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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雀巢】 麦香阵阵(散文)


作者:张昱煜 秀才,2470.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665发表时间:2016-07-10 14:51:55
摘要:穿过心与梦的距离,以及时间的洗礼,我的情,永无止境,无论明天在何方,这份浓郁的爱,让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不放,打开心房,故乡,依然在我心上……

穿过心与梦的距离,以及时间的洗礼,我的情,永无止境,无论明天在何方,这份浓郁的爱,让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不放,打开心房,故乡,依然在我心上......
  
   一、 麦苗青
  
   两年前的清明节前夕,我们三姐妹陪同年过七旬的母亲回故乡,回到阔别三十年的北方老家。一路上,母亲躺在下铺,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打开手机看时间,一会儿掀开车窗上的纱帘,看看浓浓的夜色,火车在“哐当,哐当”地穿行着,带着母亲的心,一点一点接近着家乡。
   我的家乡在豫东平原的惠济河南岸,是个春有花、秋有果的小村子。
   时间是最好的容器,三十年前,母亲带着她的四个孩子,亦步亦趋来到父亲工作的江南,那时她才四十二岁,正是一个女人需要付出和担当的年龄。
   那时,为了夫妻团圆,为了孩子们有个好前程,她离开父亲双亲,离开北方的沃土,来到陌生的南方,我无法感受到,她那时心中的不舍和希冀。
   车窗外面终于有亮光了,紧接着,天大亮了,根据时间预测,我们快到家乡了。
   母亲坐起来,再一次把纱帘拉开。紧接着,小妹妹也醒了,她看着车窗外面,一望无际的绿色,她用手指着火车穿行过的田野,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墨绿色,疑惑地问母亲,妈,看看,那是啥?怎么会种那么一大片的绿草呢,像绿色的大海洋。
   母亲微微笑了一下,低声说,那是咱们老家的大麦田地哩,人家城里人,有些分不清韭菜和麦苗,你们不能分不清。现在快到清明节了,气温马上会回升,小麦已经返青,马上就进入快速生长期了,能藏老鸹了,再过些日子,小麦就会“鼓怀”了。
   我虽然在农村待的时间比两个妹妹长一些,可我也弄不懂母亲口中所说的“鼓怀”。
   我好奇地问母亲,啥叫“鼓怀”。母亲说,麦穗很快就要形成了,一个个包在麦叶里,再过些日子,麦穗就要“露头”了。到时候,就是藏一窝老鸹,也很难找到了。老鸹,是我们那里喊乌鸦的俗名。
   细心听来,关于麦子的话题,我觉得母亲说的特别温馨。在我的北方老家,说女人怀孕,叫“开怀”,怀孕到一定时间,就说成是“显怀”。把女人孕育生命的神圣历程,用在麦子上,母亲用“鼓怀”这个词,生动形象,在她心里,早已是把麦田比作女人了。
   故乡,故乡的麦田,与她,又有着怎样的情愫。
   回家的第二天,我们从城里舅舅家回到自己的家。村子的北面,一片青青的麦田里,是我家的祖坟地。北方的坟地,不像南方这般讲究,在南方,每位逝者大多刻有碑石,记录着逝者生辰八字,长长的一生,用文字刻在冰冷而坚硬的石碑上。在北方,坟地,就是麦田里的一个个土堆堆。我的祖上也曾经十分地阔绰过,可再阔绰,对待逝者的归宿,也只是用一坯黄土,堆成一个个土堆堆。
   尘归尘,土归土。
   麦田里,我辨认着祖宗的位置。东方为上,最东面,是我的老老爷爷,其次,是按辈分一路排开,下一辈在上一辈的右前方。我们找到爷爷奶奶的坟头。四周,麦田青青,老坟四周的土地,分给了村上的“五服”开外的人家。本来,在坟前,要有一块下脚的地方,留着后人祭奠。农村人爱惜土地,那麦田一直种到了坟沿上,坟头上还见缝插针种上了豌豆。
   母亲虽然面有不悦,可还是安慰我们说,你们看,有青青的麦田陪着你爷爷奶奶,他们不会寂寞的,这不也是一处风景嘛。
   多少年了,我们在南方“顺风顺水”地生活着,好久没有见到青青的麦田了,我在心里掐算着时间,此时,我那如碧绿的麦垅一般起伏的情感,已经双膝跪地,这一大片一大片养育北方的物种,值得我膜拜。
   我把鼻子低低地凑在上面,一阵青青的味道袭来,这味道,是大自然的馈赠,这味道,维系着一群人的一段情,这味道,即使走到天涯海角,也不敢忘怀。
   早在十多年前,有一次,母亲回老家探亲,带回来的礼物,是四小捆青中带黄的麦穗,每个孩子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礼物,很久不见带着麦芒的麦穗了,我虔诚地放在瓶子里,一直到它风干,让它在时光的插页里,永恒。
   有麦穗陪伴的日子,心,离千里之外的家乡,更近了。
   母亲,她带回来的礼物,看似平平常常,却是一种念想,一种缅怀,一种不舍,一种敬重。
   那个惠济河畔的家乡,留给我们的,永远是麦田青青,永远是麦香阵阵。
   我是吃麦子长大的孩子,来到南方这么多年,我对大米饭,一直是拒绝的,万不得已,才会吃上几口。一直以来,我还是喜欢麦子做的馒头、饺子和面条。
   陆游写过这样的诗句:小麦绕村苗郁郁,柔桑满陌椹累累。在我的北方老家,一个个由麦田执掌的小村子,就像掉进了绿色的大海里。
   麦苗青青。
  
