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啊？我的头发又长了……”他是叫我抽空回家给他理发。我本想和他多说几句的，谁知，他“啪”地一声就挂断了电话。父亲和我通电话，经常都是这样匆匆忙忙，我知道，他是舍不得电话费。
　　 父亲的话虽然轻描淡写，但是我必须得放在心上。如果我回家怠慢了，他就不高兴，他觉得我不够关心他，说严重点就是不孝了。看来，我是得赶紧安排好回家的时间。
　　 父亲当过兵，一直有很好的生活习惯。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他穿得也极其讲究，衣服虽然很朴素，但是很整洁。在夏天，他穿的衬衣还要扎在腰板的皮带里，走起路来身材挺直！这么一个老人，对他的头发自然也很注重了。
　　 父母刚从浙江回来老家镇上安居的时候，他最早在小区楼下一对老年夫妻店里理发，一次七元。后来无意中听说大桥那边有一家收费才五元，父亲以后每次就走了一段远距离的路去那家照顾生意。我有一次回家正巧父亲要去理发，他特意还把我带上。老师傅看来和父亲已经很熟悉了，看到我们，老远的就在冲着父亲打招呼了！
　　 说是理发店，其实就是屋檐下的路边摊。墙上挂了一块玻璃镜子，镜子面前就是置放了一张简易的陈旧的木凳子和一张小木桌，桌上横七竖八的放了些理发用具用品。而旁边洗头的地方也简陋，墙上钉了一个膨胀大螺丝，一个桶就用绳子系挂在上面，桶底凿了一个小孔安装接上了一条管子，管子口的位置用铁丝拧了一个挂钩，平时没有生意的时候，管子弯曲着管口朝上挂在桶沿。有顾客洗头的时候师傅舀两瓢热水，再加点冷水把水温勾兑适中，这时候师傅再取了挂钩放下管子开始给顾客洗头。顾客面前有一个支撑在墙头的简易支架，洗脸盆就放在上面，洗头的污水就进入洗脸盆哗哗流下去了。不过寒酸的是，理发摊上连一个电吹风都没有。
　　 父亲理完发回去的路上，我对他说以后还是在楼下就近理发吧，去的那边太简陋了，楼下这家虽然贵两元，但是至少是一个店，环境各方面都好，也干净卫生……
　　 父亲嗫嚅着，半天没说话。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就不再吭声！
　　 父亲最心疼的是母亲理发花钱了，因为母亲一直卧床不起，师傅只能上门服务，当然得加收费用，收费一次20元。每次父亲在我面前唠叨起都觉得太不值得又无可奈何，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有一天,父亲兴致勃勃地打通我的电话，很是迫不及待地说:“你买一个电动理发剪回来，以后你给我理发算了！”
　　 我突然一愣问道:“爸，我不会理发呢。更别说你经常理的那种高难度的小平头了！”
　　 “你给我剃光头就行了，你看你妈，每次叫师傅过来给她剃一个光头，几分钟时间别人就挣走我二十元钱，多不划算嘛。”
　　 我忍不住调侃父亲:“光头不好看哟！嘿嘿！”
　　 父亲回答:“都老头子了，还讲究那么多干嘛！”
　　 说干就干，我网上搜索一下，买了一款最便宜的电动理发剪，才49元！几天后我就收到货了。
　　 从此，没有拜师学艺的我也成了一个理发师傅，我的顾客只有两个人，我的父亲母亲。
　　 剃光头没有技术含量，电动理发剪接通好了电源，开启开关检查运转正常后，我伸出左手轻轻用手指扶着父亲的头部。那时候，父亲温顺得就像个孩子，领会着我的暗示摆动着头配合，我把电动理发剪接紧贴头皮推进，头发就像除草一样一摞一摞地掉了，也就是三五分钟的事情。第一次推完了再检查一下，有残留再进行清理，清理好了再用电动剃须刀剃剪短的发头，这是最后一道精细的过程，这个过程“打磨”下来,父亲的头就亮光光的了。他这个时候就总得反复叮嘱我，仔细点啊，弄干净点啊！
　　 当然，理发的过程中还是有些经验总结的。最初是先洗头再剃发，结果剃好了后又得再洗头，父亲说既浪费水又浪费洗发露，后来就是先剃头再洗头一次就好了。还有刚开始用的布围裙，结果头发的碎渣掉在上面附着很难清理干净，后来父亲就找了一张胶布油纸替代了,头发渣掉在胶布油纸上根本就不粘，抖抖就干干净净了。
　　 因为经验不足，剃发过程中也会遇到问题。如果刀片干涩，很容易被发渣卡死不能运转，所以得经常滴点润滑油，这样才能保持电动理发剪灵活的运转。我每次用了电动理发剪，父亲总是把压住刀片的两颗螺丝拧开，取下刀片，把里面的碎发渣渣清理干净，再装配回位，所以好几年了，那把电动理发剪也是洁净崭新的。
　　 给母亲理发就显得麻烦多了，因为母亲卧床不能动弹，父亲必须在一旁帮母亲侧身我才可以操作。头剃干净了，父亲还得爬上护理床，双膝跪在母亲身体的两侧，左右手探入母亲的肩膀下面把她抱起，母亲的头部抬高离床后，我迅速地把胶布油纸垫上，再把装好温水的盆子放在下面。弄点洗发露抹在母亲的头上，再左手扶住母亲的头，右手不停的揉搓，反反复复差不多了，再用毛巾擦干，最后再取盆拿掉胶布油纸，这一系列的动作尽量匆忙，不然父亲体力吃不消，经常下来他都气喘吁吁的了。
　　 因为每隔一段时间要给父母理发，所以我再怎么忙也得回家。每次回家，我和父亲女儿都能吃上那么一顿饭，简单炒两个小菜，尽管吃得清淡却很香甜。我偶尔也会陪父亲到外面的降溪河边走走，一边和他说说话。我经常都会想起以前,母亲在浙江妹妹那里对我聊过的话，以后回老家了，叶珍（我的女儿）喜欢吃包子，早晨读书就给她钱天天买包子吃，你的父亲牙不行了，以后买一个高压锅，想吃什么就炖烂点，放在嘴里抿一下就化了。那时候,父亲的胃溃疡经常复发备受折磨，母亲不知道哪里听说蛋花汤可以养胃，每天晚上都得熬一碗端过来递到父亲手里，在那时候，母亲除了有高血压，身体其它没有什么大毛病，而父亲却那么体弱，她觉得只有她照顾父亲的。哪里曾想到，母亲的高血压引起了脑溢血，因为是重要部位出血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现在这么多年了,反而是父亲在精心细致的照顾她……
　　 经常我想，如果母亲是健康的。在每一个傍晚，父母早早的吃了晚饭，就会沿着草池镇的那条降溪河河畔走走。他们一生恩爱，肯定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也许很多时候,夕阳还未坠落，余晖会暖暖的把他们笼罩，那是多么一副美丽温馨的画面啊！
　　 可是，生活却给父母安排了他们后半生另外的结局。我知道，这么多年了，父亲已经依赖上了照顾母亲，照顾母亲是他余生生命的全部意义，这也就是他全部的幸福！
　　 而作为他们的儿子，我终究没有大富大贵，不能给你们大鱼大肉的生活！我只能用简单的方式回报他们，有空常回家看看，为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以后的日子里，父亲不再打电话提醒我理发了。因为我心里有数，父母前次的头发是在什么时候理的，下次应该在什么时候就得回家。
　　 算算时间，下周又得回家了！父母的头发肯定又长了，我得回家给他们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