比,需要滋润与抚慰。很显然,深入民间,深入乡村,观察蔬菜谷物如何生长,感受辛勤的农人的质朴情怀是最佳的选择,甚至被一只鸟一只蜻蜓一条狗一头猪牵引眼光,都能从中深切体会到人与自然万物那密不可分的关系。 从稻苗抽穗到捣鼓归仓,从夏日到秋日,作者总会在清晨造访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乡村,用纸笔,用真诚的心,记录所见所闻,创造出一篇充满绿色气息的田园风散文。 这样的创作过程十分有意义,也值得我们借鉴学习。欣赏佳作,荐阅!【编辑:一朵怜幽】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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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一朵怜幽        2016-05-14 11:38:39
  最美的,终究是自然里的。
   问候老师,祝创作愉快,诸事安顺。
没有什么比相信更像爱。
2 楼        文友:夏云泥        2016-06-05 22:00:39
  【复审理由】本篇散文渗透着乡土汁水的味道,笔下乡野风景有着本真之美,描绘出了人与自然相处的一幅和谐画卷。赞美乡村之盛,体会农民之艰,甘尝劳动之果,品味淡然之镜。语言质朴灵动,描写细腻形象。引人感悟,发人深省。
如果你知道去哪﹐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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