   二、 种麦
  
   “秋分早,霜降迟,寒露种麦正当时”,意思是,寒露种麦,大地的温度在10-20度之间,那时种麦最合适。
   有一年,我家的一个远方亲戚来运叔到北京打工,到了寒露时,还不赶回来种麦子,他爹爹急得起跳,骂到:“这欠揍的孩子,咋整呢,脑袋让老叫驴给踢了,还有啥事比种麦更要紧,节气不等人呀。”
   电话那头,来运叔轻快地说,他打一个月的工,就有三千多元的活钱,够买全家人的口粮了。他爹就是不干,硬是逼着他回来种麦,还振振有词地说,你不种麦,他不种麦,到时吃谁的,还是自己家有收成了,人心才踏实。
   问母亲怎么种小麦,虽说离开农村好几十年了,但是,提起种小麦,母亲还是能说得头头是道。
   我的老家,种的是冬小麦。从母亲口中,我知道,在我们北方,小麦在地里差不多要八个月的时间。种小麦之前,要把地犁好,平整好,把农家肥上足,把大的土坷垃用耙子耙平,把地整得“温床暖铺”,还要等地里有好“墒”。因为麦苗很嫩,不能让硬硬的土坷垃,扎着麦苗的头了。母亲的话里话外,她把麦苗当成了孩子,把种麦,当成了最尊贵最有成绩的大事了。
   在木耧里倒上麦种,麦耧下面有镂空的六个齿,一人拉着麦耧,一人在后面推着麦耧,就这样,来回把麦种均匀地散播到地里,过一个星期,麦苗就露头了。
   小麦从麦种开始,需要经过萌发、生根、出苗、长叶、拔节、孕穗、抽穗、开花、结实一系列生长发育过程,到产生新的种子,小麦长长的生长期,历好几多个节气,它与季节,它与大地,它与农人,最是亲密。
   母亲说,清明前后,麦根盘在泥土里,已经很稳妥了,这个时候,只要雨水给力,麦子就会仰着脖子开始长了。母亲的一描述,我似乎听到了小麦“咕嘟,咕嘟”喝水的声音,还似乎听到了麦秆“咯吱,咯吱”抽条的声音。
   有一年,姑姑从老家来,带了大豆,玉米和小麦。我别出心裁,把小麦种到阳台的泡沫盒子里,也长出了青青的麦穗,看着故乡来的稀客,亲切感骤然浓郁了,一株株碧绿的麦苗,让我的情感在南方和北方穿梭着。
   据说,青青的麦苗里,含有十几种氨基酸和酶,而且各成分比例均衡。这些氨基酸和酶,能重建人体细胞,活化受损细胞。喝麦苗汁后,“绿色液体”进入人体,分子中的镁离子,会被铁离子置换出来,直接转换成血液,从而强化心脏,恢复身体活力。而且,身体里的药物残留和毒素,也能被“清理”干净,达到清血、清肝的功效,麦汁的叶绿素,能修复细胞,也是强碱食物,还能改善人体酸碱度,达到抗癌的目的。
   这几年,欧美一些发达国家,都流行用麦苗汁保健养生,人体的皮肤、肌肉、血管等,都能保持最佳状态。所以,这麦苗汁,简直就是长生不老药。
  
