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前下过几场透雨，地里红薯仿佛起死回生，长得很好，藤叶铺满地沟。叶子上挂满露珠。好像这是它们的又一个春天。
　　 路过一块刚刚翻耕过的菜地，里面种了萝卜。旁边一块地里种的油菜苗已经出窝，小朵小朵的，很可爱的样子。另一块地，刚栽了白菜，苗子二三寸高，行距约一尺，株距约五寸。一男人正在地里给菜苗浇粪，每窝都点一下。
　　 那块田，就是我一直把它作为样本观察的稻田，许久没来了，现在一看，发生了很大变化：稻谷早收了，只剩下谷桩，谷桩上又生出嫩的秧苗，五六寸高。记得小时候，这种二茬苗是很好的饲草，我们常割回去喂牛，或者直接把牛牵进田里，由它吃。
　　 这种苗子，成不了气候。这田的主人，过些日子，忙完别的活，也要来将它翻耕，然后秋播，或者种菜罢。
　　 返城时，雾渐渐散开，天上的太阳，圆圆的一盘，有些凉的意味。河水哗哗地响，什么鸟在高空缓缓地盘旋。
　　 八
　　 秋分，今天的白昼和夜晚，时间一样长。此后，白天的时间要一日一日短起来，气温也将一天天下降了。
　　 地里的秋菜，比如萝卜苗，长出三寸高了。白菜苗，出土半寸高，一朵一朵的，顶着小而圆的叶片，像小小的伞。
　　 一个过路的农民问我在看啥，我答，在农村长大，但进城二十多年了，把栽种作物的时间搞忘了，来看看。他说，干农活是根据节气来的，这个错不得，比如秋分后，就该种豌豆胡豆了，再过十几天种小麦。不过，现在气候变暖，下种的时间大多要后延。但有些是不好变的，比如收红薯，应该在霜降前挖回家，如果过了这个节气才收，红薯易腐烂，不好存放。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几十年前，我父亲也是这样说的。
　　 往前边走，果然看见一地红薯已经被割了藤。从春天到现在，好几个月，红薯终于成熟了，主人要来采收了。
　　 一块收割后的稻田，刚翻耕过来，土块还很湿润。一个妇人正在地里用锄头碎土，说准备种两厢豌豆。地里已经有两厢地种了油菜，七八天前下种的，现在菜苗已经出土一寸高，细细的梗上顶着一小片光滑细嫩的叶子。妇人说，等这些油菜苗长大了，还要移栽到别的田里去。“这是蛮油菜，又叫黑油菜。”她说，这是新品种，产量高。
　　 九
　　 有人在地里用锄头挖红苕。个儿不小。被泥裹着，要剥才能出来。
　　 两个女人在一道斜坡里种胡豆、豌豆。先除去坡里的野草，然后一人用锄头在陡坡里小心地挖窝，一人身挂布袋（里面装着豆种），跟在后面往窝里丢种。
　　 上回看的那两厢油菜苗，现在长到五六寸高了，叶子密密地联成一片，铺展在地里。旁边一块地里种的是豌豆，长到一寸多高了，样子很像五线谱上标注的乐音，参差不齐，所谓“豆芽儿卷卷”是也。
　　 田边地角的野草，如春天那样，长得很茂盛。还有开花的。这是秋天，还开花。气温越来越低，不久就会枯萎。
　　 有一块地种着蒜苗，三四寸高，叶片直直地竖着，如绿林汉子树起的枪棒。
　　 丝瓜藤彻底败势了。叶子枯了，却还顶着几朵花。
　　 两个男人在前边一块蓄水的田里做什么，我绕过去看。原来这田里养了鱼，他们正要把田里的水放干，打算捞鱼去城里卖。一个男人说——他是这田的主人——这田有三亩面积，春天时，在里面放了一百万尾鱼。到现在已经半年，该是出苗的时候了。鱼苗要卖十几元一斤。他后来告诉我，这田也不是他家的，是从别人那里承包来的，承包费一年二千一百元。
　　 帮忙的姓马，说他家也在田里养了鱼，计划到年底腊月二十八那天打起来，现卖，可卖一千多元。他说，如果种稻谷的话，顶多也就卖到二三百元。那田就在旁边，我去看了，大约三分面积。挨山的一边有条小沟，一股水一直哗哗地往田里流。田边搭着架子，种了丝瓜。他说，今年这一条田埂产了四百多斤丝瓜，除了自家吃，还卖了二百多元钱。他说，他养鱼不喂饲料，用草喂，用瓜叶喂。
　　 十
　　 空中雾气弥漫。风有些寒气了，扫在脸上，有刀片刮过的感觉。露水很重，地面的泥土湿湿的。地里的菜苗上多露水，一摸，满手是水。村里人穿两件衣服了，有人在田埂上走，把手笼在衣袖里。
　　 雾气中，红亮而圆润的太阳，仿佛一张饼，伸手可拿的样子。几里之外的山峰和农家房舍模糊一片，只露出些淡淡的影子。再远些，晨雾连天，混沌一片。
　　 路上有一种叫钱线草的，紧紧贴在地上，叶子细长，色呈灰白，因为沾了霜露，白得有些醒目。用手去弹，上面的露珠都掉了。
　　 站在河边看，河面上浮着一片水雾，慢慢往空中升起。
　　 路过一片麻柳林，露水在树叶上凝成水珠，往下掉，大颗大颗的，从上边树叶掉到下边树叶，再落到地上，声音很大。有一珠落在我脖子里，冷得一缩。
　　 村路上很安静，极少看到人。
　　 路过一块农田，里面栽了一些苹果树，才一米多高。树下种着萝卜，长得很好。
　　 回城时，与一进城卖菜的男子同行。他说，担子里的茄子是七月二十八才栽的（六月份育苗），四季豆是立秋后点的，时间都不长，现在就挑到城里卖了。他家还种了萝卜，是收过苞谷后种的，现在已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