   三、 割麦
  
   现在回忆起来,我在老家总共只割过一次麦。
   早几天,与母亲回忆割麦子的事情,母亲说,农忙时节你们帮不上忙,都在学校读书呢,哪有时间,啥都能耽误,你们的学习不能耽误。
   依稀记得那一次割麦子,应该是周末。母亲说,“麦熟一晌,蚕老一时”,明天早上,跟我下地割麦去。
   头一天,母亲在磨刀石上,把两把镰刀磨得霍亮,用手小心地试着镰刀的锋利度。我信誓旦旦地说,跟母亲比赛。
   可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喊我起床时,我故意装作听不见,翻个身又睡着了。等到鸡叫八遍,太阳都晒到屁股了,我才慢腾腾地起床,到厨房里舀了一瓢井水,摘下挂在屋檐下的镰刀和草帽,心虚地去东边的水渠边找母亲割麦子去了。
   一路走,还一路想,这下,母亲一定会说落我偷懒,到了地里一看,母亲已经割了一大半了,那一排排躺在地上喘息的麦子,像累乏了的农人,终于可以平直身子,舒舒服服地躺在肥沃的土地上酣睡了。
   母亲沐浴在阳光下,站在金色的麦浪之间,像一个大大的感叹号,让人感受到这个丰收画面的实在和美好。那金灿灿的麦田,让我觉得,不是母亲在收割着小麦,而是小麦在静静地等待着母亲,它们之间似乎早已有了一种无声的契约。
   母亲看到我过来,指着一片没有倒伏、齐整整的麦田说,你人小,力不足,就割这些吧,这些行是行,垅是垅的,好割,割完了就跟在后面捆“麦个子”吧。
   母亲放下镰刀,从地上撩了一小把麦秆,两只手反方向一拧,一个立等可取的麦草绳就拧好了,她再一次地示范着,一缠、一绕、一拉、一拧,把一捆一捆的麦子捆好。她说这些捆好的“麦个子”方向不能乱,等下还要装到架子车上。这块麦地小,使不上石磙碾,一把一把的,晒干,在石磙上摔打就可以了。
   奶奶提着水壶和做好的早饭,也颤巍巍地来了,还给我煮了咸鸭蛋,做了葱油花卷,嘱咐我和母亲到核桃树下吃早饭。
   这咸鸭蛋是专门为收麦腌制的,收麦,应该是夏忙时节的一件大事了。
   一到麦地,奶奶也没有闲着,而是在麦茬地里拾麦穗。她顶着一个蓝菊花的头巾,眯着昏花的眼,挎着一个柳条编的篮子,弯一下腰,拾一棵麦穗,拾一棵麦穗,又弯一下腰,好像给这一片麦地磕头,行着虔诚而自觉的谢礼。
   奶奶挎着篮子拾麦穗的身影,温暖而亲切,以至于多年之后,那画面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奶奶的眼前,虽然没有法国十九世纪最杰出的画家米勒画笔下《拾麦穗者》那浓郁的生活气息,左脚踏夕阳,右脚踩麦田。但是,金黄金黄的麦子,也是土地丰厚的馈赠。拾起遗失在土地上的麦子,也是拾起金色的希望,麦子散发的芬芳,是土地给勤劳的人最好的奖赏。
   奶奶在麦田里游走着,因为一把把麦穗,她的目光,和土地一直生动地连通着。颗粒饱满的麦子,被奶奶拾到篮子里的那一刻,它应该也是欣慰的,拼了一生的努力,能到主人的粮仓里,真好。
   没做过农活的我,也想得太简单了,原以为,割了麦子就万事大吉了,想不到,还有这么多程序,从种到收,颗粒归仓,一道道程序,太复杂了,也太费体力了。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我责怪母亲怎么不早点喊我,母亲笑着说,看你睡得这么香,不忍心把你喊醒,这不,你睡到自然醒,有体力了,干起活来,不是更快吗?
   其实,教书的母亲,干农活也不是一把好手。只是,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也是逼上梁山,好多农活,也都是后来慢慢学会的。
   “看着啊,这样,把腰弯下来,后退着,用左手臂拢着麦秆,右手使镰刀,攒劲割着麦茬。”母亲连忙给我做个示范动作,我自认为天资聪颖,一看就会了,在母亲指定的那一小块地盘上,埋着头,开始认真地割麦了。
   刚开始,听着镰刀划过麦茬的“刺啦!刺啦!”的声音,还特别好听,那时,有好奇心驱使着,觉得割麦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可等到我放倒一小片麦秆时,太阳也出来了,头顶的鸟鸣也听不见了,最关键的事,我的腰,因为一直机械地弯着,开始有点疼痛了,最头疼的是,那尖尖的,带有锯齿的麦芒,粘到皮肤上,又痒又疼,抓了这块,那块又痒了。割麦子,真得不是容易的事,是一件劳心费力的苦差事呢。
   我直起腰来,用草帽扇着风,用衣襟擦把汗,用镰刀把子顶着腰。
   英国诗人威廉.华兹华斯有一首诗作叫《孤独的割麦女》,我读过卞之琳翻译过来的诗句:看她,在田里独自一个/那个苏格兰高原的少女/独自在收割,独自在唱歌/停住吧,或者悄悄走过去/她独自割麦,又把它捆好/唱着一只忧郁的曲调/听啊!整个深邃的谷地/都有这一片歌声在洋溢......
   我的母亲,我那早早就起床的母亲,她独自一个人来到麦田里,独自一个人弯着腰割麦子,她孤独的心里,是不是也有一首属于自己的歌声在荡漾呢。
  
   四、 打麦场
  
   我的故乡在惠济河南边,一座大桥,拉近了村子与县城的距离,说是村子,其实像一个镇,因为我们村在桥南边,通过这座桥,可以抵达另一个县城,村子地处枢纽交通要道。
   那时,我们从北方搬到南方的时候,村里已经有了百货商店、棉麻收购站、农机站、卫生院、图书馆等,在那里上班的白净女孩,成了母亲口中的我未来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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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难得的好作品啊!通过作者笔触读者似乎闻到了北方农村阵阵麦香,随着作者脚步让我们再次有了种麦田就在我们脚下的感觉,浓浓的乡情在耳边环绕,仿佛生命得到了一次升华。在作者文字里我们细细咀嚼、品味,似乎看到了麦苗青青、麦苗郁郁、柔桑满陌椹累累,就像掉进了绿色的大海里。似乎看到种麦的不易,割麦带给读者的歌声,打麦场丰收的喜悦,颗粒归仓后带着母亲的希望和爱,跟着一粒粒的麦籽儿归仓,以及念念不忘“麦罢唱大戏”的美食带来的快乐。充满乡土气息的上佳作品!推荐阅读。编辑:闲妹【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0711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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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闲妹        2016-07-10 14:56:38
  看作者作品香香的,暖暖的,有种特殊的咖啡味道,非常棒的作品!
欢迎来到室雅兰香社团,共筑辉煌。
回复1 楼        文友:张昱煜        2016-07-11 16:33:41
  谢谢闲妹老师的用心编辑。
2 楼        文友:营养卫士        2016-07-11 16:12:01
  只有亲身体会,才会有如此情感真挚的美文,有情有爱有留恋,能看到大地的生机,能看到收获的喜悦,能闻到阵阵的麦香,能感到暖暖的欢乐,洋溢着发自内心的自豪
回复2 楼        文友:张昱煜        2016-07-11 16:34:04
  谢谢卫士的鼓励。
3 楼        文友:小泥儿        2016-07-12 10:48:08
  麦苗儿青来,菜花儿黄,麦浪滚滚....想起这些歌,下乡这些活都干过。可是还是被文章的美深深的打动。母亲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心里的歌就像一轮太阳。
做一张有字的纸,努力让上边的字有价值,因为纸寿千年。
回复3 楼        文友:张昱煜        2016-07-12 16:09:49
  问候姐姐,你们一直的鼓励,真会好。
4 楼        文友:江山梦秋        2016-07-12 11:33:50
  麦苗、种麦、割麦、打麦、归仓、麦罢,作者把北方农村麦子从耕种到麦罢唱大戏的过程描述的淋漓尽致。我也是北方农村长大的,对于麦子也有很深的感情,但是我没有作者的这份情怀,我一想到当年耕种、施肥、除草、麦收、脱粒、归仓这些繁重的体力劳动时就会在脑海里浮现出父辈们为了一家的老小拼命的整天在地里田头忙碌的身影,现在他们都年老了,落下了浑身的病痛,做子女的是满心愧疚。我们那时候太小,帮不了手,后来长大了,他们又让我们去读书,把繁重的农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终于积劳成疾。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在晚年过的安逸一些,也算是对他们的回报吧!
回复4 楼        文友:张昱煜        2016-07-12 16:12:10
  是呀,我们的父母,什么都替我们担待着,问候。麦香阵阵,乡情悠悠。
5 楼        文友:剑叶        2016-07-15 10:02:40
  不愧是大才女,写的真好!怎么这么会写呢,呵呵。
回复5 楼        文友:张昱煜        2016-07-16 05:56:47
  谢谢夸奖,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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